匹马戍梁州 匹马戍梁州 第26章
作者:夏蝉七里
众人面面相觑,随之都朝楚帝看去,听他说道:“此事过后再说,他现在在哪?”
赵瑾道:“就在圣安宫外。”
楚帝恨骂一声“逆子”,当即去往殿外。
其他人也跟在后方,赵瑾往旁退去,将路让出来之后正要跟上,手腕忽然被人抓住。
“你真的没再受伤?”
秦惜珩实在是看不出她身上还有什么干净的地方。
赵瑾反问:“公主的脚怎么样了?”
“扭得不重,已经没事了。”秦惜珩说完,又追着问:“你如实说,不许隐瞒。”
赵瑾看出她是真的在关心自己,于是打趣一句:“羽林卫的箭不准,至少没有公主射的准。”
殿内的人已经尽数去了外面,赵瑾见状,说道:“臣还要去外面看看,请公主松手。”
秦惜珩不为所动,反而翻看她裹着绷带的左手,皱眉道:“都被血染浸了,得先换药才行。”
赵瑾抽出手,只是淡淡一笑,“不急这一时,还是等事情都结束了再说。”
秦惜珩张张嘴还想再问些什么,可赵瑾对她施礼一揖,转身就出了大殿。
圣安宫前火把通明,守卫们井然有序地站着,押解着两个衣冠狼狈的人。
“大哥,正平。”
允嘉公主看清这二人的脸,哭声更盛。她妄图朝其中一人扑去,可临近时又被禁卫拦住,“请公主不要过去。”
她站在原地望着这个铁甲上染了不知多少鲜血的人,痛心疾首道:“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傅玄柄抬起头看她,什么都没有说。
楚帝面无神情,在注视了他们二人许久之后,才对傅玄柄道:“朕待你不薄。”
傅玄柄低低地笑了两声,没有回答。他身旁的秦穆一直不敢抬头,这时才听到天子对他道:“你翅膀硬了,就想觊觎这个位子了。”
秦穆立刻辩言:“父皇恕罪!儿臣知错了!儿臣是鬼迷心窍才做了错事,求父皇宽宥儿臣!”
楚帝眼中流露出失望之色,摆摆手命人将他带走。
“父皇,儿臣错了,儿臣真的知道错了!”秦穆喊得嗓子都嘶哑起来,却还不肯停歇,“父皇!父皇!求父皇宽宥儿臣€€€€”
华展节在这时走到楚帝身前,道:“禀圣上,所有叛军已全部拿下,等候圣上裁决。”
他口中的叛军,是本该只听从天子调令的羽林军。此行跟随傅玄柄一起作乱的有两千余人,该如何处置他们,是个难以抉择的考题。
楚帝过了许久才开口:“将傅玄柄押至大牢,择日处斩,除却大长公主,其九族亲眷,皆按律法处理。”
允嘉公主当即面朝楚帝跪下,她想开口求情,却理亏得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绞着帕子低声哭泣。
傅玄柄无声地闭了闭眼,打从在赵瑾手中看到秦穆的那一刻起,他就预料了会是这样的结局。赵瑾有一句话说的没错,他所做的一切,的确都是垂死挣扎。
在近乎疯鸷地大笑几声后,他自言自语:“今夜本该一切顺利,但怪我算漏了人,如今兵败落幕,我怪不得别人,只能怪老天无眼!”
赵瑾听出他说的正是自己,淡淡道:“你自己狼子野心,却还要怪上苍不给你机会。傅玄柄,你犯上作乱牵连其他,我为檀英不值!”
傅玄柄顺着声音寻到她,眼中露出一股莫名的悲哀,“赵瑾,你扮猪吃虎,看走眼的绝不止我一个。但你以为你今天赢了吗?呵……你错了,身为帝婿,你会一辈子不得安宁,今日有求于你的,来日也能将你逼上绝路。他日之后,你的下场未必比我好,你未必能做一辈子的忠臣良将!”
第028章 落幕
“住口!”秦惜珩骤然一喝,“傅玄柄,你不过是强弩之末,还想要搅乱人心?”
傅玄柄仰头大笑,“人心要是这么易变,那我多说上几句也无妨。”
允嘉公主哭喊:“正平,你别说了€€€€”
秦惜珩走到她身边,扶着已经哭成泪人的姐姐起身,盛怒之下忍不住道:“阿姊痴心错付,傅玄柄,你可真是对得起她!”
傅玄柄并不罢休,而是继续对赵瑾道:“今日你替他们拿下了我。下一次,也会有人替他们拿下你。天家自古无情,赵侯,你好自为之。”
“你€€€€”秦惜珩正要回堵,赵瑾已然道:“我往后如何,就不劳指挥使操心了。”
她平静地说完,目光在落到傅玄柄身上时,见他面色冰冷,那半张脸隐蔽在火光的阴影中,显得尤为阴鸷。
赵瑾心中忽然升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她往一旁偏了几步,眼睛盯着傅玄柄的视线,又顺着视线的尽头看去,下一刻猝然想到了什么。
“公主!”
困兽在濒死前的挣扎总是各位地出人意料,傅玄柄忽地身形一动,以手脚之力打伤看守他的几名禁军逃离束缚,在赵瑾开口的瞬间从长靴里抽出一根箭,脚下跨步的方向正是秦惜珩。
在场众人都是始料不及,等到反应过来时,傅玄柄已经将至秦惜珩身前。
“公主!”赵瑾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缓了一拍,在她做出选择之前,身体已经毫不犹豫地朝秦惜珩扑了过去,甚至来不及拔刀掩护毫无防备的后背。
箭头将近,秦惜珩的目光越过赵瑾的肩,瞳孔倏地放大。
然而傅玄柄只是虚晃一枪,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他猛地转换目标,径直越过赵瑾与秦惜珩后,在左右的猝不及防下,对准楚帝而去。
“圣上!”
“父皇!”
众人齐声惊呼,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千钧一发之际,一名禁军快步而上,毫不犹豫地挡在了楚帝身前,傅玄柄手中尖锐的箭矢正中他的肩窝。
秦惜珩定格住目光看清了这名禁军的脸,随后失声一喊:“阿璧!”
谷怀璧替楚帝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击。
场面一瞬间混乱不堪,程新禾不做他想,在谷怀璧中招的那一刻里提起手中的枪,从背后捅穿了傅玄柄的身体。
“正平€€€€”
傅玄柄最后落入耳中的,只有允嘉公主这一声绝望的嘶喊。
赵瑾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秦惜珩从自己怀中挣脱出去,扑到谷怀璧身边焦急地喊:“阿璧,你怎么样?”
谷怀璧穿着甲胄,傅玄柄用力虽然大,但只是刺入了皮肉些许,并无大碍。他脸色有些发白,但还是先问楚帝:“圣上,您没事吧?”
“朕没事。”楚帝受了些惊吓,但此时也镇定下来,让御医给谷怀璧看伤。
秦潇的心还在疯狂地跳动,他道:“父皇,这里不安全,您还是回圣安宫去,这里交给儿臣就好。”
“对对对。”秦佑在一旁附和,“镇北王和华将军都在,还有阿瑾……啊不是,梁渊侯也在。父皇,这里不如先交给他们。”
秦惜珩确认谷怀璧没事,这才记起赵瑾刚才的义无反顾。
“圣上先回寝殿歇息吧。”赵瑾走过来,看了一眼傅玄柄的尸体后,又说:“山道上都是血污,这些尸首也需要清理。”
左右皇亲簇拥着楚帝离去,秦惜珩看着谷怀璧的背影,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没有跟上去。
赵瑾道:“事情已经了了,公主也回盛芳殿吧。”
秦惜珩盯着她左手上污秽一片的绷带,关切道:“你手上得换药,身上全是血,也得换。”
赵瑾把左手往身后缩了缩,道:“不妨事的,公主赶紧回去吧。还有谷常侍,也不知道他伤势如何,公主要不去看看?”
秦惜珩没有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而是问道:“刚刚,你替我挡住傅玄柄的时候,没想过自己会受伤吗?”
赵瑾笑笑,“形势紧急,哪里想得了那么多?与公主相比,臣的性命无足轻重。况且臣的使命,是保护大楚的万千子民,公主也是其一。”
秦惜珩的眼圈渐渐泛红,她看着赵瑾嘴角温和的笑,心中愧意更盛。
“傅玄柄说的那些话,你不要多想。”她低着头说。
“哪些话?”赵瑾起初不解,随后反应过来,摇头道:“公主也说了,他不过是要趁机扰乱人心罢了,臣不会放在心上的。”
秦惜珩黯然道:“他死就死了,可怜阿姊还有孕在身。这次春猎,阿姊原本不想来的,可为了能与他多相处些时间,阿姊才勉强跟来。”
赵瑾不由得叹气,“这孩子生或不生,允嘉公主都要受苦。”
“算了,不说他。”秦惜珩看她一身狼藉,道:“你随我一起去盛芳殿,这手上的伤必须再换一下。”
宁皇后在宫中听闻惊变,飞书询问了好几次。现在混乱一平,凤正宫的宫人刚好抵达东寰猎场。
“万幸公主无事,皇后听闻公主落险,担心了好久,在宫中心急如焚,就差亲自过来了。”
秦惜珩道:“我没事,你们先回去给母后报平安。”
宫人们不动,道:“皇后说,先是有杀手出现,后来又有谦王祸乱,这东寰猎场实在是不安全,希望公主天亮就回宫。”
秦惜珩蹙眉,“猎场的事还得由父皇来处决,太子哥哥也一定会跟着留下,既然这样,我怎能先行离开?”
赵瑾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现在正在给手上换药,闻言对她道:“天亮后,公主还是先回宫吧,臣留下来守着圣上和太子。”
“不行!”秦惜珩瞪她一眼,“你还有伤,要走也是你先走。”
赵瑾笑了笑,“圣上将南衙的职权暂交给臣,臣明日还要去复命,轻易是走不开的。现在已近子时,公主歇吧,臣走了。”
她将秦惜珩推给宫人们,又嘱咐道:“公主脚上还有伤,你们当心些照顾。”
秦惜珩想也不想就拉住她的手臂。
赵瑾不解地看着她,问道:“公主还有事?”
秦惜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拉住她,两人四目对视须臾,她松了手,摇头说:“没事。”
她只是不想看到赵瑾背身离去时的身影,就在方才拉住对方的瞬间里,她甚至在想,赵瑾如果能留下来就好了。
寝殿里熏起了安神香,秦惜珩闭目躺在床上,整颗心都被赵瑾离去的背影占满了。
梦里下起了大雨,那声音落在耳边,久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
身后马蹄疾驰,她被瓢泼大雨浇了一身,视线模糊之下,就这么在泥泞不堪的坑洼地面滑了一跤,崴着了脚。
“救命€€€€”
然而求叫也没有用,雨声盖住了她的哭喊,身后的马蹄踏着泥洼中的水步步逼近。
脚踝处疼得厉害,大雨倾盆,淋得她连眼睛都睁不开。这样恶劣的天,即便是逃到了官道上,也遇不到半个人。
秦惜珩嗓子都哑了,并起双手与膝盖尽可能地爬着前行,就这样在起着雾的雨帘中隐约看到了林子外面的官道。
她跛着脚转到了官道上,几乎要因为背后渐近的马蹄声而绝望时,忽然看到雨帘中有个戴着斗笠的骑士正策马往这边飞驰。
“救命!救命!”她抓住最后一根活命的稻草迎着骑士跑,冲马上的人喊:“救救我€€€€”
追杀的马鸣声贴上了耳廓,土匪也随之而来,秦惜珩腿上酸软,脚踝处更是剧痛,再次摔在滂沱的大雨中。
斗笠人似乎是从马背上飞下来的,两脚就踹翻了追来的土匪,揽着她又飞回了马鞍上。
秦惜珩不知道这人是谁,隔着一顶斗笠与蒙面,她也看不清来人的相貌,此时的她紧紧地抱着斗笠人,满心只有劫后重生的庆幸与后怕,再也顾不上其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