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废物 漂亮废物 第2章

作者:Lryan 标签: 近代现代

  陆先生道:“你还晓得是你二哥的生日!”

  陆卓英笑道:“二哥和我只差一天,我怎么会忘记呢。”

  陆先生拿着雪茄的手一顿,他仿佛是才想起眼前的儿子和爱子只差一天出生,明天也是他的生日。

  他面上一僵,问道:“你母亲怎样?”

  陆卓英一副垂头忧愁的模样,道:“爸爸,我今天来就是和您谈这件事的。”

  陆先生先是心生抵触,恨不得甩掉这烂摊子,但是看着面前尽量乖觉的儿子,还是忍了下来。

  “她又疯了?”

  陆卓英忍耐着心口那丝悲苦,面上已是麻木。

  “她不是疯,她是躁郁症。”

  “那不就是发疯?她上次疯疯癫癫地都闹到媒体面前去了,还要怎样?陆家的脸她丢得还不够?我说过多少次了,把她关起来!你听不明白是不是?陆海呢?他不是守在那?你又是怎么跑出来的?”

  父亲的目光逐渐锐利起来,狠狠盯着他,仿佛他就是个孽子,他母亲是罪恶!那他又是什么呢?

  陆卓英胸口的血熊熊燃烧起来了,他再装不了乖,冷冷地道:“所以,这要怪谁呢?怪她还不去死,怪我们没有饿死病死吗?”

  “你这说得叫什么话!”

  “爸爸想要我们怎么做?”

  陆先生蹭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冲着他怒斥道:“你给我滚出去!”

  陆卓英冷冷地看着他。

  对着那再也不低眉顺眼奉承他的儿子,他越发地发了怒,气得浑身发抖:“我有饿着你们,病着你们,你还能长这么大?你还能耀武扬威来我面前要钱?你这个忤逆不孝的孽子,顾曼卿那个女人就是这么教你的?”

  “那个女人也是你娶的。”

  “……我早知道她要报复我,她就是要你气死我才甘愿!这个婊.子!”

  “她是婊.子,你也是嫖.客。我就是你们的孽种。”

  陆先生光顾着骂了,先还没听到他说什么。一听这些,炸了,趿着拖鞋就要过来打死他。陆卓英被他一脚踹得摔倒在地,抱着头躺在地上。

  在拳打脚踢中,他的头偏到这边,又偏到那边,脑袋都震聋了。

  外面有听门的随从,但没有陆先生的命令,一个都不敢进来。

  散着灰尘的房间里,只有红丝绒窗帘倒着的光影,还有抽象印象派夸张的画作。

  陆先生揪着他的头发,一直到把他打够了才为止。

  极度屈辱的姿态,让他对面前这人彻底绝望。房间里沉闷无声,在那段时间里,他认清了这扭曲暴怒的男人的无情、卑劣和自私。他虚伪伪善的面目,和内心的恐惧。

  他的大哥冲了进来,陆元丰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无外乎是一些添油加醋的说项。他的父亲被他说得起身回到大桌子后面去,犹在发抖。

  陆卓英摇摇晃晃站起来,面无表情地说:“所以,可以给我治母亲病的钱了吗?仁心医院要三万块才肯给我们治。”

  他父亲又炸了,一只古董花瓶扔过来,擦着他耳朵砰地一声碎在地板上。

  要不是陆元丰拦着,他父亲就要不由分说从抽屉里掏.枪崩了他。

  枪口冷冷发着光,陆先生就要结果了这十几年的孽果。

  一直到他被陆元丰推出来,他父亲还在扬言要把他关起来,和他那疯妈一起,关死他们。

  陆卓英麻木地从那个房间走出来,阳光点点落在身上,只觉得一扇门间,地狱天堂,恍如梦中。

  他涔涔地流着汗,怕极了他爸爸真的要把他关起来。那种在公寓里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的日子,他再也受不了了。

  陆元丰还在训斥他不该惹爸爸生气,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前面有多少重要客人。他也别到前面去了,没得丢人,从后面走得了。

  于是他便像一只老鼠一样,被带着躲避了众人,偷偷摸摸从后面溜走,还没打着秋风。

  到园里被风一吹,他骤然后悔起来,悔得要死了。方才他为什么不忍一忍,如果再忍一忍,说不定可以和他爸好好谈一谈疗养院的问题。他还没来得及说,可是就算他忍了说了又怎样,他父亲就真的送他们去吗?他管他们死活吗?

  他巴不得甩了他们这个包袱,由着他们去死呢!

  想到这里,那一时麻木的心猛地汹涌疼痛起来,他的眼里蓄积了无数的泪水。

  正是泪眼朦胧的时候,一双白白的手搭上他的衣服,他的二哥陆雪羽又换了一套白色休闲服,拿着一只网球拍对他道:

  “三弟,你怎么在这?正好没人来,你来陪我打网球啊?小叔叔都忙得不肯陪我打了!”

  他就要拉着他到中间的草坪上去,连他身上的伤都没注意。陆卓英一看,那里已经等了一些保姆随从,几个丫头打着伞,拿着汽水冰激凌,草坪上还有休息的躺椅。浩浩荡荡,倒不是打网球,而是来度假的架势。

  陆雪羽脸上潮红色的,额头上沁着汗,大概也是找了半天都没找到搭档,才找到他身上来。

  他悠闲懒散的语气,好像就是吩咐他陪他玩一样,透着漫不经心和娇宠的抱怨。

  自己方才那番遭遇,他却在这闲情逸致地打网球。

  陆卓英也不哭了,冷着脸发狠地推开他:“你自己玩吧!”

  陆雪羽被他一推,脚一下踩到泥里,又染脏了换好的衣服。

  大日头底下,陆雪羽跑了半天,也没了玩的兴致。他走到躺椅的地方,喝了一口丫头递过来的汽水,对身旁的跟班道:“陆卓英怎么了?”

  他那跟班,也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狐朋狗友,叫贺云声的。也是一家的小公子,两人常混在一起。

  “谁知道?他就是那三棍子打不出来的性子,别理他。”

  “可是,你又不陪我打网球,我们玩什么呢?”

  “打网球有什么好玩的!弄得满身是汗,我们出去飙车去!”

  “我不会开车。”

  “看电影?”

  “没意思。而且,爸爸今天不让我出去。”

  “那,我给你看一样好东西!”

  贺云声和陆雪羽耳语了几句,带着他一起往楼上去了。陆雪羽羞得脸红红的,在阳光下看着越发美了。

第3章 严先生

  陆卓英刚绕到前面,院子的大门就四通八达地打开了,随后驶进来很多的车。这些车统一的黑色,前后皆有护卫的车队,车窗挂有帷幕,黑得不透一丝光,浩浩荡荡地就驶进了陆家大宅里来。

  陆卓英还没见过这样大派头的人物,近乎放肆。然而陆家的佣人竟然也都严阵以待,早早就等在阶下。

  一遛的车队,抢先从前面的车辆中下来很多人。他们整齐划一、训练有素地就像刚从前线打过仗的兵,寒气凛凛,乌压压地站了一院子。随后有人开了车门,撑起一把伞,从其中一辆车上请下一个男人来。

  那男人修长的腿从车上跨下来,露出一张白森森的面孔。和那些兵痞子不同,他眼下穿得极为文明。一顶白色礼帽遮住了那双极为清冷的眼眸,一身白色西装,完美包裹了他那身戾气,将他从战场上拖到了文明世界里来。

  那男人垂眸往门口看了一眼,陆卓英便像被他盯在原地一样。这才发觉他身量颇高,剑眉星目,大概三十来岁,长得颇为英俊。

  只是那一身积年的威压和气势,透着目空一切的冷漠和距离感。

  此时,他那一向位高权重,不爱搭理人的父亲竟然也亲自出来接客了。

  他父亲还穿着家常的衣服,趿着拖鞋,并没有刻意装扮。待那男人拾级而上,来到跟前,他才倚老卖老地挽住对方的手,慈爱地笑道:“一维啊,你可来了啊。”

  他那大哥也紧跟其后:“严先生,您能来我弟弟的家宴,我们可真是蓬荜生辉了。久闻先生风姿,还没有机会上门拜访,倒是我的罪过!”

  那男人穿得挺文明,一出口却像个棒槌。他点了点头,对陆元丰道:“嗯,你是没来。”

  转头又对陆先生道:“陆老爷子。”

  他既未摘帽,也不鞠躬,噎得陆家父子脸色青绿。

  陆先生更是气得胡须乱颤,他虽爱倚老卖老,却极善保养,并不真的喜欢被人说老。

  那人却好像天生的混物,不懂得这些曲里拐弯的寒暄。

  陆先生振作精神:“一维看着面善,倒像是在哪见过。”

  严一维面无表情道:“是吗?我长得像我妈,你见过她?”

  “哈哈,那倒没有。”

  到此,陆先生再无话可说,找了个借口就溜了。只留下陆元丰陪着这祖宗。

  严一维进门正好碰上从后院出来的陆卓英,见他也有佣人随侍,眉宇间又有点像陆家父子的,便道:“他是?”

  陆元丰不抬头地道:“这是我家三弟。”

  严一维照例点了个头:“陆小公子。”

  这回他又文明起来了。

  陆卓英傻在那里,全身僵得不能动一动。从来没有人叫过他“小公子”,他被后面的佣人一推,方才从那巨大的震撼中缓过神来,被彻底赶出了家门。

  而身后响起了钢琴声,悠扬地从大厅里传来,是他的二哥上台献艺,正式开启他的生日party了。

  严一维不惯和人寒暄,他不喝酒也不跳舞,却背景强硬,身资雄厚,是近年冒出来的新秀。谁也不知道他从哪来的,是什么背景,一来就侵吞了许多资本,从虎口里抢食吃。近来,他又和陆家杠上了,两边从开春起就打得如火如荼,媒体喧喧嚷嚷,闹得人尽皆知。

  严一维做人也极为棒槌,陆元丰一会没看着的功夫,他就从自助餐桌上拿起包子吃起来了。那顶白色礼帽被他扔在了后面沙发上,高高大大的人霸着桌子狼吞虎咽。

  他不和人说话,别人也不敢来惹他。陆元丰看他朽木不可雕也,便也加入那交际丛中,不管他了。

  严一维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望向楼上那个弹钢琴的身影。

  那琴身通体黑色,泛着光泽,能照出人的影子。琴里叮叮咚咚地流出许多声响,也听不懂到底在弹些什么。而坐在前面的是个十几岁的孩子,穿着一件黑色小绅士的礼服。板板正正,又漂亮又好看,就像是天上降下来的天仙儿。

  头顶的光笼罩在他身上,大概是弹烦了,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奏着调子,琴的声音就变得很难听。而即便是再烦躁,他也仍旧老老实实地坐在琴凳上。

  手指修长,脸庞圆润,柔顺的头发搭在耳边,眉睫长得在光下都能看到纤细的绒毛。白的雪白,黑的乌浓,良好的教养让他即使蹙眉都泛着股古典的美感。

  如那西子捧心一般,忧郁是美,烦躁是美,一举一动都是优雅和高贵的美。

  他遥遥地望着那个美好的影子,被光笼着,美得像要化掉。

  严一维看了他大半日,把桌上仅剩的那个包子吞了下去。

  弹到最后一个音,那男孩站起来向台下鞠了个躬。陆先生陪在他身边,向所有人炫耀似的握住了他,带着向台下示意。

  那男孩和陆先生站在一起,倒很有了美丽青年的样子。烟火砰地一声燃烧起来,他在陆先生身边说着什么,忽然轻轻一笑,低下了头。

  而陆先生恰好将他搂在怀里,捂住了耳朵。

  “生日快乐!”

  严一维听客人们如此道贺道。

  原来,这就是陆家那个“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