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马戍梁州 匹马戍梁州 第74章
作者:夏蝉七里
“嗯?”
“你刚刚……”她想问赵瑾为什么没有再叫她的小名,可话到嘴边,她又觉得难为情。
赵瑾问:“臣刚刚怎么?”
秦惜珩犹豫一下,还是决定先不问,“没什么。”
赵瑾道:“公主睡吧。”
秦惜珩道:“你哼个曲给我听。”
赵瑾失笑,“臣还是个病人,公主一定要在这个时候欺负臣吗?”
秦惜珩于是抓住她的手,“行吧,你不哼曲,让我这么抓着总是可以的吧?”
赵瑾只能认命地让她拽着手指,嘴上不死心地又说:“臣现在一身病气。”
秦惜珩得寸进尺地贴了过来,“那不是你替我挡的吗?所以这么一说,这病气原本应该是我的。”
她越是往这边贴,赵瑾就越是后退,直到一只手臂揽住她的腰身,秦惜珩道:“我又不对你做什么,你躲什么?”
赵瑾感受着她手臂上的力度,再次认命地在心里叹了口气。要不是她现在还病着没什么力气,她一定直接将秦惜珩扛出去。
“知道你病着难受,没想对你怎样,就像现在这样就行了。”秦惜珩揽抱着赵瑾的腰,整个人都拱到了她的被子里。
赵瑾觉得原本并不算低的体温好似又升高了几分。
秦惜珩在她怀里抬了抬眼,赵瑾正好垂着目光看着,视线交叠的刹那间,她就这么见到了一空星河。
这对眼瞳里盛载着日月不及的光萤,赵瑾被囊括其中,在光萤的流转间神魂颠倒。
她看得略微呆住。
“怎么,这样盯着我干嘛?”秦惜珩一语打破赵瑾的沉沦,又在自己脸上擦了擦,“沾到什么东西了吗?”
赵瑾赶紧收回目光,摇头否认,“没有,臣刚刚只是出了一会儿神。”
“我还以为你脑子烧傻了。”秦惜珩玩笑着小小地打了个哈欠,额头抵着她的胸口,终于沉沉地睡去。
呼吸的浅浅气息透过衣料传过来些许,赵瑾浑身早已被汗水浸透,这一阵阵湿润的气息交替降临,她的心都跟着缓跳了半拍。
屋棚外嚷嚷地起了几阵杂声,很快就被韩遥低声呵斥着压了下来。赵瑾恍若未闻,耳边只能听到秦惜珩细密绵长的呼吸声。
她动作小心地给对方掖了掖后颈处的被子,手掌自然而然地停放在了秦惜珩的背上。
“好眠。”赵瑾用气声轻轻地说,对她的那声亲昵称喊却藏在了心底。
阿珩。
第072章 奉使
敦庭大雨洪涝的事经章之道上禀朝廷之后,没几日就传来了回音。赵瑾看着章之道递来的这封奏折回文,手指轻轻地叩击桌面。
回文说朝廷要派奉使来敦庭巡查,顺带抚慰受难的百姓。
章之道见她许久都不说话,开口道:“侯爷,这……你看……圣上会派谁来?”
他在剑西这么多年,就没遇到过朝廷特派奉使来巡,从接到回文的那一刻起,他心里就很是没主意。
赵瑾决定稍后着夜鸽飞书一封打听打听,先简单对他道:“刺史别急,咱们只要做好该做的就行了。身正不怕影子歪,这总不至于落人口舌。”
章之道走后,秦惜珩端来药给她,“徐姑娘都说了让你少思少想,你就是闲不住。赶紧喝了。”
赵瑾试了试药的温度,忍着苦一饮而尽,叹气道:“万一来个宁相的人,回去之后信口胡诌怎么办?公主让臣怎么不思不想?”
秦惜珩道:“即便来了宁相的人,你就有主意了?”
赵瑾暂时想不到什么糊弄人的主意,只能对着手中的奏折回文发呆。眼前忽然在这时伸来一只手,直接就触抵了她的额头。
她怔了那么一下,听到秦惜珩道:“好像还是有些烫。”
“臣好多了。”赵瑾笑笑,“公主不用太紧张,臣真的挺好的。”
秦惜珩问:“什么时候回去?”
赵瑾道:“至少得等这位奉使来了之后。”
秦惜珩道:“这里是敦庭,况且章之道也在,你要留下来做什么?”
赵瑾拉她坐下,道:“公主不知道,章之道虽是剑西刺史,可为人有些老实巴交了。臣怕这次的这位奉使有备而来,担心他应对不来。”
秦惜珩道:“那他总不能一直这么仰仗着你。”
赵瑾道:“这些年,他与赵家同系一舟,我们互相知根知底,好些话可以直说。倘若臣不帮他看着点,万一这次的奉使找个名头告上御前,朝廷说不准就要将他革职处理,到时候若是换个宁相的人来担任剑西刺史,臣的日子就没这么好过了。”
秦惜珩经她这么一点才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道:“你这二十年,过得这么难。”
赵瑾只是淡淡一笑:“人活在这世上,本就是一件难事。”
那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秦惜珩记住了那个下午很久。
不到半月,邑京的奉使便抵达了敦庭。赵瑾毕竟是个边将,不太方便直接与奉使见面,于是暂且落在县衙后不动,就等晚些再见。
戌时三刻,敦庭街头的一家茶肆里,赵瑾推门而入,目的性十足地进了一个雅间。
有个人早已等候在此,见她终于来了,嬉笑着先说了一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阿瑾,你让我好想啊。”
赵瑾在他对侧坐下,撑腮说道:“殿下,你还真是让我意想不到。”
她原本很是担心这次要来敦庭的奉使,当日看过章之道给过的奏折回文之后,转头就让夜鸽去信邑京,打听这奉使究竟是谁。
然而不知是不是无巧不成书,邑京的回信上便有秦佑的名字。
既然是熟人,那很多事情就不需要赵瑾操心了。
秦佑仍是那副弥勒佛似的笑脸,“怎么,你见到我,就不欢喜?”
赵瑾干笑两声:“欢喜,我见到殿下简直欢喜得不得了。”
“啧。”秦佑不满,“没诚意。”
他提起酒壶就要来给赵瑾斟酒,赵瑾却直接将手遮在杯盏上方,道:“我大病初愈,药还没断,实在是不宜饮酒,殿下见谅。”
秦佑只好放下酒壶,道:“听说了。赵侯带头在田里挖渠,结果先把自己累倒了。”
赵瑾懒得再与他废话,直接步入正题,“殿下是怎么被派来敦庭的?我听说此次同来的,还有雍王?”
秦佑稍微坐得端正了些,道:“这事说来奇怪,我之前完全没听到任何风声。圣旨传下来的时候,我还以为听错了。后来再一打听,父皇竟然将三哥也派来了。”
赵瑾闻他此言,心中已经有九分笃定楚帝对这位五皇子了如指掌。
“为什么要将雍王也派来?”赵瑾想不通,“难不成是想表示对剑西的重视?”
秦佑道:“我想来想去,也就只觉得这样才能解释得通。不过你放心,我三哥从小就规规矩矩的,叫他往东他绝不敢往西。方才我说要出来找个地方吃酒听曲,问他要不要一道,他也说不来,怕被人告到御前让父皇知道。”
赵瑾冷笑:“我放心?殿下,有你这么一个例子在前,我敢随便放心吗?”
秦佑“哎呀”一声,“你信我嘛,我看人很准的,真的。我三哥谨小慎微惯了,每天回府的时辰都是固定的,他没那个胆子起别的心思。”
赵瑾睨他,“最好如殿下所说。”
秦佑道:“咱们都这么熟了,干嘛老是给我一副冷脸,我这次为了你,专门替敦庭求了抚恤和粮食,你不该好好谢谢我吗?”
赵瑾于是装模作样地对他一揖,“那还真是谢谢殿下了。”
“去。”秦佑看出她的敷衍相,也不绕弯子了,道:“程新禾大捷的消息,想必你已经知道了。”
赵瑾道:“嗯,这事整个大楚都知道了。”
秦佑道:“那你多半不知道,程新禾提出继续北上,可这折子被政事堂按住了。”
此等细节,赵瑾自然不知道,又问:“怎么回事?”
秦佑道:“北域的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但大概知道的是,程新禾想乘胜收回端城一线。”
赵瑾问:“宁相不赞成?”
秦佑点头。
赵瑾问:“圣上知道吗?”
秦佑道:“知道的,可次日早朝,宁相率朝中近乎一半的朝臣反对继续远征,理由则是,国库存积不多。况且在这之前,朔北已经动用了剑西三成的军饷。”
赵瑾比谁都明白这种有能却受阻的感受,她问:“真的只是因为国库存积不多吗?”
秦佑叹气,“借口而已。端城一线落入柔然手中许多年了,程新禾若真能收复,那是不是又该给个封赏?说不定连他的弟弟、他的下属都能借此晋封。宁相不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宁氏误国。”赵瑾在桌案上用力一锤,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程新禾鸣不平。
“你这大病初愈的,动什么肝火。”秦佑这次给她倒了一杯茶,“喝点,消消气。”
赵瑾受用地喝了两口润嗓,沉默半晌后,又问他:“对了,春闱的案子怎么样了?”
秦佑道:“这案子明摆着是有人故意搬弄是非,从主考到副考,还有那几名相关的举子,全都查问过了,总之大理寺那边什么都没查出来。最后父皇将几名考官做了罚俸处理,又重新择了个时日,将榜上前二十名举子召集到上宣殿,亲自出题又考了他们一次。”
赵瑾问:“结果呢?”
秦佑道:“论策论,詹沐霖的文章名列第一。原先榜上前六的于中敬几人倒也不真是什么都不懂的酒肉纨绔,所写文章虽然比不上詹沐霖,但也差不到哪里去。这案子最后也就当一件乌龙处理了。”
“哦。”赵瑾道,“我原先还以为是谁刻意针对崔家。”
秦佑道:“崔家有什么好值得针对的?之前就跟你说了,他家没什么拔尖的人,连我都看不上,还能指望有人去针对?”
赵瑾“啧啧”两声,“殿下这嘴,有够毒的。”
秦佑道:“我说的可是实话,有本事让他家出几个厉害的啊。”
赵瑾道:“要我说,崔家这样就很好,既不冒顶,也不垫底,不上不下的,正好保身。”
秦佑哼哼着笑道:“你还真想混吃等死啊?”
“啊。”赵瑾微扬尾音,很有底气道:“我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秦佑“嗤”她一声,又问:“你放谭子若走了?”
赵瑾道:“放了。我现在不在邑京了,留他在府上干什么?等着给人拿把柄吗?”
秦佑问:“那他去哪儿了?”
赵瑾莫名其妙,“他去哪儿了我怎么会知道?这难道不应该问殿下你吗?”
秦佑脸上略微僵住,“难不成……”
赵瑾问:“难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