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万米高空降临 从万米高空降临 第24章
作者:larivegauche
他想起卢燕在上海对他说的那番话,感情里确实没有胜负。如今,在方皓面前,他是觉得他被拿住了,若真论胜负,他愿意承认他输给了对方,是他忍不住先交了底牌。他输得一败涂地,却也输得心甘情愿。
那天晚上,窗外风声萧萧,客厅灯光昏黄,他们在方皓家的沙发上做爱。方皓说他累了,又刚吃过饭,所以这次两个人侧躺着,陈嘉予从背后抱着他进入,左手搂着他肩膀,右手反复揉捏着他胸口。这次他不敢上嘴咬了,便只能亲吻,嘴唇覆盖过两天前他在方皓脖颈上留下的牙印,卖力地吮吸舔弄着。湿热的喘息交错,留下湿漉漉的痕迹,既亲密,又原始。这姿势不方便大开大合,所以陈嘉予做得很温柔,性器有节奏地抽送着,方皓也摆动腰腹和身体配合着他。他渐渐放松下身体,在陈嘉予找准角度深入到他体内那敏感一点的时候,忍不住呻吟出声,手臂反过来,抓紧陈嘉予有力的大腿。
两个人情意相通,更加不加掩饰,方皓情到深处,眼角红红的,会回过头以一种命令的口气说:“再来一次。”
他的声音确实好听,哪怕叫床也是,不甜腻也不做作。陈嘉予那天虽然是在他床上说的调情的话,可他没撒谎——跟平常的语气当然不一样,可还是一脉相承地带着几分清冷,让人听了特别想狠狠蹂躏他。
这次,两个人都没喝酒,百分百清醒,却也百分百地意乱神迷。最后,方皓也对他的温柔缴械投降,说:你给我来个痛快吧。他前列腺那一点被反复研磨刺激,每次都将到未到,全身像过电一样,薄汗都出了一遍,晶莹的汗珠顺着他细瘦而有力的脚踝滚落下来。陈嘉予嗯了一声答应,然后腾出一只手撑着沙发来,另外一只手不再抚摸他身体——他看得到方皓的乳头已经被他掐得红肿起来,反而是掰开他双腿,把自己那家伙往他双股之间有点泛红的后穴里送去,开始更深更猛,更放肆的抽插。他双腿间耻毛拍打着方皓紧实的屁股,润滑剂从里面流出来,然后随着下一次插入又被送进去,反反复复湿成一片。方皓后穴紧紧咬着他,可双腿却大开,以诡异的角度交叠着,整个人像是圆规被打开,而无任何反抗之意。这样的反差给了陈嘉予非比寻常的刺激,他捏着方皓的脚腕最后抽插十几下就射了出来,也给了对方痛快的高潮。在高潮的那一刻,他把方皓的头用力扳过来与他接吻。方皓甚至觉得,他刚才做爱的时候都没有亲吻这么粗暴,牙齿磕碰上了,嘴唇差点咬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和必要,好像再不吻上就要晚了似的。
和他接吻之前,方皓也没少接过吻,但是没见过陈嘉予这样的。他的吻很霸道,两片唇衔住自己的,撬开自己的牙齿,然后舌头就伸进来了,跟自己的交缠,他嘴巴都进的很深,好像也在延续刚才那一场性交,又用力,又坚持,又色情。方皓只觉得自己下巴都酸了,唾液顺着嘴角留下来。
他也不顾得自己前面射出来的一股股精液,就转过头回应他的亲吻,好似安抚,把他的棱角和刺都全盘接纳下了。一吻结束的时候,方皓突然意识到,陈嘉予之所以对接吻这么执着,可能是因为前天晚上他们做的时候,有些话仍未说破,整个过程仍是欲望主宰,所以接吻也没有接吻的意思。陈嘉予一定是以为他最后是有意规避,所以今天吻得这么急切,要把昨天前天的份儿也补回来。
等一吻结束的时候,乳白的浊液已经顺着疲软下来的阴茎流了他一大腿,现在早就干涸了。陈嘉予的腿仍压着他脚踝,而左手在自己腰间慢慢抚摸着。
方皓知道,再这样下去他又该来感觉了,只能推了推陈嘉予的胸口,说:“今天……不能第二次了。我真累了。”
陈嘉予又低下头,亲了他脖子一口,仍未忘记亲昵地叫他:“我知道,宝贝儿。”他终于是把安全套给撸了下来,打了个结,抬手丢进垃圾桶里。
方皓被他说的脸红,在狭窄的沙发上转过了身来,和他脸对着脸,也叫他:“陈嘉予。”
陈嘉予笑了笑:“不叫哥啦。”
方皓心情可畅快了,便说:“当时叫也是屈服于你的淫威,以后不叫了,”然后又试探性地问他:“你想我怎么叫你?”
陈嘉予说:“叫名字就好。”
方皓又试了试,小声唤他:“嘉予。”他并不算嘴甜的人,陈嘉予接触方家兄弟只一会儿,就看出来了方晟杰才是嘴甜会说话的那个,而方皓性格很直,不会哄人。可某些事情上,他又无师自通,比如这让人片刻失神的温柔。
陈嘉予的心要被这温柔化成了水,他闭上眼睛,把头放在方皓脖颈间,答应了一声:“嗯。”
如倦鸟飞还,他飞累了,找到了他的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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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GM: Waves - Canyon City.
第40章 DNF
那天晚上,陈嘉予就顺理成章地留宿在他家。
早上九点的时候,方皓的生物钟把他叫起来了——他正常作息的时候,一般睡眠需要七小时,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他睡眼惺忪,看了看身边的陈嘉予。对方开始还抱着他,后来慢慢就转过身自己去睡了,但他们仍然后背贴着后背。方皓一只手撑着坐起来,颇为留恋地看着陈嘉予的侧脸,看他安静地一呼一吸,胸膛也一起一伏。陈嘉予睡着的时候神态跟平常挺不一样,显得更年轻一些,也更脆弱,更不设防。他也知道,陈嘉予昨天快十四个小时没得休息,加上前天晚上飞到深圳那班,本来就缺觉,现在是欠了一堆睡眠债。所以,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洗漱完毕以后到客厅开始做了个简单的早饭。
陈嘉予过了大概一小时才醒转,刷了牙来到客厅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方皓在用铂富咖啡机前面研究咖啡粉的样子。他一手拿着冲煮手柄,一手拿着说明书正研究得起劲。
他真是挺专注,最开始都没注意到陈嘉予站在卧室门口,等陈嘉予说了一声早,他才抬起头。
“起来啦,”方皓问他,“昨天睡得好吗?”
“挺好的,好久没有一觉睡这么久了。”陈嘉予答。说完他就走了过来,站在方皓身后看他鼓捣,将咖啡粉塞满冲煮手柄压实,然后塞到机器里面。
“你研究好了吗,还满意吗?”陈嘉予开口问方皓他的使用感受。他可是很注重售后服务,无论是做爱还是送礼。
方皓说:“刚刚研究出怎么做espresso,其他的要再网上看视频研究研究。”机器震动起来,然后浓黑的咖啡从接口流出来,落在精致的小杯里面。他摆弄着机器设定,陈嘉予就又更进一步,从背后抱住他。他肩比他宽一点,个子也比他稍高,清晨的阳光斜斜的直射进窗口,照着两个人连影子都是契合的。
“哎……”方皓稍微有点意外,但也任他抱着,他只是说了句:“小心点,别烫着。”
第一杯意式浓缩做好了,方皓没喝,倒是转过身递给陈嘉予:“你先尝尝。家里没买牛奶,只能下次再试试奶泡机。”
陈嘉予一下子全喝掉了,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其实,他都没想过给自己家添置过半自动咖啡机,他平时没那个时间培养这种生活情趣,一般都是在机场咖啡店买现成的,所以才会有koza的会员卡。可是,到了方皓生日之前,他思考该送对方什么礼物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应该买这个送给他。他印象中,方皓喜欢琢磨各种高科技物件,也是会好好利用这个机器的人——他猜的也确实没错。
就这样再普通不过的早上,咖啡香气渐渐把整个屋子都填满了,安静的时光在两个人之间流淌。
陈嘉予站远了才发现,方皓换了一身运动装,短裤和速干T恤。果然,方皓给他喝完了咖啡,自己也喝了一杯,就跟陈嘉予说:“简单做了点早餐,给你留了点,在微波炉里面,面包你要的话自己烤一片吧,冰箱里有酸奶,还有昨天的剩菜——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你自己看着弄?我出去跑个步,大概一小时回来。你要是想出去吃,等我回来洗个澡也可以。”他这一长串交代完,就把跑鞋穿上了。陈嘉予开了个玩笑说:“你就放心我一个人在家啊。”
方皓笑着答:“那有什么不放心的。你还能劫财劫色?财没有,色已经劫过了。”
陈嘉予挺满意他这答案,他确实也有点饿了,便走到冰箱前面。他聚会那天没仔细注意看,现在看到这冰箱上贴着日历,日历上面有类似每日计划一样的东西,写着一些英文单词,比如“easy pace”,“tempo”,还有一些缩写简注,旁边标着公里数。
“你的训练计划吗?”陈嘉予有些好奇,问他。
方皓本来都要戴上运动耳机了,又摘下来,对他说:“嗯,本来是要提前计划好然后每天执行,但是……说起来也惭愧。因为最近上班忙,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变成了跑完记录了,每天感觉好的时候就去跑,能跑多少跑多少。”
陈嘉予想到两个月前那天晚上他在车里面对自己吐露的心声,问他:“最近要参加比赛吗?”
方皓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告诉他:“明年在香港有一个百公里。前年在北京也有,但我没跑下来,所以心里有负担,没想好这次要不要报。报了就要好好训练好好比赛的。”他说。
陈嘉予鼓励了他一把:“想做就去做,你没问题的。”他说完才在脑子里面消化了一下对方这话,“一百公里……不是相当于两个马拉松吗?这得跑多久啊。”
“快两个半。”方皓很认真地说:“我没跑下来过,所以不知道。”
两年前,他和路家伟很狼狈地分手,分手之后他在个人生活和感情上面迷失了一段时间,有几个月都过得不太快乐。他自我剖析觉得自己是典型四分之一人生危机了,需要一点新鲜的动力和目标,所以一冲动报了北京的一个百公里赛事。因为报名得匆忙,赛前他一直没有太准备好,到了比赛那天是愣是逼着自己去跑,觉得他以意志力和平常的长距离表现也是可以撑下来的。结果,跑到第70公里处的时候他就感觉不对,因为吃不进去东西导致完全得不到能量补充。那天北京也挺热的,他在路边吐过两次,最后实在跑不动才放弃了,是让救援车给拉走的。方晟杰和樊若兰还是来终点拥抱他鼓励他了,可他难抵失落。
在那之后,他没再试过同样的距离。成绩表上那个大大的Did Not Finish成了他的心理阴影。跑圈管这个叫DNF,常跑常比赛的人,谁没有两个DNF。可是,对于方皓来说,也许是百公里的距离,也许是这个非常寸的时间截点——DNF的究竟是那场仓促的比赛,还是上一段感情的惨淡收场,到底是什么困扰着他迈不出这一步,他自己也没完全琢磨明白。
跑步回来以后他洗了个澡,准备去机场上班。方皓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发现陈嘉予已经穿回了昨天的制服,他的笔记本电脑放在餐厅和客厅分隔的吧台上,人正翘着腿坐在他吧台旁边配套的高脚凳上,一边翻看电脑处理工作,一边和家里人讲电话。
早餐他看起来是吃过了的样子,筷子盘子都装进了洗碗机,包括之前品尝意式浓缩的那个小杯子。方皓之前其实也有感觉,陈嘉予身上就有一种很难形容的气场,他进了哪个谈话都是主角,走近哪个房间都是主人,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感觉,和他出不出名没关系。眼前,他在自己客厅摊开了阵仗,那感觉真不像第一次在他家过夜,而像是早就在这屋檐下居住已久——哪个壁橱里有什么东西,他估计都摸透了。大概有片刻,方皓没舍得打扰这默契。
他也无疑偷听,但陈嘉予电话没避着他,提到了到医院办手续和给医生送花篮表示感谢。他又抬起手表看了看时间,然后说定了中午去。
等他挂了电话,方皓得空问了他:“你家里人住院了吗?”
“是我妈妈出院,”陈嘉予想起来,他们似乎是没有聊过这个话题,看方皓提起了,他也没有回避:“乳腺癌晚期,已经转移淋巴了。之前在化疗,但是最近她决定保守治疗,没大事就不去医院了。”
方皓确实是第一次听他说家里的事,他轻声说:“……是什么时候查出来的。”
陈嘉予说:“大概一年前。”
方皓回忆了一下,他从各种其他渠道确实了解,大概就那会儿开始,陈嘉予放弃高薪且省力的国际线,反而来飞国内线。方皓把自己放到他的位置,想若这事发生在樊若兰身上,他肯定难受得要窒息了。他虽然在刚刚开始工作的那会儿也经历了父亲离世的变故,但他父亲是心脏病去世的,事发实在是突然。从某种角度讲,他离开的时候,没有身体上的痛苦,也没有这种已知生命会走到尽头然后一个个掰着日子过的心理煎熬。家里有绝症病人,影响得不仅仅是病人自己,还是他身边的亲人。推己及人,他知道这一年,陈嘉予肯定过得不容易。
方皓走近了他身旁,在另外一个高脚椅上坐下来,只是说了句:“抱歉。”言罢,他把手放在了陈嘉予后背上拍了拍。
昨天晚上那种感觉又回来了,明明再苦再难的时候自己一个人都熬过来了,如今真的有人站在他身边了,说一句懂你,说一句抱歉,就让他觉得鼻子一酸。陈嘉予低下头掩饰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片刻后才说道:“也不是我能选择的事。”类似的话他之前也对方皓讲过。对他来说,兼顾工作与家庭,这从一开始就是天经地义的唯一选项。可现在方皓问起来,他倒是警醒了,如今需要平衡的这里面又加了一项和方皓的感情,他哪一边都要照顾到,不能让人失望。
方皓看着他严肃的神情,叹了口气,又说:“对不起啊,我……帮不了你什么。”
陈嘉予有点感动,他合上了电脑,也反握住他的手:“不用。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陈嘉予收拾好东西要动身去医院了,他还想着方皓的车放在机场了这事,所以执意先开车送他上班,然后自己再掉头回家。方皓从这拉风的保时捷马坎刚下来,迎面就赶上刚停好车的楚怡柔。
陈嘉予也认出她来了,也没避讳,摇下车窗跟她打了个招呼。
等他一骑绝尘开出去老远了,楚怡柔睁大眼睛,问方皓说:“你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方皓笑了笑,这次跟干脆地对她说:“嗯,算是吧。”
“你们在一起了?”楚怡柔确认道。
方皓说:“把话说开了,还算在试用期吧。还没在一起。”
楚怡柔替他高兴,拉过他胳膊:“哎,我就知道你俩不一般。”
楚怡柔小他两岁,所以方皓对她总有着兄长般的纵容,这时候也认可了她:“嗯,还是你火眼金睛,发现的比我都早。”
两人在塔台分别过,管制室内一切如常,从雷达屏幕、话筒耳麦到飞行进程单。空调恒温,杯子里永远放一升水,椅子也是上次他给自己调好的高度,这些都是他生活的常数项。方皓在自己席位上坐下,像往常一千多个日子里那样做准备工作,这些并没有什么不同。可唯一的变数在于,方皓觉着自己心情愉悦——陈嘉予今天不在天上飞,但是他人应该已经上高速了吧。原来记挂着一个人,也可以是这样的心情,让他轻松自在又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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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asy pace (EP):轻松跑,就是为了恢复体力或保持状态;tempo:节奏跑,就是中高强度跑。
第41章 火苗
陈嘉予没想到,是从自己父亲嘴里听到货航1025号升降舵卡阻的事故原因初步查出来了——还真的被他给猜中了,就是因为运送大型燃油开采的机器,固定方式不合规,导致绑带在拉升的时候就断了几条,引发多米诺效应,在货舱后面的三台机器个顶个全部移到飞机尾部,不但造成重心后移,还直接把货舱给戳穿了,能降落下来全员无伤亡实属幸运。另外一件事也让他一语成谶,黑匣子在飞机抬轮升空以后五秒就被撞翻了,所有数据都没恢复下来。不过,机身没太过火,损毁也并不严重,据说专家们基本上掀开盖一看货舱壁和尾翼滑杆的损毁程度,就大概知道发生什么了。
这两天方皓和他排班排的很不巧,方皓休息的时候他在飞,他飞的时候方皓却轮班休息。方皓本是那种一旦下班或者轮班一秒钟也不想在机场多待的人,可如今两个人几天都没碰着面,方皓就说下了大夜班愿意在机场多等他一会儿,抢在陈嘉予开行前会之前跟他吃顿早饭。
这事故原因在管制和少数几个当天在空域里的机长圈子里面也传开了,方皓见到他第一句话,就是:“货航1025号,你听说了吗?真被你给说中了。”
“我听说了,”陈嘉予见他问,也意识到了事关他值班那天的情况,联想到他这两天早出晚归,自己几次约都没约上,今天勉强凑上时间还是大早上,所以他的心也跟着揪起来了一下——“这次,没波及到你吧?我看你这两天……”
他话没说完,方皓就摇摇头打断他说:“这次没有。但是听说机组和承运组全挨罚了。”他这两天因为这件事确实难以放下心,有了上次雷达失效的时候领导的挑剔,他真的保不准他们这次又能挑出什么错来。但是,一周都过去了,阎雄阎副主任没找过他,郭知芳也从家里打来电话给他吃了颗定心丸,他才觉得应该确实是没他的事。
这事情陈嘉予倒没听陈正说,“机组挨罚?把升降舵卡阻的飞机时速200多弄到地面上还没人伤亡,已经做得很好了。”他有点替1025号的老机长打抱不平。听他爸说,这位机长原来也是民航的,都快退休了,赶上这么一档子事。
方皓也只是初步揣测了一下:“国外进口的机器……可能挺贵的吧,包括一架飞机,全部报废。”
陈嘉予不买账,顶了一句:“那都是海航淘汰下来的客改货的飞机,再过两年就该全部退役了,至于机器……机器再贵,能有人命贵吗。”因为对面坐的是方皓,所以他说话没有保留,“承运方该挨罚,这个我没意见,我觉得机组不应该背锅。”
方皓倒没同意他这最后一句话:“承运长也有苦说不出。他们规章里面,其实根本没写清楚怎么固定非常规的这种大型机器。据说军方的人运送武器装甲车什么的有自己的一套规矩,那也都是经验相传,没写到规章里面。”说到底,又是规章没跟上,这事情方皓可太了解了,他自己就吃过这个的亏。
这事情陈嘉予倒不知道,他点了点头,最后岔开了话题说:“没波及到你就好,这两天你这么忙,吓我一跳。”
方皓又说了一遍:“没有,就是单纯的忙。郭姐不还在休产假,挺过这个月就好了。”他本来不应该值这么多夜班,连值夜班对身体消耗很大,尤其是大夜班之后,他眼睛里都有红血丝了。“不过好消息是,我徒弟要出师了,以后你可能十次有八次就赶上展博拿话筒了。”他补充说。
可陈嘉予砸了咂嘴,一脸遗憾的样子:“听不到你声音了啊,这可不是好消息。”
他说得亲密,音量一点也不减,仗着早上机场人不多,还把椅子挪近前了一点,往他这边靠了靠。
方皓不是那种喜欢公共场合秀恩爱的人,所以被他说的有点不好意思了,就低头抿了抿他的咖啡,身子没动窝,任由陈嘉予在桌子底下用膝盖轻轻碰了一下自己的膝盖。
陈嘉予看他喝咖啡,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飞行箱里掏出来一个保温杯,还给方皓:“你的杯子。”上次他们也是在T1碰到一起吃午饭,恰好是方皓刚来上夜班,而陈嘉予飞完一天的任务要走了,方皓在家里用半自动咖啡机尝试做了个decaf燕麦拿铁,揣到保温杯里带来机场给他带走。陈嘉予感动之余,开玩笑说自己这个生日礼物简直就是超值投资,明明是给方皓买的,自己已经连着沾着几次光了。当然,如果他多在方皓家睡两天,那可能就更回本儿了,不过这话他没好意思说,说了显得他想要得太多。
“今天飞哪里?周末也飞吗?”方皓看席间安静,就拿出老本事开始继续聊工作。
“还是深圳宝安和广州白云,周六也飞的,周日休息,但是周日我得回趟家。” 飞行员没有节假日也没有周末,陈嘉予也不例外。他面有歉意,本来周日他俩都是休息的一天,但是他这边提前说好了要陪父母吃饭和逛公园,估计需要一整天都在外面。
方皓倒是没太介意,他点点头说:“没事,周一呢?”他见陈嘉予拿出手机开始翻自己的排班表,又小声补充了一句:“反正我家离机场近,你……没事儿的话,下飞就过来呗。也不用特意敲定哪天,提前打个电话就行。周中只要我不值班,应该都在家。”
陈嘉予嗯了一声表示同意。那天晚上和白天之后,他太久没碰见过方皓了,也太久没碰过他了。在T1见过两次,包括今天这一次,每次都是匆匆忙忙。他们短信发得倒是挺勤,经常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每次关车以后把手机移动数据一打开总是有新消息进来,和他相熟的乘务长都调侃他了。他俩把话说明白之前,两人之间的聊天记录不到十页,可现在两天就能聊出去十页。陈嘉予昨天回丽景的路上堵车,就让方皓给自己发个照片看看,还被方皓拒绝了,他只能把记录翻回一周前方皓发给自己的那张吻痕的照片多看了两眼,他看着看着都要起反应了,被后车嘀嘀了半天,他只能生生把屏幕按灭,也浇灭心里那团小火苗。
那天晚上,方皓收到方晟杰的短信,是一个微博的链接。方皓点开一看,陈嘉予实名认证的号发了条微博,是一张很熟悉的照片,透过驾驶舱的玻璃拍到的大兴机场的晚霞,晚霞映照着画面中央跑道空旷开阔。陈嘉予看起来确实是许久不发微博,时隔半年突然诈尸发了这一张。民航圈里有人也认出了机场和跑道,在底下评论说是不是跟货航1025号的特情有关,估计是嘉哥在祈祷飞安。
可只有方皓知道,这并不是刚照的照片,而是几周以前他发给自己的17左跑道的那张。他心里有了个别的推断——也许陈嘉予没那么心系民众,没那么居安思危,他的目的动机就是百分百的私心。也许,他想,他也在回忆,那算是他们认识熟识的起点,那时候一切都还没开始,短短几周天翻地覆。
“说起来,我是有个事要告诉你……”方皓拿起手机,开始对方晟杰打字说。
同样是繁忙的T1航站楼,周其琛和郎峰却约见得挺顺利。距方皓家的生日酒局过后已经整整一周,他们按照约定的时间很默契地出现在停车场。周其琛一眼就看到了郎峰的深蓝色特斯拉,他走过去的时候,不忘调侃他一句:“这次会停了啊。”
“晚上好啊。”郎峰很自然地回应他,他光明正大得周其琛都有点恍惚——那天郎峰是喝得不少,自己出于私心给他两倍龙舌兰的Margarita,对于那天晚上在客卧发生的一切,他不会……什么都不记得了吧?周其琛又想,如果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也说不准是好事还是坏事。
也难得两个人都刚刚下飞,周其琛连续执勤十三个小时加上倒时差,郎峰也刚下了柏林到北京的航班,两个人心照不宣,都饿得不行,所以郎峰做主带周其琛去吃号称北京最好的意大利菜。
餐厅看起来很高档,甚至菜单都没有一个中文字,来回穿梭的侍者都是外国面孔。周其琛没来过这种地方,看起来是约会的绝佳场所,左右席间都是身着靓丽的都市白领一族,在暧昧的烛光下交谈亲密。他心里面打鼓,可他和郎峰一个四道杠一个三道杠飞行员,至少外表上是肯定不输任何其他人。
郎峰知道他没来过,在他对着菜单皱眉头的时候就开始为他贴心介绍他点过的菜。但讲了半天,最后周其琛还是很大大咧咧地让他全部代办了。最后,过来点单的侍应生是认识郎峰的,一个棕色头发的帅小伙,他们两个说着外语,到底是荷兰语还是德语周其琛也没听出来,他就看着郎峰啪啦啪啦把两个人的菜都点了。
“你的荷兰语说得好,还是德语?”等侍应生走远后,他突然问郎峰。
郎峰说:“荷兰语工作会用,和机组交流也会用,每天都用说得比较好。德语小时候更好,因为那时候我爸妈工作在法兰克福那边,在学校,和我教父教母他们或者别的德国朋友也会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