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何日还乡 驸马何日还乡 第55章

作者:兰振 标签: 宫廷侯爵 正剧 GL百合

  岳昔钧细细道来:“若是公主诓骗我等€€,她千金之躯直入‘龙潭虎穴’,岂不忒冒险?想来帝后断然不肯。那多半便真是她偷偷跑出了。她跑出来寻我,口中说是一片真心驱使,但我和她才€€结识不过几月,又明里€€暗里€€针锋相对,她哪里€€就€€会矢志不渝了?她来此€€穷乡僻壤时日€€也短,正是新奇的时候,才€€会觉得来日€€方长,真等€€她多住些日€€子,无丝绸绮罗或许尚且还好,日€€日€€粗茶淡饭,她真能忍受?我想恐怕未必。”

  六娘接道:“正是如此€€,我不过是生在余庆之家,一朝变故,失了那些家中茶饭都觉得难以忍受,更何况帝王之女用惯了龙肝凤髓,口腹必定刁得很。”

  岳昔钧心道:在宫中时,她也不得已吃了许多不爱吃的饭菜,或许真能受住口舌清苦也未可知€€……住了,万不可这€€般想。

  岳昔钧继续言道:“既然她待我热忱多半是一时之兴,又兼我从她眼下逃走,她觉得被下了面€€子,自然有一腔怨怒,千里€€迢迢追来,自然是抱着降伏我的心思,不曾到手便生执念,不妨叫她称了心意,她得手之后,自然觉索然无味,放手丢开,我等€€再搬了家,不便好了?”

  岳昔钧归结道:“这€€便是我先前所说的侥幸了,万般种种,究竟能否成就€€,不过是推断罢了。若是她得手之后还不肯放,也只得另想他法,如今我是想不出甚么来了。”

  八娘道:“我等€€晚间背着她悄悄走了便是,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六娘道:“八妹,你好生糊涂,一来未必能不叫她觉察,二来她再穷追不舍,又是麻烦,三来她或许有些良心,失了兴致之后,能回头劝解她父皇母后也未可知€€。”

  八娘闻言点头道:“原来是这€€个道理。”

  二娘道:“若是京中有动静,追兵到此€€或是调动岳城中的人手,十几日€€足够,钧儿此€€计,时日€€几何?”

  岳昔钧道:“五日€€之内,她称心之后,我再露些短处给她,叫她恶了我。倘她不能歇了心思,便换计策。”

  几位娘亲又商议一阵,大娘道:“就€€按钧儿所言罢,只是钧儿要虚与委蛇几日€€了。”

  岳昔钧笑道:“这€€有甚么。”

  众人又说了会儿话€€,大娘本想留岳昔钧单独谈谈,却见五娘起身对岳昔钧道:“你随我来。”

  岳昔钧拄拐跟上,五娘将岳昔钧带至一处开阔僻静的田地之中,方问道:“我教€€你的竹枝身法,你还记得否?”

  岳昔钧道:“不敢忘。”

  五娘道:“坐下,你我口中论一回武。”

  岳昔钧依言和五娘相对而坐。五娘面€€上无甚么神情,眼神也有些冷硬,但岳昔钧知€€道她只是不喜表露内心。

  岳昔钧曾听娘亲们讲过一桩“典故”。曾经,四娘朱门大户出身,乃是饱读经史的官宦小姐,一朝发配,身子又不硬朗,因而渐生死心,其余娘亲皆出言相劝,唯五娘一言不发。

  后几日€€,四娘清晨推窗,皆见窗边花瓶中换了新枝,花枝带露,想来是有人早早便折了。四娘遍问不知€€是何人所为,终有一日€€特意早起,望见窗子上映出一个人影,连忙起身推窗去观,正撞见五娘往瓶中插花。五娘见被撞破,竟然一慌,抽了花枝扭头便走,四娘在她身后细声细气地道“叫旁人瞧见,还道五妹你盗了我的花儿呢”,五娘又回身默默将花换了。七娘得知€€此€€事,还打趣五娘是“锯嘴葫芦肚子大”,心事全在腹中。

  而岳昔钧与各位娘亲们或多或少都有些相似之处,她与五娘一样€€,有些真心从不明言,只在暗处露出一些端倪。

  现下,暮色四合,田垄空寂。五娘道:“假使我是一位权贵,一时兴起和你切磋,你该如何应对。”

  “自然是如同下‘臣子棋’一般,”岳昔钧道,“不可赢,又不可输得明显,娘刚说的竹枝身法便很好,攻守兼备,看€€起来也唬人,实则是且战且退的好身法。”

  五娘道:“我使一招龙凤拳里€€的‘凤舞缠枝’,你当如何?”

  据传,这€€龙凤拳乃是不知€€哪朝的皇家拳法,如今“飞入寻常百姓家”,是人人都习得的了。

  岳昔钧不假思索地道:“以‘鲇鱼上竹’应对。”

  “凤舞缠枝”一招融合了太极拳的缠丝劲,乃是直取后缠住敌人的一招。而“鲇鱼上竹”这€€一身法,正如其名,本想前进反而后退,表里€€不一,叫人预判不着,正破缠劲。

  五娘道:“接以‘颠鸾倒凤’。”

  岳昔钧面€€上一红,道:“回以‘刀过竹解’。”

  “颠鸾倒凤”一式若是使得好,可致对手头朝地、脚朝天,而“刀过竹解”迎身直上,拉近彼此€€距离,叫对方拳势不好开展,如此€€正应“刀过竹解”本意的水到渠成、顺利解决之意。

  五娘道:“‘离鸾别凤’。”

  岳昔钧沉吟道:“‘柳门竹巷’。”

  “离鸾别凤”一式,双拳大开大合,好似一对分€€开的鸾凤。而“柳门竹巷”一招封门闭户,乃是守势,好似退隐山林,不问世事。

  五娘又道:“‘凤靡鸾€€’。”

  “凤靡鸾€€”指鸾凤死亡,乃是龙凤拳中的最后一式,变攻为守,气势大收。

  岳昔钧默然许久,终于道:“‘枯竹朽木’。”

  竹枝身法之中,从未有甚么“枯竹朽木”。

  €€€€她们从来都不是在论甚么武功,而是在喻指谢岳二人。

  倘有一日€€凤死,则竹枯,岳昔钧不拍手称快,不冷眼而观,会为那人一大悲。

第70章 情非得已昔钧望月

  五娘听罢, 也默然不语。

  她适才所€€出四招,正是€€发€€了四问:公主纠缠于你,你是甚么心思?若她要同你行鱼水之€€欢, 该如何办?公主与你离别之€€后, 你会如何?倘若公主身死, 你作何感€€想?

  岳昔钧答:公主纠缠于我,我虽然推拒,却难免没有一点迎合的心思;若要行鱼水之€€欢,便顺其自然;公主与我离别之后, 我和娘亲们退隐山林, 再不与之€€见€€面,了此余生;倘她身死, 我远远凭吊,感念她曾与我相伴, 不会将之€€忘怀。

  五娘忽然想起一桩旧事。大略是几年前, 在斌州驻扎时,有一日岳昔钧休沐,出营采买, 遇见€€一汉子上前攀谈。那汉子言语规矩,岳昔钧见€€他谈吐不凡, 却刻意强调自己是€€城中百姓,又见他眉眼间有些朔荇人的影子,心中暗暗起疑。

  岳昔钧回得营中,将此事向长官报备,长官只叫她寻机试探此人, 莫要打草惊蛇。此后,岳昔钧多次与那人吃酒, 觉察那人十之€€八九是€€朔荇细作,便欲以假细报迷而惑之€€。

  然而,还€€未等岳昔钧与长官商议好计策,那细作酒后忽而拉住岳昔钧的€€手,想认岳昔钧为€€契弟。岳昔钧悚然抽手,胡乱搪塞过去,回营之€€后,对长官直言不愿和那细作做了契兄弟,便是€€假的€€也不成。

  长官道:“且忍片时,莫要坏了大计。”

  岳昔钧道:“他既然这般,多半对我不曾起疑,不若早早行€€计,何须再结契兄弟取他信任?”

  长官思忖道:“未能确保事成。”

  岳昔钧道:“战场之€€中,千变万化,您比我更€€明白,如今若是€€再拖下去,恐怕夜长梦多罢。”

  岳昔钧本€€不是€€多话之€€人,却为€€了这桩事对长官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口都说干了,长官方€€放弃了叫她去假意逢迎那细作之€€事。

  五娘如今想到这一桩旧事,心道:钧儿并非全然肯以身饲虎之€€人,她昔日拒绝作契弟时也不是€€莽撞少年,没道理如今就肯牺牲自我,做个“顾全大局”之€€人。这般说来,她对于那公主也并非全然无情,只是€€时也命也,不能长相厮守罢了。唉,这也是€€无法之€€事,那公主在一日,我等便要提心吊胆一日,更€€兼我辈之€€事,二人真能坦然相待?早早分开或许也非坏事。

  五娘本€€就想试一试岳昔钧究竟是€€甚么心思,如今得知€€,也不多言,只道:“天时不早,你回去歇着罢。”

  岳昔钧起身告辞,走出几步,却听身后风声€€起,衣袖破风之€€声€€猎猎,她回首一望,只见€€五娘起了身,右步后撤,左掌前出,右拳后引,双手作一个对拉之€€势,护在身前€€€€正是€€龙凤拳里的€€起手式“吹箫引凤”。

  岳昔钧立定,望着五娘的€€身形出神。

  五娘“吹箫引凤”一式后接“凤凰于蜚”,而这一式不曾使老,忽而变作“打凤捞龙”。五娘“打凤捞龙”一式使到一半,却住了手,收了势负手而立。

  岳昔钧知€€晓这是€€五娘在提点自己:吹箫引凤引来了谢文琼,和她假作琴瑟和鸣、凤凰于蜚,实则是€€设法算计,现下收手还€€不算迟。

  岳昔钧心道:如何不算迟呢?初见€€时便迟了。

  岳昔钧望着清明月轮,心中也泛起苦涩之€€意,暗暗思道:人说明月照清平,它却照不见€€我心底。是€€了,我本€€就难自照,何怨他物呢?我与公主二人到了如今的€€境地,除却“造化弄人”,竟然也想不出其他话儿来。只愿她归京之€€后,将我全然抛却,日日愉悦,这也便不算我的€€罪过了。

  岳昔钧狠一狠心,冲五娘微微一揖,敲着拐杖一步一步缓缓地回房去。

  而在岳昔钧与五娘论武之€€时,伴月在房中服侍谢文琼梳洗。

  伴月面露犹豫之€€色,终是€€问道:“殿下,恕奴婢多嘴,我们真个要在此久住么?”

  谢文琼面色淡淡,哪里有适才饭桌之€€上的€€喜笑颜开。

  谢文琼心道:我倒是€€想长住,只怕旁人不乐意罢了。她在京中之€€时,就有向我示好之€€举,也曾蜜蜜甜甜、亲亲热热,恐怕意下是€€叫我消了疑心,然而她后来走时何等的€€干脆利落,哪有半分留恋。如今她故技重施,怕是€€又是€€障眼之€€法,心中不知€€又有甚么主意。

  谢文琼越思越苦,心中自嘲道:虽然明白此理,难道我还€€能如同在京中一般直言揭穿么?那岂不是€€将她推得愈发€€远了,我又何必如此呢?倒不如佯做个不知€€不觉,挂挂开心颜,也偷得一段如漆似胶的€€日子,做一个饱死鬼便了,往后如何,目下暂不必去想。

  然而,谢文琼同伴月,不比于岳昔钧同安隐。伴月是€€皇后拨给谢文琼的€€宫娥,谢文琼虽则待她不差,却并不亲近,有些心事不能同她倾诉。

  因€€此,谢文琼也只道:“且住住看罢。”

  伴月又问道:“殿下当€€真对驸马……奴婢斗胆,殿下当€€真对驸马情根深种么?”

  谢文琼有一瞬的€€疑惑“伴月今日为€€何如此不知€€分寸”,但也在心中以“或许环境变化,她脱了些规矩束缚”说服了自己。

  谢文琼自然不能对伴月说“不错,我对驸马死心塌地”,她终究还€€有几分傲气在身,不愿叫自己看起来太过狼狈。

  故而,谢文琼举镜自揽,却又不敢与镜中之€€人对视,垂了眸道:“算不得深种。”

  伴月道:“如此说来,殿下来到此地也不过一时兴起,如同雪夜访戴般,兴尽而归也没甚么的€€了?”

  谢文琼言不由衷地道:“……嗯。”

  而窗外,安隐微微睁大了双眼,蹑手蹑脚地出了院子。她本€€是€€来寻伴月,来取伴月赠给自己的€€帕子,却不想恰巧听见€€了谢文琼的€€“肺腑之€€言”。

第71章 兵诈法换作君子行

  安隐寻到岳昔钧时, 岳昔钧正从田垄处走回。

  安隐乍听谢文琼那般说时,只想快些告知岳昔钧,然而, 当她真见了岳昔钧, 心中又犹豫起来:小姐未必在意这些罢?公主究竟是情深意重还是可€€以€€随时抽身, 与小姐干系并不大罢。

  安隐转念又想:既然公主并不是一腔深情,那么小姐之计岂不是更容易成了?这是一则好消息,当同小姐分€€享。

  于是,安隐笑道:“小姐, 你猜猜, 我适才听得甚么?”

  岳昔钧道:“这般喜上眉梢,敢莫是听着€€了喜鹊叫?”

  安隐道:“并非如此, 那些鸟儿雀儿的日日见得,这好消息可€€不是日日常有。”

  岳昔钧笑道:“你也跟我卖起关€€子来啦?”

  安隐道:“谁叫小姐你总和我卖关€€子呢?好啦, 我直说就是。”

  安隐转头看€€了看€€, 旁近无人,方€€才道:“我适才去寻伴月,听得她和公€€主€€谈天, 说了些关€€于小姐你的话儿。”

  岳昔钧笑意淡了些,道:“你是无心听之, 若是再传我耳,恐怕有失君子行径。”

  安隐笑道:“小姐你向来满腹的‘兵不厌诈’,怎又说起儒家君子来了?”

  岳昔钧道:“这不是刚被€€五娘教训过么,总该收敛一些。”

  安隐便有些失落地道:“好罢,那我就烂在腹中好了。实在是不吐不快, 我也不说旁的,就恭喜小姐你很快就能脱离苦海了。”

  岳昔钧一怔, 有些不懂她打的甚么哑谜。

  岳昔钧心道:既然说是公€€主€€和伴月谈论我,又说我早日可€€以€€脱离苦海……甚么是苦海?是指现下的处境么?既是如此,想来公€€主€€多半说的是对€€我并非要长相厮守了罢。她果然玲珑心窍,多半是我有些心急,露了破绽。也罢,且周旋几€€日便是。

  岳昔钧想罢,口中道:“是么,时候不早,你快回屋罢。”

  安隐摇头道:“不可€€,我还要寻伴月呢,正好同小姐一起过去。”

  二人便回了屋中,谢文琼正拿着€€剪刀修剪瓶中花枝,而伴月在一旁做女红。

  安隐只当先前并未来过,同伴月说说笑笑。

  岳昔钧走到谢文琼身旁,问道:“哪里来的花瓶呢?”

  谢文琼道:“六娘送的。”

  岳昔钧一顿,道:“六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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