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后一刻 直到最后一刻 第14章
作者:暴戾风车
李擎再也没有比此刻更能体会朋友二字的含义。
两人睡了个短暂的午觉。李擎被手机铃声吵醒,手机是他新买的,只跟极少数的人联系。便利店的长工打电话来想跟他换班,他看着睡颜恬静的周引,犹豫不决。周引睁开双眼,睡眼惺忪地看着他。
李擎最终答应了,挂断电话后他对周引说:“抱歉,同事临时想跟我换班,我要出去一趟,七点多才回来。”
周引眨了眨眼睛,“你走了我还能在这待着吗?”
“当然可以。”
“那你去吧,我想再睡一会儿。”
李擎从床上起来,拾掇好自己,走到卧室门口又折返回床边,他用正式的口吻报备道:“我出门了。”
周引朝他挥了挥手,打了哈欠又把自己整个缩进被窝里。
李擎在门口换好鞋,站起来正要开门,背后突然一股冲力,一个温热的身体贴上来,一双手继而圈住他的腰。周引埋首在他后背,声音隔着衣物有些失真,“我没出来送你,是不是不高兴?”
“我出来送你了,你还舍得走吗?”
周引的声音里仿佛掺着蜜,李擎知道自己受到了蛊惑,可他还是利落地转过身。周引抬起脸,他低下头,吻下去时他看到周引颤动的眼睫,垂下的双眸含着盈盈水光,李擎硬生生逼迫自己停下来。
他放开周引,哑着嗓子道:“你说不能越界的。”
周引注视着他,旋即露出一点笑意,“我知道,我不会食言。”
看到周引嘴边的笑,李擎忽觉上了当,他应该要违背这个人的意愿,才算不被轻易地拿捏。朋友可行之事有很多,况且他惯会自欺欺人,心里也一早就越了界。
赶到便利店,李擎跟要换班的同事交接完工作,他进到收银台,同事仍在店内徘徊,时不时看表,看上去很着急却迟迟不走。
李擎觉得奇怪,多问了一句:“不是要去跟男朋友约会?”
同事回答:“是啊,但我不能去得太早,显得我很迫不及待,我过五分钟再出发。”
“不怕迟到吗?”
“迟到又不要紧,我也不会让他等太久。”同事索性搬了张凳子坐下,继续和李擎唠嗑,“你呢,平常约会一般提前到还是会迟到。”
李擎摇摇头,“我没有女朋友。”
“那等你有了女朋友,你会怎么做?”
李擎想了想,答道:“我会立刻飞奔过去,不会让他等。”
同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这也太夸张了,当心以后被吃得死死的。”
“这不好吗?”
同事叹了叹气,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道:“如果她很爱你,这很好,如果她没那么爱你,你会被她牵着鼻子走。怎么样,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有。”
“表白了吗?进展如何?”
李擎神色淡淡,“我们是朋友。”
“喜欢上朋友啊,这有点难办。”
“不是,我跟他以前不是朋友。”
同事愕然,随即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你跟她表白了,然后你们做朋友了?”
李擎没点头也没否认,他不想透露更多细节,单从结果来看,他和周引现在的确是朋友。
同事连啧数声:“根据我的判断,她要么把你当备胎,要么是在欲擒故纵,反正就是要先吊着你。”
“我教你一招,遇到这样的人只能比她更狠心,告诉她朋友也别做了,冷一冷她。她要舍不得你会给你点甜头吃,到那时候你再出招。”
李擎不以为然,完全没把同事的话放在心上。
他仍惦记走之前没发生的那个吻。应该吻下去的,他分明从周引眼里看到相同的渴望,但他怕那是错觉,怕招来反感,他也许不该得寸进尺。
七点下班,和约会回来的同事交完班后,李擎回到出租屋。他以为周引早就走了,以为打开门看到的会是一室黑暗,不曾料到迎接他的是温暖的灯光,还有沙发上睡得很沉的周引。
走近周引,俯下身,伸出手想碰一碰他的脸。
指尖就快触碰到那莹白如玉的脸庞,李擎骤然收回手,转身径直走向卫生间。他的身上还有搬运货物留下的脏印子,手掌干燥粗糙,他不敢就这样碰周引。
李擎按了两三泵洗手液,手心对手心用力搓洗,冲洗干净再掬一捧水洗脸。当他抬头望向镜子,终于发现不对的地方。本该装满衣服的脏衣篓空空如也,而晾衣杆挂上了湿淋淋的衣服。
想起一进门看到的那一幕,窗户大敞大开,晚风吹开窗帘,窗帘的摆动随之奏响了风铃。
李擎走出去确认,窗帘背后真的藏了一串风铃。周引从沙发上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看见他最先露出的是笑容,“你回来了。”
第16章 清醒
周引的第二句话是问他“饿了吗”,随后将膝盖上的枕头放到一旁,走到饭桌前把防尘罩拿开,三菜一汤就摆在桌面。
周引递给李擎一双筷子,紧张地看着他,眼里晶晶亮的,“尝尝看,应该不难吃。”
李擎尝了一口,又再尝了第二口,顺手揭开电饭锅,锅里果然有热腾腾的米饭。他盛了满满一碗,就在他要盛另一碗时,周引按住他的手,“你吃,我不吃,我要回去了。”
李擎愣了愣,凝视周引脸上的浅笑,周引倏地凑近他面前,语气带着微不可察的讨好,“我该回去了,不能陪你吃晚饭了,你不会怪我吧?”
“嗯,你回去吧,我送你。”李擎放下筷子,转身要去拿门钥匙,被周引拉住了手腕。周引鼓了鼓腮帮子,说道:“不用了,你吃饭,我自己回去。”
“我送你。”李擎坚持,周引叹了叹气,握着他的手晃了又晃,“你看我为了补偿你给你做了晚饭,这是我第一次给人做饭,可不许剩。”
李擎低头不语,他看着周引圈住他手腕的那只手,手心很软,手指头小巧圆润,微凉的指腹贴着他的皮肤,贴着他的脉搏。
周引突然双手并用抓住他的一只手,细细地触摸指腹和手心的薄茧,“你都干什么了手那么粗。”
李擎把手缩回来,“没干什么,我送你回去。”
“你这人真是——”周引小声嘀咕,眼珠子转了一圈,扫到沙发上的枕头,他几步走过去拿起枕头,孩子气般打竖抱着。
李擎开口:“这是我的枕头。”
“我知道,刚才睡觉借用了一下。”
“好。”
“用完了,还你。”周引把枕头扔到李擎身上,潇洒地转身。开门之前他回过头,叫了一声李擎的名字。
李擎深深地看着他。
周引问道:“李擎,我对你好吗?”
李擎扬了扬嘴角,他回答:“好。”
周引走的时候记下了李擎住处的楼栋和门牌号,顺便到附近的便利店逛了逛,他猜测这就是李擎兼职的地方。
快回到家门口,他接了一个电话,电话里郑文良提醒他过几分钟才进家门。他心下了然,追问母亲是否又受到那边的刺激。那边指的是父亲,他没有叫这个称谓的习惯,每次提起都语义含糊,好在母亲身边的人对此都很有默契。
郑文良没有告诉他原委,只一个劲的重复让他不要立刻进家门,给婉蓉几分钟时间。
婉蓉是母亲的名字,郑文良一时心急喊了出来。喊出口后他登时反应过来,立马心虚地补充了一句,你妈不会愿意让你看到她难过的样子。
周引淡淡地回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郑文良还不放心,询问需不需要他过去一趟。
周引不确定自己的表情是否流露出不耐烦,他没有直接拒绝,只对郑文良说,郑叔,让你费心了。声音依旧冷静,态度客气而疏离。
郑文良果然明白他的意思,颓然地挂了电话。
周引走到家门前站着,仔细听里面的动静。里面很安静,他知道母亲偶尔会有歇斯底里的时刻,但他想象不出来,母亲通常会刻意避着他,郑文良也会帮忙粉饰太平。他只能从缺角的烟灰缸、摔碎的茶杯窥见平静生活的裂痕。
每个人都竭力让他们的生活维持正常,其实他们都心知肚明到底发生了什么。
郑文良不知道的是,父亲对母亲来说并非不可提及,相反她时常满怀憧憬地幻想、以无比熟稔的口吻告诉他,父亲会怎么样、喜欢什么、未来又将会如何待他们。
幻想永远不会落空,因为它没有实现的可能,幻想会一直是幻想。母亲已经被困住了,他不能让无辜的人也卷进来。
推开家门,周引一眼就看到母亲紧闭的房门。犹豫再三,他没有敲开那扇门,转而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
不多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周引立即拉开房门,挨着栏杆身体往外探。母亲就站在客厅,手里握着一杯水,听到响声仰头望着他,“回来了?吃饭了吗?怎么不把你那个同学叫来家里玩。”
母亲的神色与平常无异,说完就进了厨房张罗着要热菜。周引下楼,跟在母亲身后,在心里演练无数遍、实际上也早就说过的话此时再次说出口,“妈,我们搬家吧,我不想在这所学校念了,我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待。”
“你想去哪里?”母亲背对他平静地问,“想好了下次我跟你爸说。”
周引没料到是这个答复,被噎得无话可说。母亲拿着汤勺在紫砂锅里轻轻搅动,神态安然自若,还能支使他拿碗盛汤。
周引打开消毒碗柜,拿了碗放在母亲趁手的地方。他站在母亲身侧,注视着她不再年轻的脸庞,浓密的黑发里掺杂了几根白头发,异常刺目。
他对母亲说:“妈,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今晚郑叔给我打电话了,你不要再跟那边联系了,这么多年,大家都该清醒了。”
母亲刹时浑身一僵,周引不忍看她的神情,他盯着那锅咕咕冒泡的汤,视线慢慢转移到别处,整洁宽大的料理台,碗架上数量颇少的餐具,水槽里未清洗的砧板和瓜果。厨房经常开火仍显冷清,这间房子经母亲精心布置,依然空荡荡。
过去母亲时常抱怨房子太空了,有段时间她沉迷于添置各种大件家具,盼望着能让房子看起来充实一点。后来她不再折腾,周引猜测母亲大抵认清了事实,这个家需要的是人气,而不是冷冰冰的家具。
周引不明白,母亲分明也能看清现状,为什么仍沉浸在父亲会回来的妄想中。
周一上午升旗仪式结束后,李擎去了教务处。教务主任见他进来,搁下手里的杯子,开门见山道:“你们班主任跟你说了吧,助学金申请没通过,知道什么原因吗?”
李擎摇了摇头。
教务主任从一个信封里掏出几张照片,甩在桌面,屈起食指重重地敲了敲,“你逃课去酒吧,被同学发现了举报到我这里来,学生不能出入营业性娱乐场所,你不知道吗?”
李擎走到办公桌前,伸手拨开桌面上的照片,盯着看了许久。
他只跟周引去过一次酒吧,照片果然是那晚的。从角度来看应该是在街对面拍的,他的脸暴露在镜头前,好在被他拥进怀里的周引背对着镜头,身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光看照片无法辨认出是谁。
教务主任扬起一张照片,用审视的眼神看着他,“你和谁结伴去的酒吧,这个人是谁?这是喝多了连站都站不稳了?”
李擎默不作声,教务主任言辞愈发严厉,“你还有一个打架斗殴的处分没撤销,逃课出入酒吧要再背一个处分,别说申请助学金,留校察看都有可能。”
“是我自己去的酒吧,和其他人无关。”
李擎漠然的态度让教务主任更为不满,他指向门口,疾言厉色道:“出去写份检讨,等着通报批评。”
李擎鞠了个躬,说了声“谢谢主任”,他没立即出去,而是盯着桌面上的照片,不经思考便道:“照片我能带走吗?”
教务主任显然没预料到他会这么胆大,“你想干什么?”
“既然您都看过了,照片我可以拿走吧,未经同意的拍摄算不算侵犯了个人隐私,我想我应该可以要求带走这些照片。”
李擎伸手按住桌上的照片,当着教务主任的面把它们攥进手里,随后再度鞠了个躬,头也不回地走出教务处。
回到课室,他把照片夹进字典里,借用字典压平刚才因用力过度而造成的折痕。距离上课还有不到五分钟,他从刚发下来的试卷里随便抽出一张,拿起笔开始解题。
题解得磕磕绊绊,算了三次结果都不同。他回看演算过程错漏百出,草稿本上字迹潦草难辨,深色水笔洇墨得厉害,整个版面都成了鬼画符。
下午的班会课改成大扫除,李擎被安排去班级公共卫生责任区打扫。他一个人提着垃圾桶、簸箕和扫帚,穿过走廊嬉笑打闹的人群,一边小心不在别班门前的地板留下脚印,一边又无法控制眼神不乱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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