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长渟 秋水长渟 第33章
作者:无晦春秋
第33章 费命
被江上不知名鸥鸟的鸣叫吵醒的陆渟,在刚一恢复神志的那刻,全身每一处的剧痛如潮水般涌来,尤其是右脚腕那处。
卧室的窗帘还拉着,屋内一丝光线都没有。
他后腰酸软,手肘无力,尝试用手撑在床上。努力了很久,终于勉强抬起上半身,往脚腕摸时,他摸到了一个宛如台球大的肿块。
“秋……”刚开口,沙哑得过分。
“滴”的一声,窗帘自动拉开。
陆渟缓解了一下眼睛的不适,就看到秋意北坐在床边,与他肿起老高的右脚腕相配的,是秋意北已经弯折到仿佛断手的左手腕。
“你的手……”尽管声音如砂砾摩擦般难耐,陆渟还是费力开口。
秋意北摇了摇头,走到窗边打开窗户,让交融了一夜的灰烬味与酒味散发出去。然后他坐到了陆渟这边,眉头紧蹙看着陆渟的脚腕,“我叫医生来……”
秋意北一开口,两人都愣住了。
他们两个的嗓子一个比一个哑。
片刻后,两人看看自己各自“负伤”的部位,想开口却只张了张嘴,最后对看几秒,终于忍不住各自捂面笑了半天。
陆渟勉力开口:“或许是因为两个alpha之间无法永久标记,我们就总要在对方身上留下痛的印记。”
秋意北听后,抬起完好的右手,轻抚陆渟颈后的腺体。
微微刺痛感传来,陆渟的眼睫微抖,不过他的嘴角却是携着笑意。
昨夜,他们二人似是要与alpha不能被永久标记的这一亘古铁律斗上一斗。
彻夜不眠,无数次地标记对方。
最后,他与秋意北的后颈皆是血肉模糊,信息素从反复破溃的伤口处肆意外溢,嘴角都沾着对方的信息素,舔噬对方最不堪一击部位的鲜血。
“我们——不需要标记。”秋意北说。
前一秒还严肃的秋意北,说完,忽然脸一抬,露出与以往不一样的骄傲来,说:“我们有证。”
陆渟微怔,望着秋意北此时流露出不符合年纪的少年气,“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他不禁回想起,在薰衣草花田,他向秋意北“求婚”时,秋意北浑身散发出的那股让人情不自禁想要靠近的气息。
与此时,还真有点相像,或许今日之前的秋意北就和陆渟一样,都带着厚厚的外壳,却挡不住内心那个真正的自己不时地跑出来找一下存在感。
“法律都不允许我们分开。”秋意北蓦地开口道。
沙哑、低沉,却不容置喙。
陆渟心尖一颤,抬手,小指勾上秋意北在他脸上忘情游走的手指。
两人静默相视许久,秋意北忍不住凑上前,却碰到了自己没法看的“畸形”手腕。陆渟也忘记自己也是个伤患,右脚不自觉抬起时被痛感猛地一击。
他们同时停止了自己的动作。
秋意北拿出手机,一只手在上面敲敲打打。
陆渟看见秋意北在给梁少泽发消息,让他叫辆车来送他们去医院。
消息刚一发出去,秋意北立马接到了来自梁少泽火急火燎的电话。
“怎么了!你和陆渟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不打电话,怎么你们两个都要去医院!是宁家报复你们了吗?宁星河来找你们麻烦了吗?”
一串连珠炮向秋意北轰来,秋意北一时不知是该感恩这情比金坚的兄弟情,还是该无奈梁少泽急躁的性子。
秋意北清了清嗓,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吓人。
“我和陆渟在新房,没什么大事。”
对面沉默了很久,久到陆渟都忍不住出声:“梁少,我是陆渟,我们没有遇到生命危险,但是秋意北的手腕受了很严重的伤,需要尽快治疗。”
对面还是一直没有动静,秋意北疑惑地去看手机信号。
手机刚脱离耳朵,就听对面传来惊悚的语气——“靠!你俩昨晚干嘛了……是恐怖分子过境,你们和他们打打打打打——起来了吗?”
秋意北:“……”
陆渟:“……”
差不多吧。
——
一个打石膏挂脖子,一个缠满纱布拄拐,并排坐在医院观察室的病床上,眼神里满是心虚又尴尬地抬头望着对面气压低沉的人,活像两个犯了错的小学生等待批评的样子。
梁少泽手握两本病历本,抱臂靠在墙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俩人。
过了一会儿,应是对这俩新婚小情侣实在有些恨铁不成钢,把病历本当扇子,扇着风就出去缴医药费去了。
陆渟和秋意北见梁少泽离开了,对着望了一眼,立刻都松了一口气,往后一倒。
“你别说,我都有点怕他了。”秋意北笑说。
陆渟也笑道:“如果你这话被他听到,他恐怕会说:‘是我怕了你们两个祖宗吧!’”
秋意北笑出了声,“你现在也开始了解他了。”
嗓子哑得不成样的两人没再对抗身体放肆地笑,轻松的氛围渐渐褪去,他们不由自主都想到了如今下落不明的宁星河。
秋意北说:“陆渟,你有没有想过,宁星河背后的那个人,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南飞地产。他真正想搞垮的,就是宁家。”
陆渟眉头一跳:“你说的这个不无可能,可是除了陆家,还有谁会忌惮宁家?陆正庭更不会拐着弯做这种轻易就能猜出幕后之人是他的事。”
秋意北沉吟一声,陆渟说的的确在理。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秋意北右手不方便,陆渟从秋意北右衣兜里掏出手机,看到上面的名字是文心。
他没有把手机递给秋意北,而是举着手机,挑眉说道:“免提。”
“免免免。”
秋意北知道陆渟是记仇那次“绑架”,他命令陆渟在车上开免提那件事,所以认命地吐出一连串“免”。
文心:“秋总,您和陆总考虑的怎么样了?”
秋意北:“文总来到平愚市之前,有没有对平愚市涉及地产行业的企业坐落分布做一个基本调查?”
此话一出,连陆渟都愣住了,他从没在意过企业的什么坐落分布。
电话那头的文心更是半天没有回音。
秋意北似是早已预料到文心的反应,不等文心的回答,继续道:
“平愚市有一条著名的长街名叫梧桐大道,梧桐大道横跨烟江,烟江又将平愚市分为两个经济发达程度截然相反的南北区。陆氏集团与宁家盘踞在北区,梁家独占南区。如今宁家一败涂地,陆家很快就会在北区和梁家拥有同等地位。”
从这个角度分析如今平愚市地产行业的形势,是陆渟从未考虑过的,以至于他听得一阵出神。
秋意北笑着伸手,抬了抬陆渟无意识落下的胳膊,用自己唯一还“健全”的右手为陆渟撑着力,以免陆渟举太长时间手机而手酸。
陆渟回过神来。
秋意北看着陆渟,不止是对文心讲,也是对陆渟说:“所以我和陆渟决定合作,在平愚市的北边达成双头垄断,在未来我们会相互达成协议与默契,以同等的价格,同等签约金额等——瓜分平愚市北区市场。”
在秋意北说出“双头垄断”四个字时,陆渟的目光逐渐发亮。
这是一个双赢又极具风险的决定,稳中求胜的前提下,将未来拓展出无限可能。
陆渟在秋意北话音落下后,立刻想到了无数种刺激且疯狂的“战术”。
“我同意。”陆渟慢慢露出笑容道。
文心在电话那头愣了愣。
秋意北的这一套方案让文心消化了很久,久到让她都没来得及疑惑怎么两人的嗓音哑得不像是他们本人一样。
文心沉默了许久,柔声笑说:“你们两个,一个剑走偏锋,一个稳扎稳打。还真是——”天生一对。
后面的词文心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秋意北就一把挂掉了电话,因为他们听到了梁少泽的脚步声。
倒也不是防着梁少泽,主要现在南飞地产和陆氏集团相当于结盟,要和梁家平起平坐,所以梁家的人总要避避嫌。
陆渟懂秋意北的意思,他把手机屏幕贴近自己,用秋意北的名字给文心发消息道歉:不好意思师姐,有突发情况不得已挂了你的电话,改日我们再联系。
“我跑前跑后给你们办手续、缴医药费,你们还躺上了?!想卿卿我我不能回家亲啊,你看看你们俩的胳膊腿儿,还想再折另一条吗!”
秋意北和陆渟尴尬地清着嗓子互相扶着坐正,眼神飘忽,不约而同整理自己并不怎么发皱的衣服。
梁少泽拧着眉,看着平时比猴都精,这种时候却跟几岁儿童犯错一样幼稚的俩人,好半天才叹出一口气。
他从门外推进来一架轮椅,没好气地冲秋意北说:“你!把他抱上去!医生说怕有骨裂的可能,要再去拍个片子。”
秋意北“咳咳”两声刚要去动陆渟,就被陆渟一躲。
陆渟单腿自己蹦到了轮椅上,除了轮椅的轮子因为没坐稳滑了一下,梁少泽帮忙扶了一下,他自己把自己好好地安置到了轮椅上。
然后梁少泽叫进来一个护士,负责推陆渟。
秋意北也站起来,跟着陆渟的轮椅出了门。
还没等他出观察室的门,肩膀突然被梁少泽拍了一下。
回头,是梁少泽从未露出过的正经模样。
“那个……”梁少泽有些犹豫,“虽然我不该过问咱俩认识之前你的私事啊,但是你跟我说句准话,你和陆家……过去是不是有些恩怨啊?”
秋意北怔了一下,想到自己最近的确在梁少泽面前没有遮掩自己的很多行为。
“我没想瞒你,但上一辈的恩怨影响我和陆渟就够了,你是我最好也是唯一的朋友,我不想让你卷进来。”他诚恳说道。
梁少泽听秋意北这么说,“啧”了一声。
“虽然小爷我平时吊儿郎当的,对待感情也是能有就有没有拉倒的那种,但你是我兄弟,我还是想劝劝你,跟你说些掏心窝的话。我看得出来,你对陆渟真上心了,既然这样,那些仇什么的,咱能放就放吧。我也不是说让你原谅陆家啊陆正庭啊,毕竟我也不清楚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过分的事,能让你出狱后千难万难都要来到平愚市报仇,不过咱总归要朝前看,是吧,以后的日子是你和陆渟的。”
此刻苦口婆心的梁少泽“磨磨叨叨”的样子,活像长辈劝年轻人珍惜现在生活的做派。
“放心吧,我分得清陆家和陆渟。更何况——我和陆渟未必目标不一致。”
虽然梁少泽不明白秋意北的“目标一致”指的是什么,但他还是点点头,从怀里掏了一大卷文件出来,还有一串钥匙。
“行吧,你心里有数就行。喏,疗养院,帮你拿下来了,还有这个。”
梁少泽递给秋意北一张照片:“这是当年看顾陆渟的护理工,很早就退休了,后来疗养院看她老了挺可怜的,就让她回去管档案室了,每天擦擦桌椅,摆摆文件。你想知道的,她或许能告诉你。”
秋意北:“挑个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