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何日还乡 驸马何日还乡 第45章
作者:兰振
这时已经入夏了,满街树荫繁茂起来,日€€头也有种绵延不绝的意味在。
卢府门楣瞧着十分干净,显然有人时常洒扫。匾额是块老匾,火痕犹在,字也看不太真切,但有修补上€€漆的痕迹,面上€€也擦得光亮。贴着的对子也是今年€€新题的,字句都合宜。
种种情€€状,皆示此处有人住了许久了。
府中有人应门来,是一位身着青衫的男子,而立上€€下€€,见到来人,问道€€:“诸位是?”
谢文€€琼问道€€:“敢问卢鸿雪可在此处否?”
那男子迟疑一下€€,道€€:“在。诸位寻他何事?”
谢文€€琼道€€:“我乃她京中旧友,听闻她受了伤,特来探望。”
那男子更€€加迟疑,复问道€€:“不知阁下€€怎生称呼?”
谢文€€琼道€€:“我姓沈。”
“原来是沈姑娘,”那男子道€€,“恐怕沈姑娘寻错门了,你要寻的卢鸿雪并不在此处。”
谢文€€琼道€€:“先时不是说在么?怎的又€€不在了?”
那男子道€€:“鄙人正是卢鸿雪。”
谢文€€琼心中一惊,问道€€:“恕我冒昧,令尊名讳可是上€€瀚下€€海,令堂可是姓孔?”
卢鸿雪道€€:“不错,你怎知我爹娘的名讳?”
谢文€€琼道€€:“我祖父曾与令尊令堂有过一面之缘。”
卢鸿雪问道€€:“令祖父是?”
谢文€€琼道€€:“讳上€€正下€€儒。”
卢鸿雪拱手道€€:“原来是丞相之孙,失敬失敬,请进来说话。”
卢鸿雪请谢文€€琼一行进到府中来,谢文€€琼见府邸干净整素,实€€难想象此处廿年€€之前曾被大火所毁,也不知复建花了多少功夫。
谢文€€琼打发其余人在别间等€€候,自己€€和卢鸿雪独入正堂。
关了门,谢文€€琼冷不丁地道€€:“卢公子可认识岳昔钧此人?”
卢鸿雪摇摇头道€€:“不曾听说过。”
谢文€€琼似乎是随口一提,转而又€€道€€:“祖父时常称赞令尊令堂的义€€举,也着实€€令我佩服。如今有幸得见卢公子,能€€窥得令尊令堂之风范。”
卢鸿雪道€€:“沈小姐谬赞了。”
卢鸿雪似乎想说甚么,但谢文€€琼没给他这个机会,问道€€:“只是不知卢公子现下€€做甚么营生?我也好说给祖父安心。”
卢鸿雪道€€:“不过是打理€€打理€€父母的家业罢了,我也算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有劳相爷挂心。”
谢文€€琼道€€:“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问。”
卢鸿雪道€€:“沈小姐但讲无妨。”
谢文€€琼道€€:“卢公子失怙恃之时,又€€失老仆,年€€岁尚幼,是如何活下€€来呢?”
卢鸿雪苦笑道€€:“不过是运道€€极佳,遇我父母的朋友收留,认作义€€父义€€母这般长大便了。”
谢文€€琼点€€头道€€:“原来如此。只是听闻贵邸曾走水,老仆又€€死得蹊跷,不知个中可有缘故?”
卢鸿雪叹道€€:“我自知其中必定有鬼,只不过日€€久难查,也只得宽慰自己€€‘冤冤相报何时了’罢了。”
谢文€€琼默然。
谢文€€琼实€€实€€地想不通:岳昔钧假托卢鸿雪之名,是何缘故?
卢鸿雪道€€:“感念相爷与小姐关怀,小姐到此,就是为了见一见卢某么?”
谢文€€琼道€€:“游山玩水路过此处,不请自来,还望卢公子莫嫌叨扰。”
卢鸿雪道€€:“怎会,小姐到此,蓬荜生辉。想来小姐一路辛苦了,卢某打点€€客房,请小姐暂歇。”
“那便有劳了。”谢文€€琼客客气€€气€€地道€€。
如此,谢文€€琼弃了客栈不住,在卢府歇了下€€来。
夜半,一只信鸽悄无声息地振翅而飞,在夜幕之中只有眼力顶顶好的人才能€€瞧得出来。
谢文€€琼临窗而立,吩咐道€€:“追上€€那只信鸽。”
手下€€为难道€€:“殿下€€,恐怕有些困难。”
谢文€€琼道€€:“那就打将下€€来!”
手下€€领命去了,不多时便抱着信鸽回来。谢文€€琼解下€€鸽子腿上€€的信件,心道€€:留宿之夜,夜半送信,必定于我有关,看便看了,算不得冒犯。
她自我开解一句,展开信件来,只扫了一眼称谓,便在心中冷笑不止。
只见,信件右上€€角,工工整整地写着€€€€
昔钧兄台下€€。
第57章 衍三问文琼掷豪赌
谢文琼再往下看去, 只见信上写着:
【昔钧兄台下
日前晤叙,欢忭何似。今日京城客至,称沈丞之孙, 兄警之惕之。
春寒料峭, 燕不北归, 望自珍重。
卢鸿雪顿首】
谢文琼心道:此人果真便是卢鸿雪。我先前还疑心是否他扯谎,为岳昔钧遮掩身世,实则岳昔钧真为卢鸿雪也未可知€€€€哪知岳昔钧果真诓骗于我!看信上所言,岳昔钧几日之前与他会过€€面€€, 想来正€€在近处, 我也算是找对了地方。
谢文琼在开棺见尸时候,见棺中€€尸首为男子, 便知其€€人并€€非岳昔钧。她回府之后,推衍三日, 有三问萦怀:岳昔钧生死?生往何方?何不现身?
后面€€二问皆是在第一问有了答案之后方有此问€€€€冥冥之中€€, 谢文琼总觉岳昔钧不会如此便死了,这种感觉并€€非全部出自私心。
谢文琼既然€€料定了岳昔钧未死,安隐也不曾现身, 那便是不愿现身。谢文琼一想到此节,便心中€€有怒:不肯现身, 是躲甚么人么?是€€€€躲本€€宫么?宁愿丢本€€宫一人惶惶落魄,也不肯报一声平安,真个€€是要和本€€宫恩断义绝么?那昔日之好又算甚么?
谢文琼含怒含怨,展开舆图,在京城画了一个€€圈, 又在岳城画了一个€€圈。谢文琼推断,岳昔钧要么尚在京城养伤, 要么便往家€€乡而去。只因谢文琼不曾从岳昔钧口中€€听到别的城池的名称,自然€€是这两处最为可能。
而谢文琼也有猜测,岳昔钧许去寻她的娘亲们,只是谢文琼人手不足,又不肯大动干戈惊动帝后,自然€€不能得知岳昔钧娘亲们的动向。
故而,谢文琼快马加鞭来岳城,是一场豪赌。赌赢了,便能将岳昔钧擒获;若是输了,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以天下之大,再也遇不见岳昔钧。
现下,她赌赢了。
谢文琼将那封信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凑手往灯烛上欲点,却€€又犹豫一瞬,收了回来,整整齐齐叠了,塞进了随身的荷包之中€€。
谢文琼思忖道:既然€€不能追着信鸽看看她在何处,那便要想别的法子了。
与此同时,岳昔钧也未眠。她睁眼躺在陋室的小床中€€,心中€€仿若甚么东西轻轻抓挠一般,逼得她想辗转反侧,却€€因为腿伤而动弹不得,更添心中€€三分痒意。
岳昔钧还在想白日里和三娘、七娘的交谈€€€€
当时,岳昔钧一声“啊?”出了口,七娘便开口道:“正€€是这个€€意思,难道娘亲们看错了你不成?”
岳昔钧撑着上半身坐起,失笑道:“我是不喜欢男人……”
“俺就说罢!”三娘高呼一声,“跟六妹说,这个€€赌俺赢了!”
岳昔钧在娘亲们面€€前总是有些孩子气的,她此时闻言“哼”了一声,佯气道:“甚么啊,拿我作赌,三娘你恐怕也不能赢!”
三娘道:“我怎不能赢?你不喜欢男人,不便是喜欢女人,我不便赢啦!”
“非也非也,”岳昔钧咧嘴一笑,拉长音调,冲已离得有些远的三娘喊道,“我€€€€也€€€€不€€€€喜€€€€欢€€€€女€€€€人€€€€”
岳昔钧大声道:“等给€€你们送了终,我就削了头€€发去当姑子。”
岳昔钧学着谢文琼那种得意的小神情,道:“没€€料到罢?三娘你也不赢,六娘也不赢!不若把赌注都送了我罢!”
三娘气得哇哇大叫,撇了犁地的牛,冲过€€来要挠岳昔钧的痒,岳昔钧连忙一躲,道:“断了,断了,腿要断了!”
三娘只好叉着腰,鼓着气站在一旁,道:“今儿就先放过€€你!”
而七娘早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抱着肚子在草地里打滚了。
三娘气喘平了,在岳昔钧身边坐下,正€€色道:“你给€€三娘一句实话,真是这般想的?”
岳昔钧转头€€去看三娘,发现三娘头€€上已经生了几根白发,明明上次相见还不曾有。日光之下,那白发发着银光,无端有些刺目。
岳昔钧鼻子一酸,好歹忍住了泪意,点点头€€道:“是。”
她不曾说出口的是:我在这个€€世上了无牵挂,也不想再招惹别的牵挂,自然€€等你们走后就皈依空门,至于是为尼还是为道,都不重要了。
三娘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有主€€意,也劝不住你。三娘没€€读过€€书,不懂甚么大道理,有句话糙理不糙的话,希望你能听进去。”
岳昔钧认真地道:“三娘请讲,昔钧洗耳恭听。”
三娘看着岳昔钧道:“钧儿,你来这世上一遭,不是为娘亲们而活的。”
岳昔钧怔然€€,一时忘了言语。风吹草浪,隆隆作响。
第58章 岳昔钧夜半自开解
半晌, 岳昔钧缓缓笑道:“多谢三娘提点,我晓得了。”
三娘道:“你也别蒙我,话说得这么客客气气, 心里肯定不以为€€然, 是不是?”
岳昔钧道:“我哪里敢。”
三娘便€€叹了口气, 也不说话了。七娘远远地道:“三姊,这事哪里能够强求,你想学大姊一言醍醐灌顶,恐怕还欠火候哩!”
三娘起€€身笑骂道:“小丫头, 还教训起€€我来啦?”
岳昔钧看着二位娘亲笑笑闹闹, 也不由€€满面笑意。只是这笑意不由€€自主地又渐渐淡了,岳昔钧叹出一口她€€自己也不明白的气来。
而如今, 岳昔钧躺在床上,又想道:我真的不曾为€€自己活过么?
她€€思€€想起€€这廿九载光阴, 每日睁眼€€闭眼€€想的都是如何活下去, 如何攒钱为€€娘亲们赎身€€€€这般说起€€来,既算是为€€自己而活,又并€€不完完全全为€€自己而活。
岳昔钧心道:倘若我真的对娘亲们撒手不管, 便€€算为€€自己而活了么?不,不该如此非黑即白。是我钻里牛角尖, 甚么为€€自己而活,凭心而为€€,做对的事、快活的事,不就是为€€自己活了么?
她€€想通此节,终于舒了口气, 倒把引出此话的、娘亲们打趣她€€的终身大事抛之脑后了,只是不着边际地想道:既然如此, 娘亲们百年之后,我若是出家方得平静,便€€是出家也无妨。只是不知到时安隐可还在我身旁,是否成了家……
她€€困意上头,渐渐地便€€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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