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何日还乡 驸马何日还乡 第68章
作者:兰振
谢文琼道:“何€€必解忧, 何€€必分忧。”
岳昔钧笑道:“是我不如怀玉通透了。”
谢文琼不语。
二人静立,双双瞧着那一对€€胡蝶上下扇翅, 不知是梁祝所化, 还是朱陈相€€亲,彼此伴飞。
岳昔钧伸指去,那双胡蝶中的一只竟然停驻在了指尖, 而另一只绕飞不止,却€€不肯栖息。
谢文琼瞧得有趣, 便也伸出一指来,并在岳昔钧指侧,那翻飞的胡蝶竟乖乖顺顺落在了她的指上。
谢文琼道:“这胡蝶倒有灵,肯亲人。”
岳昔钧道:“正是,煞为可爱。”
那双胡蝶在二人指尖停驻几息, 轻振翅翼,绕着谢岳二人之身飞了一周, 颇有些依依不舍之意。
终是谢文琼挥了挥手,道:“走罢。”
那双胡蝶才远飞开来,弯弯绕绕往前飞去,飞过树荫,飞过花丛,飞至马头€€€€
马上的人伸手一挥,那胡蝶便被劲风扇得彼此相€€离,晃晃悠悠分道扬镳了。
谢文琼的视线一直跟随着那双胡蝶,这时也看清了当下情状。
一匹高头骏马立在一丈之外,马后是一驾车舆,车舆之侧有马匹护驾,马匹上侍卫提刀,马蹄旁是刚砍落的树木€€€€乡间路窄,这是开道。
谢文琼的目光凝在当先那匹马上之人身上。
谢文琼缓缓开言道:“皇兄怎来此?”
马上的太子谢文瑜不答,只往下一耷眼皮,冷硬地道:“皇妹过来。”
谢文琼道:“此间乐。”
她引了“此间乐,不思蜀”的前半句,却€€言至意尽。
谢文瑜的面色不甚好看了。
正在僵持之间,那辆车舆的帘子被撩开,一位宫娥下了车,伸手搀一位贵妇人出了舆驾。从旁的侍卫各个连忙低头翻身下马。太子回头瞧了一眼,也下了马来。
那妇人不是旁人,正是皇后。
谢文琼心中惊讶,面上却€€不显,恭恭敬敬行了礼,道:“母后怎也来此?”
岳昔钧在旁拄拐躬身,随了一礼。
皇后道:“我若不来,你€€定然是不肯回去的。”
谢文琼道:“孩儿大了,有腿有脚,想母后了,自然会€€回去的。”
皇后道:“那便是现€€下不想我了?”
谢文琼道:“自然是想的,但孩儿不过出来月余,若是一想母后便回去,岂不是折腾得很?”
皇后道:“你€€新丧夫,合该在府中守丧,不该出来走动。”
谢文琼道:“母后也曾说,孩儿成了亲,便是哪里都€€去得的,这亲事不过是个幌子罢了。既是幌子,何€€必守丧?”
皇后见此言不通,便转了目光,看向€€一旁的岳昔钧,道:“琼儿,你€€当真要留在此处么?”
谢文琼道:“是,请母后成全。”
皇后默然一瞬,开口道:“好。那便来数一数罪责罢。”
谢文琼心中一酸,道:“孩儿有何€€罪?还请母后示下。”
“罪不在你€€,”皇后道,“在你€€身侧之人€€€€女扮男装,冒娶公主,这等€€欺君大罪,该如何€€论?”
谢文琼本心存侥幸,如今被皇后一语道破,才心凉起来。
谢文琼道:“她乃是驸马胞妹。”
皇后望着谢文琼的眼眸,威严陡生:“皇儿也要欺骗母后么?”
谢文琼心中挣扎不已,目中哀伤之色难以掩住。
倒是岳昔钧一撩衣袍,缓缓跪倒,背却€€挺得笔直,道:“臣认罪,此事与明珠公主无干。”
谢文琼大惊,弯腰去搀岳昔钧:“若轻!”
岳昔钧纹丝不动,只仰头向€€谢文琼轻轻摇了一摇。
谢文琼急道:“你€€认甚么罪?起来!”
岳昔钧却€€道:“殿下还记得,昔日臣同€€沈家小姐斗棋险胜,殿下应了臣一件事否?”
谢文琼道:“自然记得,现€€下说这些作甚?起来呀!”
岳昔钧自顾自地道:“臣请殿下兑了这件事€€€€请殿下忘了与臣的昔日情谊,今日莫要插手臣的事。”
谢文琼咬牙道:“好,那你€€可记得几日前我等€€斗花草,你€€也应了我一件事否?”
岳昔钧已有所觉,暗叹一声,道:“自然记得。”
谢文琼啮齿道:“那我偏要记得往日欢好,偏要插手你€€的私事!”
她将“私事”二字咬得甚重€€,显然是又气又急。
岳昔钧垂眸不语。
岳昔钧早便料到了今日的局面。从英都€€那里得知太子的消息,她便翻来覆去地推衍,以至伤了气神,憔悴消瘦。她推来算去,心知太子带兵前来,必然不是平常局面。逃得了一时,却€€逃不了一世,便是逃了一世,一世活在惶恐担惊之中,又有甚么趣味?
岳昔钧知娘亲们的计划不是万全之策,真叫谢文琼挡住追兵,她一个无有兵权的公主,未必真能拦得住了。
更何€€况,撇下谢文琼独自承担,未免也忒残忍。
岳昔钧别无他路,早已下定了决心,瞒住娘亲们,瞒住谢文琼,瞒住英都€€、空尘,瞒住天瞒住地,要豁出去自己一条性命,为此事做个了断。
于是,适才五娘路过冲她打手势时,她也回了一个手势。那手势之意是:你€€们先走,我马上便到。
谢文琼同€€伴月讲话之时,安隐也寻了岳昔钧,岳昔钧也只道:“你€€同€€娘亲们先往山上去,我寻个借口打发了公主,即刻便至。”
安隐道:“你€€腿伤未愈,我同€€你€€一处。”
岳昔钧道:“你€€在旁,恐公主起疑。二人同€€行,或许更加不便。速速去罢,我有分寸,不会€€做冒险之举。”
如今,岳昔钧心中想道:此举乃是我慎重€€之举,并不算食言。
她安心于娘亲们顺利逃离,却€€不愿去想自己伏罪之后,娘亲们与谢文琼会€€如何€€€€€€她也曾想过,只消一想,便是锥心彻骨之痛,如坠高台,如堕深渊,便再也不敢想了。
她只得日日宽慰自己:难道要娘亲们同€€死一处,才算圆满么?我一人之死,换得十人之活,这笔买卖划算得很。便是往后有些思我之痛,也、也……归根到底,活着便是好的。
岳昔钧也知,皇家未必是要拿她的欺君之罪开刀,大抵是以此遮羞,实则是要除娘亲们这些“罪臣余党”。虽不知为何€€近三€€十载都€€放过了,如今却€€要赶尽杀绝€€€€但既然三€€十载都€€不闻不问,便就是有斡旋的余地。
故而,岳昔钧着意不瞧谢文琼,只对€€皇后道:“臣之罪,按律不累及他人。臣甘愿就枷,请娘娘开恩,放臣家人一马。”
皇后道:“你€€这是同€€本宫讲条件么?”
岳昔钧道:“臣不敢。”
皇后道:“既然到了这般地步,不妨坦诚些。”
岳昔钧道:“臣知无不言。”
谢文琼急得想要顿足,却€€有些无可奈何€€,看看这个,瞧瞧那个,皆是一副严肃面色,好若此地不是乡间,而是公堂。只有谢文琼一个,不是班头,不是衙役,倒像是闯堂之人,格格不入。
皇后接着道:“那你€€便说说,除却€€欺君罔上一则,还有甚等€€罪状?”
岳昔钧听出她话中有话,心知皇后既然知晓自己女扮男装之事,必然是有眼目在此乡,英都€€来此未必能瞒得住。但一来她确实并未有通敌叛国之举,二来不能提与朔荇人交好之事,故而她只能答道:“臣无有他罪。”
皇后道:“难道要人搜查,你€€才肯见了棺材而掉泪么?”
岳昔钧此时有些后悔叫英都€€藏于地窖。当时作此决定,是虑及英都€€一些治病草药难以携带,又停不得药,而太子是冲着娘亲们而来,见了院中无有马匹,也该猜到娘亲们早逃走,加上岳昔钧巧舌如簧、从旁引导,未必会€€搜屋。
岳昔钧此时也只得放手一搏,道:“屋中无有人了。”
皇后十分笃定地道:“倘若本宫搜出来了人呢?”
谢文琼先于岳昔钧道:“母后,她家人不在此处,为何€€不肯放过呢?”
皇后略带不悦地道:“皇儿莫要胡闹。”
“孩儿不是胡闹,”谢文琼道,“孩儿只是不明白,这究竟是作甚么?若轻并未伤害任何€€人,军功是一刀一枪踏踏实实挣来的,亲事也是我点头同€€意了的,倒是她乃是被逼从军,被逼娶我,怎要她来认罪?这不免忒荒唐了些!”
皇后道:“若是一句‘被逼’,便可欺君,那律法€€有何€€尊严可谈?”
谢文琼口不择言地质问道:“这律法€€究竟是谁人的律法€€!”
太子喝道:“放肆!”
谢文琼话一脱口,也知自己不该直言,这般说,便是藐视君威,是大不敬。
谢文琼却€€不觉得自己错了,忍气道:“儿臣胡言,请母后原谅。”
皇后倒不现€€怒容,似不觉冒犯,只淡淡道:“你€€父皇若不是被早朝绊住,也是要来的。”
谢文琼道:“区区小事,怎敢劳动父皇。”
皇后觉察谢文琼之意,道:“你€€不必为她开脱,我同€€你€€说你€€父皇,乃是要你€€知道,君父颜面是另一桩,只要是事关于你€€,我们都€€是关切的,只不过他不能来罢了。”
谢文琼清楚明白地知晓,父皇虽身不在此,却€€好若亲临。君权之威无处不在,连母后的决断都€€要考虑父皇是否会€€应允€€€€此乃一悲。
谢文琼避重€€就轻地道:“儿臣好得很,劳母后挂念了。”
皇后道:“在这般穷乡僻壤,不能穿金带银,不能食珍馐美馔,也叫做‘好得很’么?”
谢文琼道:“母后,好与不好,不在外物。”
皇后道:“我是缠不过你€€,此事再议,且说这位罪人之事。”
皇后接着方才的话,向€€岳昔钧道:“本宫也不同€€你€€打哑谜€€€€你€€窝藏朔荇贼寇,此事认也不认?”
谢文琼又抢先道:“绝无此事!”
皇后道:“皇儿噤声。”
岳昔钧平静地道:“臣不认。”
皇后道:“那便搜罢。”
谢文琼慌了,但她又不敢出言阻拦,若是阻拦,便是不打自招。谢文琼惶惶难安地望向€€岳昔钧,她倒不是多关心英都€€是否会€€被俘,而是忧心岳昔钧坐实了窝藏之名。
然而,谢文琼瞧见岳昔钧面色不变,似是胸有成竹€€€€但谢文琼分明没有瞧见英都€€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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