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风过载 突风过载 第13章

作者:茶引CHAR 标签: 近代现代

  热水壶很快从壶嘴漏出水汽,郁清弥坐在书桌前随手翻开本子,涂了几笔,西装革履的马龙白兰度坐在桌后,手里掌握着生杀大权——等等,这位黑道大佬究竟是马龙白兰度还是……郁清弥想:我完了。

  ***

  彭赞斯,日出前的黑色海滩上,浪花漫上来,留下分明的界线。

  郁清弥知道自己在等待着什么。

  他被卡着脖子摁倒在沙子里,艰难回头。

  不是项适原,是项胥。

  郁清弥吃了一惊,拼命挣扎起来。

  他被按住,沙子吃了满嘴,磨得脸颊生疼,在疼痛和惊慌中猛然睁大眼睛——

  他并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又是什么时候换好睡衣躺到床上的。

  喘息未定中,项适原正坐在床沿低头看他,一贯的镇定让他回到了现实。

  “项适原。”他感觉自己说话都没什么力气。

  “躺着,你发烧了。”项适原说。他让了开来。

  郁清弥这才发现房间里多了位戴着单片镜的中年男人,手里提着医药箱,Grace倚在门边打呵欠。

  “虽然说有着凉的成分,”医生赵于蓝对项适原说自己的判断,“但估计发情期的影响更大。”

  “是因为换了抑制剂的缘故吗?”项适原把手机里存着的黑市抑制剂照片和刚刚在抽屉柜里找到的新型抑制剂递给赵于蓝。

  赵于蓝摇摇头:“之前您也提过大概的情况,我认为新型抑制剂不会造成这样的副作用。不过保险起见,我得做个信息素化验。”

  郁清弥已经又昏睡了过去,但赵于蓝一旦想让他翻身,又开始迷迷糊糊地挣扎起来。

  赵于蓝为难地看了眼项适原,见他杵在原地无动于衷,又为难地看了眼Grace,这女人直接闪身出去把门带上了。

  赵于蓝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对待这种病人当然有很多种方法,何况郁清弥还手无缚鸡之力,只不过他实在拿捏不准黑道大佬的心态,大半夜把他从温柔乡里挖过来,却好像也不是很宝贝的样子。

  但是当他再次触碰到Omega的被子,对方半睁着眼睛又叫了一声:“项适原。”

  项适原忽然醒悟过来,大步走来将赵于蓝推到一边,单膝跪在床边将病人从被窝里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肩上。

  哦——赵于蓝想,看来不是不宝贝,只是还不知道该怎样宝贝。

  赵于蓝装好针筒,不清楚项适原俯身在对方耳畔说了些什么,对方便乖乖伏在项适原身上,任由项适原拨开后颈碎发,领口往后拉了一点,露出腺体。

  ***

  郁清弥又做了个梦,这回他到了《教父》里那个堂皇富丽但异常诡异的办公室里,他跪在地上认错,不敢抬头去看那位穿着西装的男人,一支抽了一半的雪茄扔到地板上,他想,不对,项适原不抽雪茄。

  然而他很快就不确定起来,毕竟他跟项适原实际相处的时间拼拼凑凑加起来也少得可怜,那种内心深处感到的熟稔,很可能只是一种错觉。

  他又睁开了眼,还是同样的场景,项适原坐在床沿,赵于蓝看见他醒来,推了推鼻梁上的单边镜。不同的是,项适原手里拿着一份报告单,正边看边听赵于蓝汇报什么。

  “总而言之,”赵于蓝犹豫了一下,继续四平八稳地说道,“信息素因为前期的紊乱和抑制,才引发了高热。目前需要至少一个月来重新定制抑制剂,现在可以加量注射现有的抑制剂,但会导致下一个发情期的信息素更加不稳定。最好是能保持现在的抑制剂剂量,由一名Alpha进行适当安抚。当然了,如果直接标记,那就一劳永逸了……”

  赵于蓝用余光都能瞄见,Omega的脸色由泛红转成了泛白。

  “你感觉怎么样?”项适原掀起眼皮,明明是波澜不惊的一眼,却在郁清弥心里如惊鸿般掠动涟漪。

  “我……”郁清弥只觉得嗓子干哑生涩。

  项适原把床头柜上的水杯塞给他,对赵于蓝说:“谢了,赵医生,Grace送你回唐人街。”

  赵于蓝应了一声,收拾好东西慌不迭走了。

  郁清弥勉强抬起头喝水,泼出了些沾湿了衣领,项适原一声不吭地接过空杯子放回床头柜,将被褥掀开少许,把他的衣袖挽至手肘处,推针给药,透明的抑制剂被缓缓送进静脉,血管中渗入凉意。

  那种火烧火燎的感觉暂时缓解了些,但身体深处的空虚正悄悄漫开。

  “现在,”项适原举起第二管抑制剂,对郁清弥道,“你选它,还是我?”

  弥弥会选:

  A. 它

  B. 他

  C. 摆烂

  不管弥弥怎么选,大佬会把答案听成:

  A. A

  B. B

  C. C

第17章 卷二 伦敦的小鹿

  项胥和项适原,选谁?

  马龙白兰度和项适原,选谁?

  抑制剂和项适原,选谁?

  郁清弥简直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项适原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没等来他的反应,大概以为他烧坏了脑子,无奈地说了一句:“算了。”

  他走动两步,拉开抽屉把那管抑制剂随手丢回去,拉上窗帘,把室内的灯关了。

  郁清弥听见衣服轻微的窸窣声,被子一侧漏了点风,紧接着有人躺了进来。

  来自Alpha的气息如电流般钻入他原本混沌的大脑里,像是一堆已经被晒得很干的木柴,忽然有人举着火把靠近。

  郁清弥顿时被吓清醒了,用力咬了一下下唇,无意识往里缩,却陡然间被抓住了手腕。往日项适原总像个火炉似的,现在在他的高热对比之下,触感清凉,让他觉得说不出的舒服——当然,也许决定性因素是因为那如涨潮漫过他神经的,醇酿一般的酒味信息素。

  他从之前就意识到但无法承认的事实是,项适原的信息素对他有莫大的吸引力,不仅仅是气味,也不仅仅是等级,而是那无比克制的掌控力。

  以及这种说一不二的掌控力所带来的信赖感。

  “别躲。”项适原还是一副不显山不露水的淡漠神态,却以一种似乎很是拿郁清弥没办法的口吻道,“过来。”

  郁清弥觉得项适原的背后展开了一张铺天盖地的网,而自己正主动走进那陷阱里。

  项适原一只手拉着郁清弥的手腕,另一只手伸长,让郁清弥枕在他胳膊上。郁清弥这才发现项适原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一套家居服,耳朵和脸颊摩挲在衣袖上的触感很柔软,简直不像是接近项适原这个人所能得到的感受。

  他放缓了呼吸,忍耐心头泛起的涟漪。

  “你什么时候换的衣服?”

  “半夜Grace送医生过来的时候捎带的。”

  “现在几点了?”

  “早上六点。”

  “你一晚上没睡吗?”

  “你很多问题吗?”

  项适原扬起一边眉梢。他们面对面躺着,但依然克制地隔开些距离,Omega那两排漆黑的睫毛扫在衣服的褶皱上,照理隔着布料是感觉不出来的,却不知怎地从视觉幻化出触觉,他忍着痒意,没有动。

  “项适原。”郁清弥一只手慢慢地曲起手指,攥住他的衣摆。

  那道声音又出现了,在郁清弥的心底响起:我完了。

  项适原发现郁清弥露出了他从未见过的情态,好像很紧张,又似乎对什么释然了,有重要的事情马上要倾吐而出。他静静听着。

  “我十二岁的时候分化成Omega,刚上初一,就有人跟我妈要我。”

  用词暧昧,但项适原听懂了。

  “我爸拦了几次,妈妈说Beta不懂这个世界有多残酷。没多久家里出事,爸爸生病了,妈妈不让我去医院看他,后来有一天,妈妈说爸爸去世了,我都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爸爸的葬礼上,项骓出席了,跟妈妈站在一起,旁人没有露出任何意外的表情。他当着我的面对妈妈说,妈妈的设想很美好,但我才十四岁,还是小孩子,腺体都没发育完成,客人不会有耐心。现在回想起项骓的眼神,我还是很容易做噩梦。

  “项骓给妈妈介绍了几个医生,我打了很多针,又吃了很多药,很多个夜晚,我都感觉腺体一跳一跳的,体内有什么在叫嚣,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们在查我的信息素指标,说我很快就真正长大了。可是有一天在学校上体育课的时候,我突然不停地流血,地上都积了血泊。妈妈来学校接我,送我到医院,医生说我的生殖腔出现了问题。我的腺体被药物破坏,暂停发育了,要治疗很久。

  “我在学校几乎待不下去,仿佛所有人都看见了我在操场上的样子,他们对我有各种臆测,我每天只想躲在画室里画画。

  “妈妈把我带去见了很多人,我开始摸索怎么跟这些Alpha相处,Alpha喜欢听我们吹捧,看我们示弱是不是?头几次我都过关了,毕竟我是项骓的继子,没人会硬来。但有些人还是不信,对我……但是他们发现真的不行,会把我弄死……”

  “别说了。”项适原突兀地打断他。

  郁清弥置若罔闻。

  “后来,项骓的腿被仇家废了,他们说不投靠项胥的话,一定斗不过你。我不知道妈妈和项胥是怎么相处的,但妈妈后来觉得是个机会,就把我带去了。我第一次见到你那天,我也第一次见到了项胥。他很吃我那一套,他说他的地盘主要在伦敦,让我过来这边上学,顺便养好身体。可他后来也越来越没有耐心,好像项骓和妈妈令他很失望,你又给了他很大压力,他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也开始不相信我了。

  “上上次发情期我已经在用抑制剂推迟腺体痊愈……可上次在彭赞斯,我的腺体还是好了,也不知道能瞒到什么时候,项胥突然就这么过来了,我又心虚又着急,还担心你被发现了,胡言乱语对他说了很多话,是你一定想象不出来、我现在也说不出口的那些话。可是我会的就只有这些,我知道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你就看不起我,我也不想的,我没有其他办法,没有其他办法……”

  “别再说了。”项适原伸出手,指尖触到那低垂的脸颊,一片濡湿。

  “我已经很幸运了是不是?但我根本不希望用上这样的幸运。”郁清弥的声音听起来很迷茫,“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你帮了我。你让我安安心心在彭赞斯做完了项目,你这次过来是不是也是因为知道项胥还没放过我,他一定知道我背叛了他,说不定我妈也知道了……”

  “廖梦思不会知道,他们早就撕破了脸,联络也已经切断了。”项适原很肯定地说,“你还有什么担心的,都可以问。”

  他知道郁清弥早已把自己塞进空瓢做的外壳里,对自己命运的流向充耳不闻。

  但这次郁清弥还是避开了直面那些会让他痛苦的现实,问了一个在项适原看来毫不相关的问题。

  “如果我没有追上车,你是不是再也不跟我联系了?”

  项适原沉默片刻。

  “再继续,你会发现更多我身上你无法接受的事实。”

  郁清弥忽然激动地抓住他的手。“你没看错,我是害怕了……但比起害怕血腥和杀戮,我更害怕你再也不理我了……”

  血腥和杀戮?远远不止这些。但项适原也会觉得过于尖锐,也有不想狠心推开别人的时刻。

  “我不想因为自己的懦弱搞砸了,但我也不想像现在这样,让你不得不……我也不想这么不争气在这种时候发烧的,在画廊里看到你的时候我的设想明明不是这样的……总之,每次都不让我如愿。”

  “……你的设想是什么样的?”

  郁清弥有些负气地别过脸:“反正都不可能了。”

  “说说看。”

  当着项适原的面,怎么想也太难为情了。但项适原似乎识破了他的心思,手掌捂住他的眼睛。“你不是挺会演戏的吗?当我不存在好了。”

  “……”

  “说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