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选倒霉蛋 天选倒霉蛋 第40章
作者:Brass
可那时两人又怎么会想到,这场缘分牵扯了这么长时间,到最后还是连个体面的收场都没有?
赵元君某些时候是会怀疑、自己给何景乐的关怀是掺杂着对于下落不明弟弟的移情的,可是在这些瞬间里,她又确确实实会清晰地认识到,何景乐和赵元思是完全不同的人。
她是这场荒唐戏码里从始至终的清醒者,见证了感情的积累与传递,所以,当变故发生,何景乐也终于被这个残破不堪的家庭而拖累时,才会第一时间想着,要将对方推远,越远越好,恨或者怨都没关系,只要平安健康地活着就可以。
就像她笃信她的元思也是这样在世界上某个角落里无虞地生活着那样。
赵元君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她踉跄着朝何景乐走,细高跟崴进路面地砖的缝隙,后者稳稳地扶住了她,可她却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流着泪地一个劲摇头,很久才完整地说出一句:“小乐,姐姐对不起你。”
她有好多好多话想要说啊,可是临到嘴边,却只能想得起这么一句,但他们之间那么复杂的牵绊又怎么能被一句道歉给尽数抹消呢,这世上没人比他们更像是亲人了。
她甚至幻想过,如果没有那场失踪,如果元思还在,那么会不会,他们依旧会在某个场合相遇,少了这些波折与隔阂,凭借相似的一张脸,成为真正的姐弟?
“小乐,”赵元君哽咽着说,“姐姐只是害怕你会……”
她脸上忽然一凉,抬头看,原来是何景乐拿了张纸巾帮她擦泪,对方眼圈也红了,声音很轻地讲:“我知道的,姐,就像我也只希望你和鞠妈好,只要我们都平安,就总有希望在,是不是?”
何景乐终于在此时无师自通了一些东西,知道这世界上并不是只能靠时时相见来维持感情,就像他之于赵家,即使永恒不见,也会终生挂念。
“不哭了,姐,”他说,“来,抱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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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很久很久以前,赵元君与何景乐的第一次见面。
大约是在一年前,后者刚上大学的时候。那时正是鞠听萍病得最严重的一段时期,记忆衰退,分不清年月;赵元君将她安置在疗养院里,但高额的疗养费用让她不得不夜以继日的忙碌,甚至连鞠听萍都很少有机会能够探望,直到有一天,疗养院的负责人打来电话,告诉她,鞠听萍不见了。
一个普通且生着病的中年妇女,不知是怎样躲过了重重安保,就这样消失在了众人的眼皮子底下。
得知消息的赵元君疯了一样找了整整两天,寻人启事贴得满大街都是,可鞠听萍宛若人间蒸发,偌大一个帝都,竟然没一个人看见过她去了哪里;大概就是这时,何景乐打了第一个电话来,很小心地问:“您好,是赵元君女士吗?”
赵元君在派出所见到了失踪两天的鞠听萍,和一个被她死揪着不放的倒霉蛋——也就是小何少爷本人。
何景乐那会儿尚且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因为大一刚开学,他自己对帝都又不太熟,便常常来乾吕路这边留宿;今天也一样,谁知道只是下楼帮婷姨买个菜的功夫,就有个女人冲出来,跟疯了似的拽着他不放,还非要说:他是她儿子。
他是想辩解的,可那女人哭得实在好伤心好伤心,小何少爷出生在富贵家庭,从小到大没见自己那俩商业强人的爹妈这么失态过,一时又于心不忍;再余光一瞥,瞥到对方身上穿着的疗养院统一病号服——
好嘛,还真有点儿疯。
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跟看什么不肖子孙的齐齐把他圈在正中央,他尬得脚趾抠地,最终还是说:“阿姨,我真不是你儿子。”
鞠听萍哭着,也不知道怎么还能那么稳准狠地照着他屁股扇了一巴掌:“叫妈!”
“……”
何景乐从善如流地说:“妈,我真不是你儿子。”
这话一出,别说围观群众了,连他自己都察觉出不对劲,感觉脑干没被挖走个三十年都说不出这么失智的话;周围有个大爷横眉竖目,瞧这个穿得十分富贵的小少爷,又看看旁边憔悴衰败的鞠听萍,最后哼了一声,啐了口:“我呸,白眼狼!”
“哎我说——”
无辜被骂的何少爷当时就忍不了了,他摸裤兜,想把身份证给掏出来,偏巧还没带;最后,只能和鞠听萍大眼瞪小眼,鞠听萍已经不再哭了,转而窸窸窣窣地摸上了他的脸,问道:“元思,你怎么长高了这么多?”
这话说得靠谱啊,何景乐想,很矜持地回答:“也还好,就186.12cm。”
“奇了怪了,”鞠听萍还在嘀咕,“也没听说有小孩在你这个年纪长这么高的啊。”
“所以我不是你儿子嘛!”
“瞎说!”
鞠听萍还紧紧拽着何景乐的衣领子,另一只手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张似乎已经非常有年头的照片,上面的男生正朝镜头笑,看着也就十岁出头的年纪,这么一看,长相倒真和现在的何景乐十分相似。
何景乐从看到照片的第一眼就开始发愣,脑海里依次划过去仨念想,第一个:我靠,怎么会这么像?
第二个:我靠,不会就是我吧?
第三个:我靠,难道我爸说是从垃圾桶里把我捡回来的这事儿是真的?
他疯狂混乱中,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掏手机给他爸发了条短信:[爸,我以后再也不气你了。]
何鸿光正开会呢,看完觉得十分欣慰,都准备掏钱包了,何景乐倏地又发来一条:[爸,我是你亲生的吗?咱家给医院投的那个楼里能做亲子鉴定吗?]
何鸿光:“……”
他铿锵有力地回了一个字:[滚。]
所以说,小何少爷多少是有点不被骂不舒坦的抖m属性在身上的。
他收回手机——还顺道给婷姨打了个电话让她下楼来给自己解个围,虽然的确仍对这样的相似度而感到震惊,但依然决定让这场闹剧到此为止,对鞠听萍说:“这是你儿子?看着也才十几岁啊,我可都要二十了。”
“阿姨,”他好心地道,“哦不,妈……阿姨妈啊,我真的不是你儿子,我叫何景乐,就在旁边楼里住,马上二十岁,就算按年龄,咱俩肯定也没关系,是不是?”
鞠听萍半晌没说话,紧攥着他袖子的手却滑下来,恰逢婷姨正破开人群,“哎哎哎”地朝这边走;何景乐决定好人做到底,顺道再把这个一看就是走失了的阿姨给送到警察局去,可110还没按下,就听见站在那边的女人十分惶恐无措地道:“……二十岁?”
“怎么已经二十岁了?”
南风知我意
这个被时间留在往事里的女人好像突然清醒了片刻,骤然陌生的世界让她下意识地看向这里唯一一个熟悉的人;现在她看清了:二十岁的何景乐面庞昳丽而精致,眉眼间有她这辈子也许再无法得见的人的轮廓,好像哪里都一样,又好像哪里都不一样。
她与她心爱的小儿子不是分别十个小时,不是分别十天,是春秋更迭、能让整个世界都变了样的十年。
她颤颤巍巍地后退了一步,恍然中死死盯住了何景乐的脸,心想:那,现在是哪一年啊?
第71章 哥哥哥哥
鞠听萍只清醒了片刻——这或许对她来说也是件好事,很快,在众目睽睽下,就又开始毫无征兆地大吼大叫起来,何景乐一只手被她抓救命稻草似的抓着,还要空出一只手来安抚受了惊吓的婷姨,好不容易拨了个110,警察风风火火地来了,这事才算告一段落,进了派出所里头去。
婷姨没跟来,何景乐也不愿意让她再来,毕竟连他自己在帝都都姑且算是人生地不熟,婷姨在他们家做了半辈子的阿姨,骤然被他爸给一脚踢到帝都,恐怕也未必能比他强到哪儿去;他自己拉着还在不停哭的鞠听萍走了,到地方又被好大一通盘问,最后肩并肩的和一个值班的年轻小警察蹲在窗台边喝可乐,得出俩结论:
第一,这事和他真没关系,他就是一纯纯的倒霉路人;
第二,现在人是找到了,那又该送到哪里去?
这小警察看着年纪也不大,恐怕是个新来的,俩人大眼瞪小眼半晌,最后还是何景乐突然想起,说了句:“咦,我记得那阿姨身上穿的衣服好像是什么疗养院的,这地方你们可以联系吗?”
……
托小何少爷的福,时间再往后一些,他们几经辗转,这个迟来的电话,最终还是打到了赵元君的手机上。
后来的事其实双方都记不太清楚了,就像何景乐单记得自己鼓足勇气说能不能认识一下;赵元君也只记得自己看到何景乐第一眼就愣住了:
因为对方实在长得与赵元思十分相像,站在原地、回头望过来那一瞬,险些叫她以为,这就是许多年后的赵元思本人。
她摒住呼吸走过去,两人对视,十分轻声地问:“何先生?”
何景乐很爽快地应道:“是我。您是赵小姐对吗?”
赵元君那时好像也在哭——毫无缘由的,如果非要讲,大概可以形容为一种隐秘的失望,甚至和鞠听萍都没太多的差别,潜意识里,还是想要再听到一声“姐姐”。
哀莫大于心不死,这个风雨飘摇的家早应该垮掉,能走到今天,靠的就是放不下与不肯遗忘,而在这一切背后,无非也都只是因为仍心存念想而已。
“……姐?”
光阴倏地从眼前闪过,当时的何景乐与现如今轻轻拍着她背哄她的何景乐重合在一起,赵元君泪眼模糊地抬起头,撞进对方关切的眼睛:“哎呀,你再哭,别人还以为我们俩怎么着呢,我男朋——”
何景乐话说了一半,险险刹住车,他和旁边的辛随对视,想了想,觉得现在不适宜说,于是改口道:“……同事姐姐也看着呢,你不要面子的?”
赵元君破涕为笑:“我还有什么面子啊?第一次见你不就都丢尽了?”
也的确如此,两人第一次见面,正是赵元君几天没睡,最狼狈的时分;现在种种,与那时相比,都实在不足为提。
“瞧你说的,在家里和在外面儿能一样么,说不定这街边路过的哪个就是你的真命天子,我的天选姐夫,哭这么惨,把人家给吓跑了可怎么办?”
“何景乐!”
赵元君有点羞愤地叫了他的大名,哭是不哭了,可一转头,看到旁边默默拿着包湿纸巾的辛随,又突然想到上次被乱点鸳鸯谱的陈年旧事,于是脸比刚才憋缺氧了看着还要红;她和辛随打招呼,强行转移话题似的问:“……说起来,我倒想问呢,怎么是你们两个在一起?”
束槐在旁边憋好一会儿了,终于轮到个她会答的问题,此时迫不及待地和剩下两人对视了一眼,在得到肯定之后,立即说:“我知道我知道,辛先生和小乐是在谈恋爱呢!”
赵元君哈哈哈地笑了,明显不信:“束小花同学,都告诉你别看那么多容易让你心存幻想的小说了,嗑cp也总得分人吧,拜托,那可是我弟欸!”
她哈哈哈地笑着,看向何景乐:“是不是,小乐?”
小乐羞愧地低下了头。
“?”
她又看向辛随,辛随先她一步抬起头,正值下午四点半,风和日丽,万里无云,她听到对方幽幽地感叹:“啊,天好像要黑了,要不要去吃个晚饭?”
“……”
惨被暴露外号的束小花女士拿鼻孔出气:“信了吧!”
赵元君脚下又是一个踉跄,眼前一黑,感觉自己可能要撅过去了。
-
还好旁边有个阅遍天下纯爱小说的束槐,看着赵元君好长时间没有要缓过来劲的意思,当机立断地挎着她胳膊肘,和何景乐你一言我一语、连哄带骗地把她给带回了公司;等到她们走了以后,何景乐这才敢松口气,仍然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转头就跟辛随说:
“好险好险,还好有槐槐姐!——啊,还是先让我姐自己消化消化吧,过几天我再联系她看看怎么样!”
横竖是早晚瞒不住的事,现在说什么都只是火上浇油,他也不能确定赵元君对这件事的态度,只能先观望,留待以后再说。
何景乐久没等到辛随的回答,一扭头,发现对方表情十分古怪,乍一听好像是在阴阳怪气,仔细一听还真是:“是啊,好险,我也刚想起来,差一点,你就把我打包塞给你姐做姐夫了。”
“……”
“宝贝儿,”他面无表情地问,“咱什么时候才可以不翻旧账?”
辛随虚心答曰:“唔,下辈子吧。”
两人相对无言,最后齐齐笑出了声,何景乐觉得没有哪天是比今天更好的了,困扰了他许久的烦恼好像全都烟消云散,过了会儿,他又戳了戳辛随的胳膊,问道:“哎,辛随,你真的想要让大家知道我们在谈恋爱吗?”
辛随反问:“你不想吗?”
“我当然想!”他立刻反驳,可是片刻后,又小声地嘀咕,“我只是担心你会觉得不适应,毕竟你不是一向很讨厌大家的目光落在你身上吗?你是那么厉害的人,如果因为我被贴上什么乱七八糟的标签,那这恋爱谈得未免也太得不偿失了。”
何景乐一直都知道,这世界上能接受同性恋的人还是少数,他只是十分幸运,生在了一个不排斥这些的家庭,有几个支持他做这些事情的朋友,可他不能保证大家都是这样,也不希望辛随为此而受到伤害。
“我和你的心情是一样的。”辛随笑着看他,许久后又踟蹰着讲,“有些时候不说,或许只是时机没有那么合适……你能明白吗?”
“我明白。”
何景乐点头,突然很快地抱了辛随一下,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力量正慢慢充盈自己的心脏,让他有无穷的勇气去面对任何未知的风险与难过,他想,那应该叫做爱。
“辛随,”他说,“我想要变得更好一点了,你会愿意一直陪着我吗?”
仿佛生怕辛随不答应似的,他耳根子红透,嘴巴一张一合,几不可闻地喊了声: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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