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野猫 杀死野猫 第63章
作者:夏六愚
一头身受重伤的豹子,就算他再凶狠邢谭也不怵,这场对仗,他能让宋玉风跪下去,从某种层面来讲,他已经赢了。
邢谭慢悠悠捡起邢盛掌心里的那枚钥匙。
“想要钥匙?”电光火石间,邢谭一把朝窗外丢去,“自己拿。”
眼看就要飞出窗外,宋玉风不顾伤痛,纵身一跃,在半空中抓住了那把钥匙。
还没等宋玉风站稳,邢谭一脚踹在他背上。
宋玉风整个人向前扑去,重重地撞到那扇门前。
旁边的汽油桶滚落一地,大楼里立即充斥着呛人的辛辣臭味。
就在这时,邢谭抓起小弟握枪的手,朝遍地的汽油桶开了四五枪。
嘭!
汽油洒落,伴随着轰隆巨响。
子弹飞速擦过,不出片刻,地面燃起星星点点的火焰,并且在短时间内迅速蔓延。
“傻站着干嘛!”邢谭丢下枪,当即撞开人群,“跑!”
适才那燎原星火顿时变作猛烈火舌,铺天盖地的席卷,转瞬间整栋烂尾楼都陷入熊熊火海。
不好,任南野还在里边。
宋玉风慌乱地左顾右盼,突然眼睛一亮,他抄起角落里的废弃钢板,直接砸烂了木门,碎片爆裂,里间的打手被突如其来的爆破吓得抱头蹲地。
不多时,烂尾楼的横梁被大火吞噬,在巨大的震颤中轰然倒塌,宋玉风用衣角捂住口鼻,迎着热浪,冲进门内。
宋玉风忍着浑身疼痛,偏头啐了口血水。
操,肋骨好像断了。
他吸着冷气,厉声喊:“任南野!”
宋玉风在浓烟里跌跌撞撞地走,视线里都是危险的火焰,一种从来没有过恐惧和窒息猛然掐住他的喉咙,遏住他的呼吸。
宋玉风踩过断壁残垣,声嘶力竭地喊:“任南野——!”
打手早已丢下铁链,在大火里窜逃。
任南野手嘴并用,费了好大劲,才挣掉脚上的麻绳。
手忙脚乱地摆脱了绕在脖子上的铁链,任南野一跳而起,他挥手大喊:“宋玉风!我在这!”
黑烟伴随着冲天艳红,两人遥遥相望。
任南野逆着火光,朝他奔来。
宋玉风抬步,一个没注意,被地上的横梁和木头绊了一下,眼看踉跄着就要跪下去,却被任南野一把接住。
任南野跪在地上,那大火纷飞间,看清了宋玉风狼狈不堪的脸。
下一秒,他就被宋玉风捂住了眼睛。
“别看,我没事,”宋玉风费劲地用另一只手擦掉嘴角的血迹,轻声安抚道。紧接着拽起他胳膊,“快走,房梁要塌了。”
*
逃不出去。
大火弥漫了整座烂尾楼。
宋玉风和任南野跑不动了,一个满身带伤,一个没剩多少力气,他们靠在火势暂时还没蔓延到的角落里。
墙根角放着一个废弃的铁桶,里头装着点脏水。
任南野撕开衣摆的布料,浸湿水,一块捂住宋玉风的口鼻,另一块捂住自己。
“怎么就你一个人?”任南野用拇指拭去他侧脸的黑灰,“警察呢?”
“在后面,应该过会儿就能到,”宋玉风偏头,挨着他的手掌蹭蹭,“那些人动作慢,我等不了。”
等不了。
一句话就坦白了宋玉风所有的冲动和疯狂。
任南野摇头轻笑,“傻不傻啊你?”
“是挺傻,”宋玉风也笑,他摸摸任南野的眼睛,“可能被你传染了吧。”
后面的话不必多说,任南野不再质问宋玉风为什么单枪匹马的来,如果明知道任南野出事,他还能冷静自如的话,那他也不是宋玉风了。宋玉风也没有责怪任南野为什么要非要蹚这趟浑水,如果任南野真的坐视不理,他也不是任南野了。
所以宋玉风枕着任南野的腿,任南野靠着墙壁,将他圈在臂弯间。
他们彼此面对面,把那些执拗的愚蠢的古怪的甚至是不堪的一切都收纳怀间,他们亲密相抵,从容的在烈火里依偎着彼此。
不知等了多久,烂尾楼只有狂风和野火。
也许他们等不到救援和警车鸣笛。
宋玉风突然问:“怕死吗?”
任南野低头看他,不知想到什么,笑了声。
“小时候怕过,后来明白了死亡太过平常,每个人都会失去呼吸,变冷。所有一切也会随着死亡消失,包括恐惧本身,了解了这个事以后就不怕了。”任南野用手指轻轻地点在宋玉风眉心,“我甚至还想过自己的葬礼,最好敲锣打鼓,给送葬的朋友准备点烤肉和烧酒,就像办一场音乐会。”
宋玉风想象了一下,“听起来还蛮有趣。”
“反正都哭着来了,至少得笑着走吧,”任南野无畏的神色在望向宋玉风又变得温柔,他问:“你呢,怕吗?”
宋玉风在呛人的浓烟中咳嗽了好几声,才说:“这不有你嘛,甭管去哪都赚了。”
任南野被他逗笑,垂下眸,不错眼地看着宋玉风满是伤痕和灰尘的脸。
宋玉风说:“我们说会儿话。”
任南野问:“说什么?”
“什么都可以。”
任南野玩似的用食指在他侧脸画圈,“那说说你在想什么?”
宋玉风抬手勾勾他的手指,闷声咳嗽,想了片刻,说:“在想有没有机会写个墓志铭。”
任南野被浓烟熏得眯眼,他轻拍着安抚他,“如果有的话,想写什么?”
宋玉风灼热的手覆在任南野颈侧,他往上,摸到了他的脸颊,“就写,人间有你很好,下次再会。”
下次再会。
任南野捉住宋玉风的手,攥得很紧。他在心里默默念了好多遍这四个字,突然被深深触动。
“那你呢?”宋玉风在漫天火光里跟他谈论死亡。
大火烧起来,四周映得一片亮堂,任南野被浓烟呛得视线模糊,但意识却无比清醒。
任南野在孤儿院的时候听过一种说法,人死前,眼前会闪过短暂的一生,他想起任蔓云朝他笑的样子,明艳胜过娇花。他想起他拿到记者的工作牌,第一次站到镜头前。想起他孤独的童年和少年,大概都是一些有意义或者没意义的事,脑海里的转轴最后却停留在了一张迷人的脸庞上。
宋玉风站在滚滚黄沙里,和他对视的那一眼。
就这一刻,任南野心胸忽然开阔,笑起来还是恣意,他看着宋玉风的眼睛,说:“就写,无憾。”
他这一生,不惧江河凶险,敢在泥潭里欢呼,向平庸开过炮,最重要的是,他拥有了一个真正的爱人。
无憾了。
宋玉风听完,却挑眉坏笑,“你是没遗憾了,可我还有呢。”
任南野用手指拨弄他额前的碎发,柔声问:“说来听听。”
宋玉风如此狼狈,嘴角和眼尾遍布伤痕,衬衣肮脏不堪,但笑起来还是一等一的好看,他勾起嘴角,“想和你再做一次。”
“……”
任南野无语的同时又宠溺地喊了声“宋玉风。”
“嗯,”宋玉风低声说:“我在。”
“你还真是……”任南野摇头轻笑。
“什么?”
任南野看了他一眼,“没什么。”
这很宋玉风。
“那开始吧,”宋玉风的手开始不规矩地在他腰间来回抚,他扬起那副玩世不恭的英俊笑脸,“做到最后一秒钟,死在你身上,多浪漫。”
任南野难得任他胡闹,没挑开他的手,也没说不准。
力道刚好,宋玉风的抚摸很有技巧,恰到好处的挑逗,但下一秒,他突然收了回去。
大约是扯到痛处,宋玉风咬紧后糟牙,心里痛骂那群王八蛋,“操,这些孙子下手没轻没重,耽误老子好事。”
任南野不太清楚适才门外发生的事,但他看见了宋玉风脸上的伤,皱眉问道:“怎么了?”
即便是最后一刻,宋玉风也舍不得他担心,于是将脑袋埋进他颈窝,说:“宝贝,好疼。”
“哪疼?”任南野以为是他绊倒那一摔伤了腿,立刻俯身去看,宋玉风就抬起脸,在他嘴上啵了下。
“说不清,”宋玉风厌恹恹地说:“不过你多亲我几次准能好。”
宋玉风这人,真有事绝不吭声,他还能撒娇说明人好着呢,任南野这样想。
但这次任南野大方,真在他唇上亲了好多下。
“还疼么?”任南野双手捧高他的脸颊。
“好多了,”宋玉风咬牙,贴着他的额头,“你止疼。”
火势冲天,越烧越旺,浓烟侵入五脏六腑,氧气正一点点从身体里流失。
宋玉风埋首在任南野颈窝里,疼痛在他身体里化作了另一种沸腾的情愫,汹涌又澎湃,可他抱着任南野的手臂却那么轻那么轻,舍不得用力似的。
“任、任南野,”宋玉风觉得喉咙里塞满了刀片,一张口就火辣辣的疼,他清清嗓子,才说:“我想听你说句话。”
“……什……么话?”任南野眼眸半眯,不止地咳嗽,身体也在逐渐脱力,“……好听的?”
宋玉风说是,他还没听过。
他握着任南野的手,等着情话。但那人半晌没吭声,他喘着气儿,“都这种时候你也不肯说……”
“我爱你。”任南野说。
低沉清冽的嗓音,是成年男人最浓烈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