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带公路 热带公路 第44章
作者:林子律
“待会儿……”游真打破了沉寂,可他声音太小,翟蓝险些没有听清只看见他眼里的一点亮光不停摇晃。
翟蓝靠近他:“嗯?”
游真又缩起了肩膀,紧紧闭起嘴唇,眼里似乎正在经历一场摧枯拉朽的地震。他偶尔看翟蓝,更多时候是无法聚焦一般。
“待会儿什么?”翟蓝问。
游真一愣,像条件反射:“待会儿要去我家吗?”
翟蓝:“……啊?”
最后是央金解救了奇妙的尴尬,她提着两瓶啤酒走过来,灯光太暗,看不清两人之间的动作似的,她晃了晃酒:“喝一点?哇这个啤酒冰得口感很不错!”
游真一把夺过酒瓶,喝水似的灌了1/3。
演出顺利结束了,但这不意味着他们就会玩到很晚。央金和蒋放家里都有小孩需要照顾,宋元元虽然无事一身轻,游真明显有心事所以他也玩不起劲,喝了酒,几个人约定第二天在排练室见面,然后就各自归去了。
翟蓝自始至终跟着游真,亦步亦趋,直到他们一起走进了游真住的单元楼。
铁门在身后轰然关闭,水泥地面上栅栏格子光影交错。翟蓝产生错觉,他仿佛被关进了一间笼子,方寸之间,他只看得到游真。
上楼,游真拧动钥匙开锁,并没有拒绝他今晚放肆地登堂入室。
玄关没开灯,客厅窗外的暗光幽幽地描绘出夜晚的轮廓。
翟蓝低头换鞋,抽离开Zone室内的吉他贝斯鼓、歌声、喧哗与聊天声,单车驶过时洒下了铃铛响,他耳畔一片空白,连肢体都与灵魂短暂剥离。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防盗门关闭,落锁,他的心也跟着狠狠一跳。
还什么都没有对游真说,他就已经站在这儿,只因为一句“待会儿去我家吗”——他没想过拒绝,甚至未经思考直接跟游真走了。
换个性别,好像已经是有些大胆的举动。
可如果游真即将做些什么……
“我喜欢他不算太久。”翟蓝自我暗示,“但是也不冲动。”
半晌才找到拖鞋,翟蓝费劲地直起身时眼前微花,气泡水的苦和酸从舌根翻涌到中枢神经,后背被抱住,游真贴上他不由分说地往怀里带。
转过身时还很迷茫,下一秒,游真低下头,略显强势地再次吻了他。
不是眼睛。
游真含住他的颤抖着的嘴唇。
睫毛抖动如蝴蝶振翅,翟蓝的眼皮和眼睑都被飞速翕动撩拨,有点痒。注意力随即分散,一会儿是游真嘴唇柔软地贴着,一会儿又是他搂抱在后腰的手好像很紧张。
翟蓝的初吻是酒的味道,微苦,带一点涩。
没有浪漫音乐,也没有什么提前酝酿过的暧昧氛围,突兀却水到渠成地,亲密地,依恋地,游真缓慢而执着地入侵。他贴上翟蓝的嘴唇反复蹭,小狗一般亲昵却不讲理,犬牙刮过嘴角时带着痛,立刻又被近距离时如雷的心跳覆盖。
抱住后腰的手向上,姿势虔诚地捧起了他,翟蓝像一滴雨被云朵软绵绵地托着。
反复啄吻,不太熟练却异常缠绵。
翟蓝睁开眼时看着游真的睫毛闪了闪,他顾不上想游真是不是也没有看他,或者把他所有表情变化收入眼底,不自觉地皱起眉。
“唔……”
喉间漏出了细碎的单音节,他十分陌生,仿佛这不是自己能发出的声音。来不及多思考一秒钟,游真捏住他的后颈。
这动作让翟蓝想起了游老板。
正当逐渐享受到了亲吻的乐趣,翟蓝回抱住游真。这动作像一种鼓励,可当舌尖试探勾住他的唇缝时,翟蓝吓了一跳,条件反射,伸手猛推了游真一把。
旖旎尽数消散,那滴雨被顷刻蒸干。
“……我不太行。”翟蓝呢喃着,声音沙哑。
游真只是轻柔地搓了两把翟蓝后脑勺胡乱翘起的短发,好像笑了:“那今天就算了,但我觉得以后你会喜欢。”
翟蓝:“那……以后再说。”
“今晚还是自己睡?”
“嗯。”翟蓝说,“晚安。
游真安静地再亲了亲他的额间,把他送到卧室门口。
关门时很狼狈,直到听见外面没了动静翟蓝才跑出去匆忙洗澡。本以为情绪大起大落后应该很快能入睡,然而就失眠了。
后背过电的感觉蔓延至现在,嘴唇的触感有点记不清了。
但翟蓝突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他们难道不是该互相表白?
怎么接完吻后什么好像都没有发生?
他拒绝游真会不会显得太冷漠了,好像把游真所有计划都打破了似的所以后面才没话可讲?否则他们这个样子难道算谈恋爱吗?
但是为什么亲嘴要舔——
太奇怪了!
几个小时颠三倒四地回忆此前搞得精神百倍,现在头脑风暴,思索着种种不合理、像做数学题似的探究未知领域,翟蓝却很快就开始眼皮打架。
他身心俱疲,脑子里天马行空的猜想互相印证,还没解出答案,就失去意识了。
甚至没有做梦,再次醒来是被敲门声吵醒。
“什么……”翟蓝嘟囔着,掀开捂着脑袋的被子。
游真说话时隔着墙:“醒了吗?”
几乎瞬间记起了昨晚的事,连带一箩筐旧账没算清,翟蓝坐起身:“醒了——”
“那我进来了。”
晨光和游真一起涌入小小的卧室,挤占视野,世界也突然明亮。翟蓝片刻眼花,拿手挡了下再挪开时,游真已经站在他的窗前。
端着一个玻璃杯,游真放在床头柜上:“温水。”
“啊。”
“早饭想吃什么?”
翟蓝没接茬:“……游真。”
被连名带姓的喊应该早习惯才对,游真却浑身都不自在:“嗯。”
“你亲我一下吧。”
“啊?”
“再亲我一下。”
翟蓝说这话时仰着头,怀里抱了一大团被子,头发蓬松而凌乱,五官俊秀的脸因为没睡醒而微肿看上去比平时还要圆一点。他现在更像猫了,睡得潦草惟独眼睛还是又大又明亮,目光专注,声音懒散但语气乖巧。
好像浑身都被浸进糖水,不太腻,甜得冒泡。
伸出手,游真帮他把错位的纽扣纠正。
然后艰难地拒绝了翟蓝的要求。
“……不要。”
翟蓝:“……”
“你没刷牙。”
翟蓝:“……”
翟蓝抡起枕头砸向那张英俊逼人的脸。
最后还是去刷了牙,满嘴柠檬味,翟蓝坐回餐桌前已经完全不想再继续索吻。他沉默地咬了口溏心煎蛋,恶狠狠的,好像那是游真的脸。
“昨晚你什么时候洗的澡?”游真问,把排骨刀削面端到他面前。
翟蓝更无语了。
但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为了泄愤,翟蓝只好用力拌面。
刺猬人格突然出现,翟蓝拒绝沟通,游真大约也意识到问题所在。挠挠头,游真移动椅子,往翟蓝那边凑,多夹两块排骨在他碗里。
然而只收获了白眼一枚,刺猬粗声粗气:“不要!”
“要换情侣头像吗?……”
游真说完,看见翟蓝吃面的动作明显停了停。
“昨天唱的那首歌……大家都那么说,我不想一样。”游真起了个头,他的“喜欢”永远在第一次主动告白时变得难以启齿,“那首歌有普通话版,你想听的话我可以再唱一遍,不过清唱可能效果会很差。”
“我发现你今天说话变得拐弯抹角。”翟蓝说,态度却缓和了许多。
游真“唔”了声:“……是吗。”
“紧张什么?”
“好像很难讲。”
翟蓝吐出一块排骨:“很难吗?”
“……”
他是行动大过语言的类型,活了25年也没把恋爱当成人生大事的top10之一。游真有很多梦想,也做过很多肆意妄为的决定,但他对恋爱一向小心谨慎,预设吵架,分手和别离,然后告诉自己,不谈恋爱就会少很多烦恼。
被类似想法自我洗脑了太久,再面对铁树开花似的心动时先怀疑,再迷信,最后思考列出一二三,把一次亲近的冲动发酵成反复亲吻的勇气。
然而勇敢会透支,说“我喜欢你”变得困难,游真像被掐住了喉咙。
“翟蓝……”
“游真,我从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你。”翟蓝说,语气坚决宛如发誓,“虽然那其实是我第三次见到你了,但是,我对你肯定是一见钟情。”
绿皮火车飞驰在青藏高原上,你陪我看了一次彩虹,终身难忘。
“你说,‘希望翟蓝健康、开心’,我那时想,怎么会有人这么好啊?后来你带我在拉萨玩,去看辩经,爬山,骑摩托车,在小酒馆弹吉他……去林芝看桃花,我们对着日照金山的时候你说我可以许愿。”
“……”
“我的愿望是游真会幸运一整年,如果跟我那就完美了。”
翟蓝说完,单手撑着桌面偏头和他离得很近:“你看,一点也不难。因为我会非常非常期待你说的‘喜欢’。”
隔绝他多年的玻璃罩轰然碎裂,一地残渣,折射阳光后整个世界都是彩虹。
如释重负,游真伸出手,向上摊开放到翟蓝眼前。
“嗯,我喜欢你,我很喜欢你。”游真说,看着翟蓝懵懵懂懂地按住他的手心,“我昨晚其实想对你说——我们以后好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