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 匹马戍梁州 第34章
作者:夏蝉七里
赵瑾道:“可其他人都会担心你,若是圣上和皇后知道了,只怕要叫人将邑京翻个底朝天。”
秦惜珩噙着泪道:“谁都会担心我,却只有他不会。”
赵瑾掏出自己的帕子给她,也大概猜出了她说的是谁,叹气道:“公主,臣对你说过,像你这样的金枝玉叶,不该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伤神,你不是倚仗别人而活,你是你自己。”
秦惜珩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顺口就问:“你有过喜欢的人吗?”
赵瑾如实道:“有的。”
秦惜珩险些忘了她曾在月下舞剑落泪。
赵瑾道:“臣知道公主心里难受,但是有些人如果不值得,那么长痛不如短痛。公主,你是帝女,身处万人之上,为了一个男人纡尊降贵痛哭流涕,当真不值。”
秦惜珩小声道:“哪里有那么容易。”
赵瑾比她更懂得这“不容易”三个字要怎么写,轻轻叹气后,问道:“公主今晚回府吗?”
秦惜珩原本不想回去,可她不能做主留赵瑾住在这里,也不想看到她一个人回去,只得点头道:“回的。”
流芳送她们二人出来,赵瑾对她礼揖一下,道:“还请姑姑明日替我转达王妃,那日在畅心园,多亏有王妃解围。赵怀玉谢过。”
“侯爷客气了。”流芳笑道,“不早了,侯爷与公主赶紧回去吧,路上当心。”
秦惜珩来时的那匹马没有装马鞍和脚蹬,赵瑾扯住飞琼的缰绳,对她道:“委屈公主与臣共乘一骑。”
话落在秦惜珩的耳中,让她心里发涩了起来,道:“这算什么委屈?”
赵瑾笑笑,“那就请公主先上马。”
秦惜珩却说:“你先上去。”
赵瑾照做,才上马坐稳,就见秦惜珩踩着脚蹬跟着上来,就这么面对着面坐在了她的身前。
这……
赵瑾愣了一瞬,秦惜珩道:“夜里风寒,我不想迎风吹脸。”
若是这样,那大可坐在她的身后。
赵瑾纳闷不懂,但也没有再问,解下身上的氅衣给她披上,一面系紧衣绳,一面道:“风大,公主当心别受凉了。”
氅衣内存留的暖意瞬间席卷了秦惜珩全身,她低头看着这双给她系着衣带的手,问:“那你呢?”
赵瑾道:“臣身体好,不觉得冷。”
秦惜珩默默地拢了拢氅衣,鼻间有些酸意。耳边开始响起风的肆虐声,她把自己的额头抵在赵瑾的胸口,眼中的泪直直地垂落。
三年前,赵瑾也是这么带着她去到了邑京的医馆。这个说好了会寸步不离的人,在她一觉醒来后,消失得干干净净。
那时的阿玉惜字如金,她初时有些怕,但到了后来,阿玉的身影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秦惜珩闭上眼,像当年那样,将整张脸都埋入了阿玉的胸口。
幽馥清清,一如当年。
第035章 阿玉
重返内城路经市集时,街上还是灯火通明。
赵瑾担心秦惜珩就这么睡着了,一直用手臂环护着,如今过了朱雀门进入皇城,她轻轻喊道:“公主,咱们快到了。”
秦惜珩闷声“嗯”了一下,然后喊她:“哥哥。”
“嗯?”赵瑾微微低了一下头。
秦惜珩小声问:“如果我不是公主,你是不是也不会这么急着来寻我?”
赵瑾道:“公主就算不是帝女,也是臣的妹妹。”
秦惜珩又问:“你怎么会知道我在鸿无观?”
赵瑾道:“猜的。”
秦惜珩轻轻笑了一下,“你的直觉真准,这次能猜中,上次在猎场也能猜中。”
她不过随口一说,反倒是提醒了赵瑾什么。
“公主,你知道当时要对你不利的那队羽林卫是谁的人吗?”
“不知道。”秦惜珩抬起头来,看着她说道:“我原本以为是大哥的人,可后来觉得不是。从猎场回来之后,我去见过他一次,也问过这件事,并不是他做的。那队人后来也全部核明了身份,有一人是负责看管北苑行宫平安火的烽燧卫。”
赵瑾轻轻“嗤”了一声,道:“这人的算盘打得真好,找了个烽燧卫来掩人耳目。即便要找寻公主,他也能让烽燧卫将其他人搪塞过去,不让人接近北苑行宫。”
但这人如果不是秦穆,那还能是谁?仪安公主若是出了事,谁能从中获利?总不会是仪安公主得罪了谁,被人伺机报复。
秦惜珩道:“你是不是在想,我得罪过什么人?”
赵瑾被她看破心思,呐呐一笑,问道:“那公主有得罪过什么人吗?”
秦惜珩道:“这我怎么会知道?”
赵瑾又笑,“也是。”
公主府就在前面,凝香还在大门外翘首以盼,见到主子完好无损地回来,她谢天谢地拜了一通,道:“公主,你可吓死婢子了。”
“替我把马牵进去,再把人都叫回来,还有,去给公主拿些外敷的药。”赵瑾下马后,直接揽住秦惜珩的后背和膝弯,打横抱着她就往府里走。
秦惜珩道:“拿外敷的药干什么?我能自己走的,你放我下来。”
赵瑾道:“公主去时,那匹马没有上鞍是不是?腿上磨疼了吧?公主先别乱动,臣送你回去之后就走。”
秦惜珩没想到她连这种细节都能注意到,脸上顿时有些发烫。
有侍女一直跟在后面,秦惜珩不便再开口,就这么让赵瑾一路抱到了卧房内。
“去打盆热水给公主擦脸。”赵瑾吩咐完下人,又对秦惜珩道:“公主好好休息,臣走了。”
“怀玉!”秦惜珩拉住她。
赵瑾有些茫然,秦惜珩又说:“你别走。”
这三个字带了些哀求的味道,赵瑾想到她适才哭得那样惨,也于心不忍,只能道:“好,臣不走。”
她左右一看,干脆就在床边的脚踏上坐了,说道:“公主睡吧,臣就在这里寸步不离地守着。”
秦惜珩听着这耳熟的一句话,心里一片悸动,摇头道:“我不睡。”
三年前,她就是在这句话之后睡了一觉,醒来后一切都变了。
赵瑾问她:“公主用过饭吗?要不,臣叫人传膳?”
秦惜珩道:“我什么都不要。”
赵瑾无奈,“那公主先松开臣好不好?”
她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反倒让秦惜珩手上的劲更大了。
赵瑾约莫猜出了什么,道:“公主如果只是想找个寄托,臣并不是最好的人选。臣也说了,臣救公主只是出于本职,公主实在是不需要对臣感激什么。”
秦惜珩没有多解释什么,而是冷不丁地问:“你今天去哪里了?”
赵瑾也不瞒她,直说道:“去了一趟户部和度支司。”
秦惜珩问:“催军饷和粮草吗?”
赵瑾点头,“嗯。”
秦惜珩心里一紧,说话也不觉加快,“你要回梁州了?”
赵瑾道:“两个月了,臣该回去了。”
秦惜珩再问:“这次拨给剑西的军饷和粮草有多少?”
赵瑾不知该如何对她说,只得含糊搪塞道:“撑到秋天总是够的。”
秦惜珩略是诧异,“才到秋天?”
赵瑾道:“朝廷自有安排,总不会短了剑西的吃穿。”
秦惜珩道:“我也想去梁州。”她不给赵瑾说话的空隙,又字字强硬地说:“我要跟你一起去梁州。”
赵瑾眼中闪过错愕,随后道:“公主不要赌气,梁州贫瘠,不比邑京这般繁华,之前公主不是已经答应留在京中吗?”
秦惜珩认真地说:“我没有赌气,去梁州也绝不是要做谁的眼线,我只是很想去。”
赵瑾左右不了她的决定,便旁敲侧击,“皇后只怕舍不得公主去那么远的地方。”
秦惜珩道:“你说了,我不是为任何人而活。既然这样,我为什么不能有我自己的选择?”
赵瑾哑口无言。
秦惜珩又笑道:“你总这么排斥我做什么?我是洪水猛兽吗?”
赵瑾如芒刺背,苦笑道:“臣不敢。”
秦惜珩道:“但我看你没什么不敢的。之前在猎场未经我同意,就摘了我的鞋袜,今日也是,我同意你抱我回房了吗?赵怀玉,我看你浑身是胆,敢得很啊,连父皇也不怕的。”
赵瑾越发不知该解释什么。
秦惜珩看着她这一脸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的憋屈样,不觉笑出了声。
赵瑾见她此时情绪还不错,于是趁机道:“有件事,臣想请公主手下留情。”
秦惜珩问:“什么事?”
赵瑾道:“臣听说,公主今天罚了不少府中的下人,所以臣斗胆请公主高抬贵手,不要再追究他们了。”
秦惜珩的脸色立刻沉了下去,问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罚他们?”
赵瑾道:“人都喜欢说三道四,倘若真要一个个追究,那就没完没了了。臣都不在意什么,公主也不必为臣出什么气。”
这出笑柄早就在邑京传开了,秦惜珩想到在长春楼看到的那出戏,鼻间酸涩再起,她带着些颤音道歉:“对不起。”
赵瑾见她眼圈发红又要落泪,笑了笑说:“臣自知有错在先,不怨公主。外面的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臣不日就要回梁州了,也没必要计较这些。”
秦惜珩哽着声说道:“你这个人,对谁都是一副笑脸吗?”
赵瑾道:“天子脚下,诸事都要小心。况且臣手上还有兵,倘若言谈举止落人口舌,岂不是百口莫辩?”
秦惜珩平复下情绪,看着她道:“如果是这样,那么从今日起,你在我面前不用有任何防备。我说了要保你,就一定会真真切切地保你。”
赵瑾微笑,“臣多谢公主。”
“你今晚别走,就睡外间的榻上。”秦惜珩说完,似觉得自己太过强硬,又小声问道:“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