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何日还乡 驸马何日还乡 第31章
作者:兰振
安隐道€€:“她只说€€一切都好,叫公子€€安心€€。”
岳昔钧沉吟道€€:“今日坊门已关,劳烦你€€明日再寻个机会€€,尽量避开旁人耳目,再去一趟。就说€€灯我不供了。”
安隐笑道€€:“说€€甚么‘劳烦’,公子€€又客气起来啦。”
却原来,岳昔钧差安隐今日去莲平庵寻空尘问讯,却不想在船上生€€了变故,供灯之事被谢文瑶暗暗点破。
安隐讲罢了这事,便€€问起岳昔钧来:“公子€€今日如何?”
岳昔钧想起船上兰香、宴上薄毯,只报喜不报忧:“甚好,无人苛待于我。”
安隐打趣道€€:“想来公子€€也不是任人苛待的性子€€罢。”
岳昔钧笑道€€:“此言极是。”
二人都有些乏了,匆匆洗漱一回,便€€各自歇下。
翌日,安隐果然寻个由头,出了驸马府。她绕了几条街,暗暗留心€€,确认不曾被人跟随后,便€€行至莲平庵中,一回生€€、二回熟地请见空尘。
空尘将安隐请至禅房之中,床帐垂下,被衾遮住了其€€下的英都。
€€€€空尘一颗七窍玲珑心€€,在初见安隐时,便€€知她不知英都之事。
空尘为安隐沏了茶,安隐道€€谢后,便€€开门见山地道€€:“空尘师太,我家公子€€言讲,她不供灯了。”
空尘慢慢将茶壶放回桌上,不露痕迹地往后退了两步,左手€€背在身€€后,悄悄伸进了床帐之中。
空尘道€€:“为何不供了?”
与€€此同€€时,英都从被子€€中伸出手€€指,带着刀弓茧的指头在空尘手€€心€€中一笔一划地写下字来。
安隐摇头道€€:“我家公子€€不曾讲。”
空尘微微点头道€€:“阿弥陀佛,我知晓了。多谢施主相告。日后施主若是有事寻找贫尼,可在每日辰时开市之时,往西市的裴氏菜铺去。倘若菜铺掌柜戴了佛珠,便€€是贫尼有事相告。”
“好,”安隐细细记下,她饮了茶,起身€€道€€,“我恐怕不能久待,多谢师太代为传讯。”
空尘抽出左手€€,合掌宣了声佛号。
待等安隐离去,英都从被衾中钻出,凝重道€€:“这是叫我不可待在此地之意,难道€€是走露了风声?”
空尘不在意为甚么要走,只知道€€走便€€是了,道€€:“我有一师姊,现在京郊庵堂挂单,我可将你€€交与€€她。”
英都思忖道€€:“不必了,我想到一个好去处。”
第38章 水滴入海英都藏迹
空尘问道:“是何所在?”
“你们中原人有句话叫做,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英都道, “但若是€€木藏于林呢?”
空尘一点就€€通, 道:“施主想是要往安远坊去?只是€€住店须得要文书, 恐怕不易罢。”
这安远坊乃是€€京中一处非丰朝之人聚居之地,既有北方的朔荇人,也有西方、南方的外族。英都的相貌扎眼,叫人一眼便知其为北族人, 在丰朝人聚居的坊中, 多有不便,只有往安远坊去, 方能混入其中。
英都道:“这倒也不难,我的属下近日做了€€准备, 已然打点好了€€。”
空尘便道:“既然如此, 施主何时启程?”
“事不宜迟,”英都从床上坐起,“即刻便走。”
空尘帮助英都收拾了€€细软, 英都本就€€没€€甚么东西带来,走的时候也几乎两€€手空空。
英都的伤处在腹部, 在调养之下已然好了€€一半了€€,因此行走还算自如。
英都戴了€€空尘的幂篱,空尘的身量比英都小了€€一圈,这幂篱戴在英都身上也有些紧紧巴巴。但二人都没€€有在意€€。
英都冲空尘拱一拱手,道:“大恩不言谢, 来日小师太同我去往朔荇,定€€€€”
她险些脱口而出“好酒好肉招待”, 万幸即时想起空尘是€€出家人,改口道:“定好生招待。”
空尘还了€€一礼,道:“我佛慈悲,施主客气了€€。”
英都定定地看了€€空尘一眼,不再多言,推门见无人注意€€,便悄悄从莲平庵后门溜了€€出去。
空尘不便相送,打扫了€€禅室后,自去做功课,不提。
而英都出了€€庵门,沿着小巷走了€€几条街,在岔路之处被一行人撞了€€一下。那人匆匆说了€€声“对不住”,便闷头往前€€走去,一刻也不曾停留。
英都也没€€有停留,仍旧向前€€走了€€一段,又自然而然地转过身来,不远不近地辍在适才撞她之人身后。
原来,那人在撞到英都时,悄悄向英都塞了€€一包文书,英都便认出来是€€自己的人。
英都随着她行至安远坊的坊门,一入坊中,满眼的面孔与适才穿行的坊截然不同,衣饰穿着、言语声腔也迥异。朔荇的皮毛袍子、南族的银铃项圈、西方的沙漠图纹都在英都眼前€€掠过,甚至有人牵着异兽穿行,好似误入甚么他方之境。安远坊仿若各国之缩影,东南西北的人到此,有人仍穿着自家的衣裳,有人却换了€€中原服饰,作€€一个入乡随俗。
英都藏在幂篱之下的一双鹰目微微垂下,遮住了€€眼中的光彩。
领着英都进坊的人已然消失在人潮之中,英都并不慌忙,兀自走走停停,不多时,便又有一人迎上前€€来,用朔荇语向英都道:“客官住店否?”
英都问道:“价钱几何?”
那人答道:“一张小羊皮能住十天。”
英都道:“带路罢。”
京城的货币乃是€€丰朝银两€€,没€€有人会€€在讲价之时用羊皮,即便是€€朔荇人€€€€这人并非是€€正正经经的客栈掌柜,而是€€专来接应英都之人。
英都随他行至近处一间客店,只闻店中人声熙攘,异客众多。英都将银两€€拍在掌柜的柜台之上,解开€€刚拿到的文书包袱,把里面的假身份符文一并递过去,道:“一间上房,先住一个月。”
掌柜摸过银子和符文,应了€€一声:“好嘞。”
英都进了€€房间,四下查探一番,见无有异样,便于桌边坐定。
约略一炷香后,窗外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扣之声,英都听€€见了€€,推窗警惕地环视四下,见无人觉察,方伸手取下立在窗沿处的信鸽腿上的信纸。
英都关了€€窗,展开€€一看,信上所云正是€€岳昔钧娘亲们之事。
她合信沉思€€,复又书写一封,叫信鸽飞往莲平庵€€€€若是€€径直往驸马府飞书,恐府中隐着眼线,倘被人觉察,万事休矣。
书信寄出,英都方才取下幂篱,挂在墙钩之上。她站着瞧了€€一会€€儿€€那袭幂篱,心€€中道:原来这就€€是€€中原人说的“睹物思€€人”。
如此,英都如水滴入海,藏身于茫茫异族人之中。
安隐从莲平庵出来之后,为了€€掩人耳目,又转了€€一大圈,采买了€€些东西,方归。
安隐将空尘所言种种对岳昔钧一一相告,岳昔钧心€€知空尘不便讲明英都之事,虽然心€€下隐隐有些担忧,也只能等€€到明日安隐往西市去后,方能知晓英都去处。
翌日,安隐便早早动身,往西市中去。西市离驸马府间隔两€€个坊,安隐不需管采买置办之务,因而从未去过那处。
安隐进了€€西市之中,只觉眼花缭乱,人声熙攘,卖菜的、卖肉的、卖马的、卖长鞭的,凡所应有,无所不有。安隐就€€好似乍然闯入的外来客,茫然四顾,不知该往何处去。
她只得拉住一个人问路,道:“老伯,敢问裴氏菜铺在何处?”
老伯为她指路,道:“往北走一里,再向西而行……”
安隐仔细记下,向老伯道谢之后,依言而行。
裴氏菜铺的菜摊之后,坐着一个女人,安隐无端地觉得,她有点像岳昔钧那把凤声剑€€€€虽看起来不是€€甚么宝剑,却出人地锋利。若说岳昔钧是€€带鞘的凤声剑,锋藏于内,那么,这个女人就€€好似出了€€鞘的凤声剑,锋芒毕露。
简而言之,此人看起来就€€不像甚么良民。
安隐这一念刚出,便立时在心€€中道:罪过罪过,大夫人我错啦,不可€€以貌取人。
安隐定睛一瞧,那掌柜的左腕上果然戴了€€一串佛珠。
安隐试探地道:“掌柜的,你……信佛么?”
那掌柜掀起眼皮看了€€安隐一眼,一言不发€€地起身,往内间走去。
安隐犹豫一瞬,也跟了€€进去。
屋内有些黑漆漆的,窗子糊了€€黑纱,在内间走动,竟是€€一丝儿€€人影也映不出。安隐疑心€€上了€€贼船、进了€€黑店,不由暗自防备。
那掌柜无有行走几步,便驻了€€足,开€€口如同金石之音:“人来了€€。”
前€€方有人温和应道:“阿弥陀佛,有劳施主。”
安隐听€€出是€€空尘讲话,提着的心€€总算得以落下。那掌柜转身出了€€门,自外将门关闭,安隐这才发€€觉空尘就€€坐在离自己不远之处。
空尘起身道:“安隐施主,岳施主可€€有话?”
安隐摇头道:“不曾,只是€€叫我来看看。”
空尘点头道:“那便有劳施主带一句话。”
“师太请讲。”安隐道。
空尘道:“木藏于林。”
安隐不解其意€€,只好点头道:“我记下了€€。”
空尘又道:“贫尼还有一事相告。”
“何事?”€€€€岳昔钧发€€出了€€和安隐一样的疑问。此时,安隐已然从西市归至驸马府,难掩喜色地叫岳昔钧猜她究竟探听€€到何事。
安隐本想再卖卖关子,却根本藏不住,喜气洋洋又不忘压低声音,道:“空尘师太对我讲,夫人们一路顺风顺水,再过一处城关,便到岳城啦。”
这进程比岳昔钧想得要快些,她心€€头微松,心€€中终日萦绕的担忧稍宽。
安隐问道:“公子,想来夫人们不日将抵,你是€€怎生计较哩?”
岳昔钧笑道:“自然要遁走,却不可€€月黑风高之时悄无声息而去。”
“为何不可€€悄无声息而去?”安隐疑惑道。
岳昔钧微微一叹,道:“帝王家屈指一弹,却苦了€€我等€€微命。我也不瞒你,正所谓‘三岁看老’€€€€我是€€决计不肯‘打碎牙齿往肚里吞’的。”
安隐点头道:“那公子便是€€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了€€?却又谈何容易呢?我先前€€说要使刺客威吓之计,公子不还说不妥么?”
岳昔钧道:“我之计,你不早便知晓么?”
安隐不解,稍加思€€索回想一阵,有些惊讶地道:“难道公子还是€€要在公主处下手么?”
见岳昔钧点头应下,安隐有些隐忧,道:“公子,我只当你不过拿公主消遣,真动真格儿€€的,去算计公主情思€€,这,这,恐怕……”
岳昔钧接口道:“恐怕奸毒阴滑,令人不齿€€€€是€€也不是€€?”
安隐正是€€这个意€€思€€,却张不开€€这个口,支支吾吾一阵也说不明白。
然而岳昔钧心€€意€€已决€€€€她与谢文琼斗法多日,胜负难分€€,倘若走得风平浪静,以谢文琼之聪明,必然疑心€€她乃是€€出逃,岳昔钧又走在谢文琼尚未驯服岳昔钧这匹“烈马”之时,正是€€谢文琼抓心€€挠肝的时候,必定不甘放手。但倘若是€€岳昔钧佯作€€渐渐动心€€,叫谢文琼以为她已然死心€€塌地,想与谢文琼白头偕老,那么岳昔钧消失之际,谢文琼一时恐怕也难断定是€€岳昔钧自个儿€€逃走,还是€€有他人不想见公主、驸马和谐而从中作€€梗。
这些计较,岳昔钧不对安隐说,并非有意€€瞒她,而是€€……有些难以启齿。若要解释,必当细细交待公主如何待她,在船上如何……岳昔钧觉得在视如亲姊的安隐跟前€€想这些,心€€中总有些古里古怪的别扭,不由悄悄在大袖下掐了€€个子午诀。
安隐思€€忖许久,终于找出一个委婉说法,道:“公子,滥行皇权者归根结底,还是€€皇帝老儿€€,你在公主处做文章,恐怕不是€€直捣黄龙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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