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品 没品 第4章
作者:江JJ
楼梯沿墙往上,扶手细细的,漆成纯白色。聂凯走完一半了发现他还没上来,垂下的视线在他脸上勾了圈儿,笑着说。
“来都来了,上来坐坐吧。不是黑帮窝,放心。”
那个叫小芳的前台姑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方小野怪尴尬的,赶紧两三步跑上去和他并排。
“这是纹身店吧,你开的?”
“哟,反应过来了啊?我爸开的,不过现在我是老板。”
话音落下,他们已经上了二楼。二楼有三个房间,现在门都紧闭着。
到了这儿,聂凯那张嘴总算会动了,他随手指着几个房间介绍了下:“这间是美术室,用来存稿和画图的……那个是休息室……最大的是纹身的工作间,门关着就是正在忙。”
二楼还装了个吧台,放了三张高脚椅,旁边还有两张一看就很舒服的懒人沙发,中间有张小茶几。
聂凯进了吧台,让方小野随便坐。方小野的目光停留在沙发上好一会儿,还是选择坐在高脚椅上。
聂凯低笑一声,好像觉得他瞎客气。
方小野坦然舒展着两条长腿,看着吧台里的酒柜:“你这布置的还挺好的……在楼下怎么不给我介绍啊?”
聂凯拿了瓶人头马出来:“想看你什么时候能回过味儿,刚进门那一副准备扫黑除恶的表情。”
他又笑了笑,用装了冰块的玻璃杯磕了磕吧台:“喝什么?有饮料还有咖啡。”
吧台上就放着咖啡机,看起来还很高级。方小野却指了指他手上的人头马:“你不是拿了酒出来吗?”
聂凯开了瓶,浓郁的酒香随着琥珀色的涌入酒杯朝四面漫开。他填满一杯,给方小野的只倒了个杯底,推过去:“这酒有40来度,你别喝醉就行。”
方小野酒量算好的,出去玩别人怎么灌他都没醉过,但他们这个年纪一般也就喝啤酒。偶尔喝白酒也是倒个小半杯啜着,和聂凯给的分量差不多。
洋酒是真的很少喝,他也认不出来聂凯手上的是什么酒,更不知道价格……味道么,就也还好。
他眯着眼睛咂摸一会儿,强劲的辛烈感冲击着味蕾,之后烈劲儿消下去,铺天盖地的酒味仍遗留不散。
聂凯看他半天没说话,专门给他往杯里兑了点苹果汁:“这么喝。”
方小野只是不太习惯洋酒的味道,还是能接受的,但也没拒绝人家的好意,加了苹果汁的酒味道确实舒缓很多,带了些微酸甜。
他呼出一口气:“我以前都不喝外国酒。”
聂凯喝就很习惯了,喉结上下一滚,几口就咽了半杯。他斜靠在酒柜上,姿态懒散,打量方小野往酡红变色的脸颊肉:“喝不下别勉强,放着就行。”
方小野笑着说:“那不至于,我白酒也喝的,这总没白的度数高。”
发觉聂凯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脸上,他抬手摸了摸,解释道:“我酒量还行,就是上脸。”
“有些人是这样。”聂凯收回视线:“我记得还有专家说喝酒上脸的比不上的好。”
方小野点头:“我也听说过,不过你看起来是不上脸的。”
聂凯心想就这么点酒能上脸也不容易,随意点了头。那边方小野已经喝完自己的杯底,也把二楼的布置环顾个遍,觉得是个正经的店。不仅正经,且高逼格。
反正和黑帮是不搭嘎的。
他问:“今天追我们的人知道你店开在这?所以才不追的?”
聂凯应声:“嗯。这毕竟是我的地盘,他们来讨不了好。”
方小野还想问问他一个正经开店的怎么会被追杀,又觉得涉及隐私,聂凯看他一脸纠结反而主动说了。
“没什么大事儿。我之前都在国外,刚回国接我爸的班,这家店在我爸手上的时候和市中心那家纹身工作室闹得挺僵,争名声争生意……反正就那点东西。他们店最近在搞免费纹身活动,估计就是这么搭上了那帮混混,让人来闹我。”
懂,趁老对头退休,挑软柿子捏。
但方小野左看右看聂凯,并不觉得他就会比他老子好惹,实话道:“这手段挺low的,你们店生意比他们好吧?”
聂凯笑起来:“确实。你要有心思可以来我这挑个图,别去参加那个免费活动,都是给新手练皮的。说得好听而已,本来他们拿人练手应该倒贴钱。”
练皮这词听着就瘆得慌,圈外人方小野赶紧摆摆手,他也就中二时期想过给自己纹个什么来耍帅,长大了就没这心思了。
“算了,我还挺怕疼的。”
方小野客气一句:“不过我可以介绍朋友来,在门口没看清,你们店叫什么?”
聂凯也没告诉他店里几个纹身师最快的档期也得排到三个月后了,嘴唇张合,吐出几个字母。
方小野自己拼了拼,还查了下百度,没拼出这是个什么词,迷惑抬头。
“起名的时候只是随便挑了几个顺眼的字母,其实没个具体的意思。”聂凯晃了晃酒杯,尚未融化的冰块撞在玻璃上:“业内都管这家店叫秘语,你真想介绍人来的话就报这个名吧。”
作者有话说:
其实凯哥在《朝鹤》里出现过
第5章
喝完酒,聊清楚了今天追人的摩托是怎么回事儿,方小野没待多久就走了。
聂凯送他出门,也不多做挽留。毕竟他们本来就不熟,坐了这么段时间连自我介绍都没互相做一个,聂凯的名字还是方小野在那种尴尬的情况下单方面知道的。
方小野回学校后倒记了一阵秘语这个名儿,但身边的朋友都跟他一样怕疼,是群怂蛋,网购个纹身贴就满足了。
因此也没人可介绍,他渐渐就把这事儿忘了,天天教室宿舍两点一线,家也连着两个星期没回。
其实他一直不乐意回家,他妈刚出国方国军就和徐丽丽结婚了,把方小池从乡下带进了市里。
方小野从初中起就住校,但高中和初中除了特殊情况是不允许周末和假期留校的,他只能住家里。上了大学就不一样了,大一那年他几乎脚就没进过家门。
方国军自然不乐意,觉得他没个儿子样,威胁说要断了他经济,逼他回家。
方小野不怕他断,他初中的时候收到过一封信,附了张银行卡。大意是说他妈妈当初争取过他,实在心力交猝了才放弃,现在在国外过得很好,已经有了全新的生活。这张卡是他妈妈出国前留下来的,每一年都有往这里打钱,算是给他的生活费。之前他还小,他们把这张卡留着,等他这会儿明白事了就寄过来了。
信最后没写什么祝福,只写了一行银行卡密码。
这是他外公外婆寄的,他们在同一个城市,却还是选择了用邮寄这种方式,多少流露出了希望互不相干,划清界限的意思。
22岁的方小野能理解外公外婆的心情,他们只有一个宝贝女儿,在方国军那里受了这样的委屈。他的存在除了拖累他妈迈向美好新生活的脚步外毫无用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要过。
当年的方小野却很委屈,寄信的到底是他的亲人,他在方国军那个家又过得不好,不免有种无所依靠的孤独感。
所以他一直没动卡里的钱,后来想通了也没什么用钱的地方,直到方国军威胁他断经济。
从他五岁起,他妈每年往卡里打一万块,如今也攒了有小二十万。他有保底的钱,平常和朋友混在一块儿打工,没事出去吃吃喝喝,比在家里痛快多了。
方小野能挺着不回去,方国军却不能挺着不给他生活费。
人越成功越见不得自己过去的污点,方国军这些年生意做的顺风顺水,大小成了个总,更介意有人说他靠岳家发家。
但他手里又实实在在攥着前妻的嫁妆,现在有资本了,不在意这笔钱,就美化成是给方小野的教育资金。他没法堂而皇之地出去宣扬没占前妻嫁妆,都是留着给儿子的——因为别人也没说到他面前来——但这么想想心里能好受点,自觉不欠前妻,全是靠自己白手起家。
尽管那嫁妆早成了创业资金多少年前就花掉了,这是后来照数补的。
方国军续了给方小野的生活费,换了个法儿,直接找他们辅导员谈话。说这儿子心理有问题,极其抵触家庭,缺爱。又假模假式地关心他在学校的表现。
辅导员挺纳闷,印象里方小野性格很好,人缘一流,不是这么个形象。然而这毕竟是亲爹的话,而且很多心理问题表面上确实看不出来,就特地找了方小野来关心。
方小野知道方国军是故意的,他不好说实话,捏着鼻子认了,当天就回了趟家。
理所当然一顿大吵,方国军的意思是他每周必须回来一次,不然他还会找他辅导员。
方小野嫌烦,之前都老实回了。但现在想想,方国军那么好面子的人,其实干不出频繁找老师这种事儿,家丑不可外扬么!
果然他两周没回,辅导员那也没动静。方小野彻底松快了。
这天下午没课,他和孙连任和景一块儿在网吧开黑,打到晚上十点多才下了机子,晚饭就去旁边的杨国福麻辣烫随便对付了顿。
吃完任和景回家了,他和孙连往学校走,路走到一半,方小野手机响了。
拿出来一看,居然是方小池打的。
他俩的联系方式在对方手机里基本是个摆设,方小池平时都把方小野当空气,除了前几天应方国军要求打电话勒令他回家。不过也就是起个传声筒作用,冷冰冰重复完方国军的话就挂。
方小野犹豫的时候铃声已经响完,电话自动挂了。但紧接着又进了第二个,这回他没迟疑,直接接了。
“请问是‘那个人’吗?”一道礼貌的男声。
“什么?”方小野没听懂。
“这是这台手机联络簿里的备注。”对面换了个说法:“您认识方小池先生吗?他在我们这喝醉了,您是他通话记录里目前唯一能打通的最近联系人,能不能来接一下他?”
……方小池给他打电话那都是前天的事儿了,他他居然还能在通话记录里混个“最近联系人”?这人打了几个电话了?
方小野扬起眉毛,孙连见他表情微妙,小声问他怎么了。方小野摇摇头,冲电话里说。
“我不方便,你找别人吧。”
对面犹豫着没挂,大概也是嫌麻烦:“……您真没空吗?他现在又哭又闹的,钱也还没付,再拖下去我们只能报警了。”
方小野万万没想到方小池还能撒酒疯,思考了一下对方在警局里醒酒的后果,最终叹了口气,无奈地让人报地址。
方小池喝酒的地方是个叫“三生”的清吧,酒保给他打的电话。
这地方他也去过,在农大周边这块儿商业区靠边缘的位置,印象倒没什么特别深的,只记得东西卖的很贵。
挂了电话,他让孙连先回校,自己打了个车去三生。
到了之后都十一点多了,正是商业区热闹的时候。这一片有不少小酒吧,灯红酒绿的,唯一一家迪吧还有穿得很清凉的帅哥美女在门口招揽客人。
方小野路过那家迪吧,走到了三生门口,头顶的霓虹闪烁,在他映出深深浅浅的光彩。
玻璃门推开,飘过来唱着香港老歌的沙哑男声,门口的服务生问他是一个人吗?
方小野视线在昏暗的店内逡巡,说找人,服务生还想说什么,他已经在吧台看到了方小池,甩下服务生大步走了过去。
今天是工作日,酒吧里的人不多,卡座都没坐满,吧台更没几个人。
一拍空荡荡的位置上只有方小池撑着酡红的脸颊坐着,手机放在台面上。人不多,调酒师和酒保都挺闲的,就站在旁边时不时看他一眼。
“请问。”方小野直接敲了敲台面:“他喝了多少?”
酒保和调酒师的视线这才落过来,两个人都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酒保问:“刚刚接电话的是你吧?”
方小野点头:“嗯……要核对一下身份吗?”
“一般来说是要的,但你就不用了。”
酒保仔细看了他两眼,又扫过方小池:“你们年级瞧着差不多,是兄弟吧?长得挺像的。”
方小野着实愣了一下,两个人长到这么大从来没人说过他们像——而且收到这评价也没谁会觉得高兴。
他没回应酒保的话,跟着去看方小池,方小池压根不在意周围发生了什么。只盯着一个方向,眼睛湿润润的,清秀乖顺的如同小羊羔子。
方小野看了半天没看出像在哪儿,也没耐心再待下去,重复了一遍:“他喝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