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你的药 我做你的药 第52章

作者:十九星 标签: 年下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甜文 近代现代

  庄弘轻笑,悲凉地说:“那你恐怕猜不到。”

  黎澈注意力被拽回来,两人四目相对,庄弘低声说:“唐向辉肯定是脑子有点毛病。”他翘起腿,眉头拉着皱纹聚成了几十年都消化不掉的难以置信,“好人绝对做不到他那个程度,我一直觉得他是先天的脑子发育有问题才能那么狠。”

  “大夫,大夫,我儿子……”

  “等等,先等等。”

  几米开外,林书兰抓住手术室出来的护士不撒手,被挣脱开后又无助地跌坐回原位。

  黎澈和庄弘同时看过去,庄弘懊恼地说:“本来想着通知唐忍回来帮着林书兰处理一下这个残局。”他不再看那边,咬着牙说:“现在看,我真他妈多余,欠的。”

  黎澈没说话,继续看着似乎瞬间苍老十几岁的林书兰。

  庄弘瞟瞟他的神色,说:“唐向辉十年前故意杀人,通缉了这么久,今天才算彻底落网。”

  对方依旧沉默着,他也不指望有什么应和,自顾自说道:“他以前混得杂,拜过码头放过高利贷,为了点钱杀人分尸,也不管老婆孩子自己跑了。”

  庄弘又想起十年前唐忍奋力跑出来求救的那个夜晚,小小一个男孩儿,瘦得跟营养不良似的,却浑身是血,从头到脚。

  那个画面他恐怕能记一辈子。

  “当年查他杀同伙那个案子的时候我以为也就那样了,人抓到就完事了,结果……”想到这个庄弘就忍不住生理性的恶寒,“牵扯出了其他两起杀人案,一个孕妇,一个老头。”

  黎澈隐隐猜到点什么,心底的血随着庄弘的沉默一秒一秒逐渐冷却。

  “孕妇是他小情,一个理发店的洗头小妹,老头……”庄弘顿了顿,“老头是把他们兄弟养大的大伯。”

  彻骨的寒冷瞬间侵袭全身,黎澈僵硬地看着庄弘,想到刚才屋子里那人对着唐忍的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一股股抑制不住的刺麻顺着后颈一路攀升到头顶。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迅速坐直身体,牵动着胃口生疼,他抬手捂着那里,问庄弘:“他让您跟我说这些的?”

  庄弘愣住,沉默了好几秒才无奈轻笑。

  黎澈立刻起身快步走回静点室,床上的人安静躺着,双眼紧闭,眉头微皱,看起来睡得不□□稳。

  他松了口气,顺了顺唐忍逐渐干燥的头发,温柔地描摹着他立体的眉眼和惨白的嘴唇。

  庄弘喝了口同事送来的水,黎澈又坐回到他身旁的位置上,他笑着问:“你还挺了解他的,怕人跑了?”

  黎澈没回,只道:“您继续。”

  庄弘攥住手指,长叹一口气:“当初我就该把他带回家,哪知道唐向荣两口子会把孩子养成这样。”

  黎澈:“您是他的亲戚?”

  庄弘摆手:“我认识他妈妈,打小的邻居。出事那年我们家正好没孩子,我本来打算领养他,结果……”

  结果备孕了好几年没动静的老婆那个节骨眼怀孕,她也明确表示不能接受唐忍这个孩子,庄弘无法,找到了唐向荣。

  伪善的亲戚总比吃不饱饭的福利院强,十年前庄弘因着这个理由将唐忍送进那一家不敢杀人却善于诛心的人手中。

  黎澈对结果后面的事提不起兴趣,他回忆着唯一一句从唐忍口中漏出的往事,压住汹涌的不安挑起话头:“唐忍说他九岁的时候,被唐向辉的朋友抓走。”

  他脑中闪过唐向辉那双毫无人性的眼睛,实在不愿意想象那个样的人能交出个什么朋友。

  黎澈嘴上说着不在乎、可以等,可每当半夜醒来将角落蜷缩的人捞回怀里,他都忍不住盯着唐忍的睡颜不停地胡思乱想。

  九岁,小学的年纪,被抓走,抓去哪里,有没有受伤,过了几天,抓他的人怎么样了,发生了什么。

  一个个令人心惊胆战的问题盘亘在他的心尖久久不能消散。

  刚才见到唐向辉,他猛然意识到自己那些无知的猜想似乎很可能不及事实的一点皮毛。

  如今答案就在眼前,只要庄弘开口就会揭开黎澈没有勇气面对的血淋淋的伤痕。

  从来都会选择正面解决难题的黎澈,现在坐在冷风不断的走廊里,满脑子逃避和心慌。

  庄弘听了黎澈的话,循着记忆回荡起唐忍求救时那个稚嫩的、不住颤抖的声音:“我妈妈,我妈妈身上流血,我妈妈……”

  “唐向辉杀人卷钱,另两个人就抓了还没来得及走远的孙琪和唐忍,孙琪就是他妈妈。”

  庄弘想着孙琪遗体的惨状,有点说不下去,他看看明显很在乎那小孩儿的黎澈,突然感觉自己似乎帮了一个异常残忍的忙。

  “那俩人没干什么好事儿,具体的,我就不细说了。”庄弘真的想抽烟,他双手拄着膝盖手指蹭蹭嘴唇,“唐忍应该都看见了。”

  黎澈脑子“嗡”得一响,好不容易回暖的手又刹那间冷却下来。

  ——以前觉得那种事,有点恶心。

  那天唐忍把自己从那个水到渠成的氛围中强硬抽离后,说过这句话。

  当时,他还以为小朋友真的有柏拉图的潜质。

  黎澈低头捂着胃,感觉这次疼得似乎不是外面的皮肉。

  他哑着声问:“他受伤了吗?”大约两人距离不够近,庄弘没听见黎澈尾音的轻抖。

  庄弘和路过的同事点头示意,后仰身体靠着冰冷的墙壁,“他不仅没受伤,还跑出来求救了。”

  见身旁的人似是要松口气,他有些不忍心说下面的话。

  “那两个人想灭口,孙琪身中三刀,唐忍抢夺凶器正当防卫。”

  庄弘的语气尽量平淡,可即便这样还是将当时的惨烈用这单薄的三言两语传递给了黎澈,他脑中刹那间陷入漆黑,几乎失去思考的能力,满满当当只充斥着一句话:唐忍目睹了妈妈的惨死。

  “他个子小,一刀扎在一个人的大腿上,一刀捅进了腹股沟。”庄弘看看他平静的神色,补充道:“两个地方都离大动脉很近。”

  “死了?”黎澈手掌几乎按进肚子里,面上却无波无澜。

  “哼。”庄弘从鼻腔里泄出一声讽刺的笑,“死了还好了。腹股沟受伤的那个出去追他,被孙琪拖住摔下楼梯,脊椎摔断。大腿受伤的那个在医院里因为毒丨瘾并发症死了。”

  黎澈没明白他嗤笑的意义,转头看着他,庄弘眼底渐渐升起厌恶的愤怒。

第57章

  黎澈看不懂那层愤怒的出处,但今天的所见所闻让他生理性的升起防备,直觉告诉他,接下来庄弘要说的恐怕不会是什么简简单单的小事。

  庄弘沉声说:“不知道怎么他妈传的,好好的正当防卫,没一个人死在他手里,最后传到外人嘴里就变成一个九岁小孩儿杀了两个成年人才逃过一劫。”

  黎澈一怔,牙关咬紧。

  庄弘继续道:“唐向荣那个蠢货到现在都觉得唐忍是真的杀了人,因为年纪太小没办法判刑才能安然无恙地在外面生活。”

  “因为这个破事儿,他从初中就挨欺负,风言风语的,我他妈都怕他这样下去自己也觉得自己杀过人。”

  庄弘想起几年前唐忍跟人打架进了警局,来接孩子的家长当着他的面就对自家孩子大喊:“不是不让你招惹他嘛!你想死吗?!”

  而那天一直到警局下班也没有人来接唐忍。

  庄弘抑制不住愧疚和心疼,叹息一句:“这孩子的校园生活就没一天消停。”

  黎澈紧紧闭上眼睛,腮侧的鼓动一直没能放松下来,他的后脑贴着墙壁,走廊刺目的灯光隔着眼皮晃得他眼球生疼,现在恐怕随便一阵风都会吹散他最后一层纱布般的忍耐力。

  一个孩子脱离险境从暴徒手中捡回一条命,本该是令人唏嘘心生怜悯的事,可那个小孩子是唐忍,而唐忍的父亲偏偏是一个连养育之恩的大伯都能下杀手的人渣,一个连孕妇都不放过的畜生,一个拿着斧头要杀弟弟满门的恶魔。

  寻常的家长里短都会在这座小城里传遍大街小巷,唐忍这种放在大都市里都算得上恶性丨事件的新闻,可想而知会“家喻户晓”到什么地步。

  三人成虎,唐忍的童年从九岁起就被这些愚蠢无知的人咀嚼,茶余饭后,或者笑着或者骂着。他们永远不会知道,自己一张恶臭的嘴上下唇轻碰就替一个无辜的小孩子发酵出怎样终生都消化不掉的枷锁。

  黎澈不用费多少脑筋都能猜到这些人会怎么议论他。

  有其父必有其子。

  连杀人都遗传。

  正常孩子遇到那种事肯定都傻了,哪还想得起来要杀人?

  长大了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小年纪就能杀两个成年人,等他成年还了得。

  离他远点吧,未成年人杀人可不判刑。

  学校里少跟他接触,惹急了他再下死手怎么办。

  余光里林书兰早已没了往日的刻薄尖酸,今晚的这一件事便彻底褪去了她全部的尖刺和棱角。但过去的事就摆在那里永远不会过去,这个人曾经用过怎样的话一字字刺穿唐忍幼小的心,黎澈竟是能清晰地想象到那个画面。

  唐哲瀚受母亲熏陶,对家里这个杀人犯的儿子充满恶意的好奇,说不定私下里还做过什么唐忍都不知道源头的恶心事。

  唐向荣有一个见不得人的哥哥,收养了流着相同血液的侄子,外人面前他善良勇敢大度淳朴,不在乎流言蜚语替哥哥养下这个自小就凶恶恐怖的儿子,回到家,他却让唐忍睡比狗窝大不了多少的破床。

  黎澈胸腔疼得分不清源头到底是胃还是心,混沌与尖锐穿插不歇,一团团撕扯着,让他的拳越攥越紧。

  他想走,带着唐忍彻底离开这里所有的人和事。

  “唐向辉会判死刑吗?”黎澈找回自己的声音,短短几个字而已,他却疲惫不堪。

  庄弘笃定:“他这样的,也没别的更合适的判法了。”

  黎澈点点头,痛苦没得到半点纾解。

  死了又如何,活着的时候犯下的事,不是一死了之就足以偿还的。

  太便宜了。

  两人沉默地坐着,庄弘斟酌半晌,问道:“小忍还在打工?”

  黎澈焦虑地弓下腰手肘撑着腿面,攥得发白的拳抵着额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低声应“是”,庄弘了然,沉吟片刻拍拍黎澈的肩膀,言语中满是惋惜地说:“劝他复读吧,当初其实他好好考着也能上个二本,太可惜了。”

  黎澈一僵,回头看他,“好好考?”

  什么叫好好考?

  庄弘叹了口气,说:“我一直关注他,他成绩不算好但也不至于太差,高考出分的时候我不太信,自己私自查了查。”

  “其他成绩挺正常的,但英语零分,也不知道是没答卷还是干脆没去。”

  这句话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扣了下来,蓦的,黎澈感觉骨头缝里似乎都在散发凉气,除了后颈上近乎暴裂的胀热外,全身上下,寒意成霜。

  “失陪。”

  他完全无法镇定,撂下一句话便快步走回静点室,而十几分钟前还有人安睡的床铺现在格外平坦,针头脱落在地,液体汇聚成仍在不断扩大的一小滩。

  唐忍从静点室的另一个门出去,绕着急救中心的侧门走出了医院大楼,手背上的针孔还在流着血,剐蹭着衣袖糊满半个手腕。

  身上被冷汗浸透,一出楼门冻得他缩了缩肩膀。

  荒凉的小院子停着三四辆没清理干净积雪的车,路灯昏暗,不远处人行横道前新装的红绿灯“嘟嘟嘟”的催促着无人的急点,马路对面是他曾经打过工的街道,现在彻底变了样,瞧不出一点两年前的影子。

  一切都在变,偏偏他的事被死死刻在这些令他作呕的街头巷尾,一成不变。

  唐忍大步走向大门口,每多走一步胸口的窒息感就更重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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