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长渟 秋水长渟 第38章
作者:无晦春秋
秋意北捏捏陆渟的手,示意他放心去,下面有他。
陆渟用力回握了一下,然后便往楼上跑。
他们手中的小动作,没有逃过陆渊的眼睛,只不过他看见了之后,默默低垂了眼皮,不再言语。
陆渟不在,秋意北发觉陆正庭与他的谈话好像也没那么不自在了。
两人你来我往,客套了几个回合。
最后陆正庭称赞了秋意北年轻有为,一石三鸟,将陆氏集团的市值提升了三倍不止,从今往后,陆氏集团在平愚市几乎可以和梁氏平起平坐。
秋意北又与陆正庭提出了“梁南陆北”的商业版图设想,更是让陆正庭大为高兴,兴奋之余,对秋意北说:“你们结婚只领了张纸,还是应该办个正式的婚礼,就定在下月吧,由我们陆氏全权负责,给你和陆渟补办一个平愚市空前盛大的婚礼。”
“这……”秋意北犹豫了,因为他本能地知道,他和陆渟的婚礼,陆渟一定不希望有陆正庭的参与。
没等秋意北开口拒绝,很久没有发出声音的陆渊突然开口:“爸,我和陆渟因为最近几年他都忙于工作,感情疏离了很多。让我为他们筹办这个婚礼吧,借着这个机会,或许能让我和小渟的兄弟感情回到小时候的样子。”
秋意北当然没有忘陆渟被诬陷是宁雨星车祸幕后真凶,抓进警察局拘留一夜是谁搞的鬼,所以当陆渊说出这番话时,他不自觉攥紧了身侧的拳头。
安抚好蒋芳月走下楼梯的陆渟听到了陆渊所言。
他脚步停顿片刻后,走到了陆渊面前,勾起一个只有陆渊能看出的苦涩的笑容:“那就……拜托大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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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晦春秋:
今日份加更~(虽然晚了几个小时……)
第38章 烧、起、来、了
陆渟被陆正庭叫去书房,客厅只剩下了陆渊与秋意北两人。
陆渊先开口对秋意北说:“要不要去花园走走,见见真正的陆渟?”
秋意北内心顿时警铃大作。陆渊知道的关于他与陆渟之间的事,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他望了望书房里现在还算平静的氛围,答应了陆渊,推着陆渊的轮椅,绕过陆公馆大门,来到了只栽着一棵枯木的花园中。
“喏,那底下就埋着我亲弟弟的骨灰,真正的陆渟。”
秋意北松开轮椅,走到枯树前。
陆渊说这里埋着真正的陆渟,但不知为何,秋意北抬手抚摸着枯树老旧斑驳的树皮,觉得不止真正的陆渟,“真正的陆渟”同样被埋在了里面,还是被陆渟亲手埋进去的。
“你知道我接近陆渟的目的。”是陈述句。
陆渊答:“猜到一点,你大概和陆正庭有仇,所以把矛头指向了陆渟。虽然他不是陆家的人,但他既然抢了我亲弟弟的命,就理所当然要承受别人对我亲弟弟的恨。”
“你找我要说什么?”
陆渊不答反问:“你见过陆渟腿上的伤吗?”
“见过,很严重。”
“你认为是怎么造成的?”
秋意北等着陆渊给他答案。
陆渊歇斯底里说:“他自己烧的!”
秋意北的心脏猛地剧烈抽搐,几乎是一瞬就拧成了一团。
陆渊:“当时我就在门外,虽然听不见陆正庭和他谈了什么,但从送饭的小窗口里,我看见他有条不紊地拆掉枕套,塞进嘴里咬着,又自己把自己的左手绑住,右手只拿了个小的打火机,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对着自己的皮肤烧过去。”
陆渊沉浸在描述当时的场景中:“从皮肤和肉里烧出的脓水一滴一滴掉在雪白的床单上,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没有哭下一滴眼泪。”
秋意北强迫自己镇定:“你和我说这些,是想让我更加心疼陆渟,更加憎恨陆正庭?”
陆渊恢复了正常:“我是想提醒你,他当时只有六岁,就能对自己这么狠,千万不要觉得他有多么单纯无辜。”
“把他逼成这样的,难道不是你们这群疯子吗?”
“疯子?我觉得他才是疯子,腿被烧成那样,他竟然还能笑得出来,他还笑着叫我大哥。他比我可怕多了,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可怕。”
秋意北背在身后的五指深深扣进枯树的树皮之中,此刻只有疼痛才能让他冷静。
他闭了闭眼睛,沉默了许久,转而说道:“陆渟经常做噩梦,说的梦话无外乎只有三句:母亲对不起,陆渟对不起……”
“还有一句呢?”陆渊无所谓问道。
“大哥,放过我……”
陆渊一怔,随即爆发出狂笑。
直到陆渊笑够了,秋意北才再次开口:“陆渟很能忍,无论什么,这点你也清楚。所以我很好奇,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能让他在梦里无数次求你放过他。”
陆渊缓了缓笑茬的气:“也没什么,不过就是每晚等他睡着后,在他耳边讲述一些事实。他上初中之后经常住校,所以从他六岁进入陆家算起,也就讲了几年而已,没想到他看似那么铜墙铁壁的一个人,反应能这么大。”
“什么事实?”
“他害死我的亲弟弟,害我妈妈发疯的事实。你应该不知道,除了我每晚会去他的床前讲一些兄弟之间的话以外,他最在乎的母亲也经常发疯,半夜去掐他的脖子,让他还小渟的命来。如果他和我弟弟那场车祸毫无关系,我不信一个神志全失的人会对他喊出偿命这种话。”
“你很在乎你的弟弟还有母亲,就没想过调查当年车祸的真相吗?”
“在乎?怎么可能?我是个omega,还是个残废的omega,为什么要把这样的我生出来?既然把我生出来了,为什么又要给我生下一个那么完美的alpha弟弟?我不在乎陆家的任何人,我只想要陆家的每一个人,都不得好死。”
秋意北觉得陆渊不可理喻:“包括你自己?”
陆渊阴恻恻笑道:“那可真是,求之不得了。”
秋意北给陆渟设置的特殊且唯一的铃声在此时响了起来。
秋意北走到一边,花了几秒时间平复了内心的震荡,才接起电话。
陆渟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你去哪儿了?我们回家?”
秋意北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不对劲:“你大哥让我推他出来透透气,我这就过去找你,我们回家。”
挂了电话的秋意北不想再与陆渊有任何的交流,抬脚就要离开去找陆渟。
身后陆渊高喊道:“要合作吗?我帮你收集陆正庭犯罪的证据,你帮我搞垮整个陆家。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不会动陆渟,让你们两个最后双宿双飞。”
秋意北脚步一顿,站定片刻,没有回答,没有回头,离开了。
——
从坐上车开始,秋意北就一言不发,车却开得越来越快。
陆渟瞧着秋意北的侧脸,不知是陆正庭对秋意北说了什么,还是陆渊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他只能在秋意北越来越拼命踩油门的动作中,去抓车内的把手。
“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秋意北突然开口。
“问你什么?”
“他们和我说了什么,让我反应这么大。”
陆渟回答:“你不想说,我就不问。”
猛地一脚刹车突如其来,陆渟的身体不受控制向前冲去,秋意北胳膊一抬,挡住了陆渟向前撞去的身体。
幸好秋意北没有往家的方向开,他开去了烟江边,平时这个时间,梧桐大道上车流稀疏。无论是突如其来的油门或者刹车,都不会给其他车辆造成困扰。
秋意北没有解释,径直下车,绕到陆渟那边,给陆渟解开安全带,带他下了车,牵着他的手走到了烟江的江堤之上。
此时正值太阳西落之时,江风比其他时间要大些,空气中也多了些泥土的腥气,但闻起来很舒服。
陆渟没有多想秋意北的异常,他只觉得是秋意北第一次与陆家人有这样近距离的接触,大概是不习惯吧,不过没关系,婚礼结束,他就要带着蒋芳月还有秋意北离开了。
他能替真正陆渟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照顾好蒋芳月。
如此想着,陆渟竟觉心里浮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走在江堤上的步伐也不自觉轻快起来。
秋意北站在江堤之下,一只手虚虚地护在高处陆渟的身侧,错开半步跟着陆渟。
他望着陆渟轻快的背影,太阳的光芒将陆渟的身形吞进去一些,更显得陆渟有些虚无缥缈。
两人慢慢踱步,到了江堤的尽头。
陆渟站定,转向只剩下半轮还未落下的太阳,闭眼感受江风与日光的共同洗礼。
秋意北突然问:“你为什么这么爱笑?”
陆渟下意识回答:“因为——我心向太阳,无论狂风、骤雨!”
陆渟站在江堤上,一下子转身。
落日余晖依次抚摸他的头顶、肩膀、背脊,最后不动声色悄然离去。
风从身后吹来,吹乱了陆渟的短发。
秋意北在这一刻,好像看到了一种叫做“爱”的形状。
他下意识张开双臂,口随心至,对陆渟说:“来,跳下来,我接着你。”
陆渟笑意加盛,没有一点犹豫,几乎在秋意北话音刚落,他就落进了秋意北的胸膛。
两人翻滚在石子地上,骨头被硌痛,皮肤被划出血痕,笑声却依旧聆听悦耳。最后他们平躺在梧桐大道打落的阴影下,两只手自然地牵在一起。
秋意北的手在下,手心轻轻巧巧托着陆渟的手。
欢笑过去,呼吸逐渐平缓,落日全然消失在地平线之下,黑色在悄无声息间慢慢浸染天空。
秋意北缓缓开口:“你真的……像你自己所说的那样吗?心、向、太、阳。”
陆渟落在秋意北手心里的手一抖。
秋意北继续说:“你花团锦簇的外表下,是肥沃的土壤,还是死寂的灰烬?”
别说了!陆渟的内心在无声叫嚣。
他的手想要离开,却被秋意北一把抓住,挣脱不开。
秋意北不依不饶:“你爱笑,你总是用别人看不懂的笑容告诉所有人,阳光就该照到你身上,可是——真的如此吗?”
陆渟终于认命般苦笑道:“你都说了,灰烬是死寂的,哪来的什么花团锦簇?”
“怎么不会?”秋意北望向刚刚露头的月亮,“灰烬当然也可以开出万紫千红,它是多么好的养料啊。”
那时曾不受控制,心脏剧烈颤抖的感觉又一次席卷陆渟。
他想要挣脱的手慢慢放松,手掌翻了过去,和秋意北缓缓十指相扣。
秋意北坚定地回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