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口 糊口 第25章

作者:鸦鸦吃素也吃肉 标签: 近代现代

  吕君本来是出门吃饭的,见到许久未见的熟人他也不着急下楼了,把郑嘉禾送进屋内,自己也跟着坐在郑家客厅里。

  “怎么说?”郑海川好奇心满满,跑去厨房里拿了个菜簸箕,装上洗好的菜坐在客厅的小茶几旁,兴致勃勃地一幅洗耳恭听样。

  “咳,当初聿仔这名字还是我建议的。”

  吕君单手握拳有些不好意思地抵在嘴边,笑得斯斯文文:“当年他伯公,还有他爸他妈,都希望这刚出生的小宝贝能才高八斗,以后会念书,好光耀门楣。‘聿’这个词在古代被称作‘笔’,‘楚谓之聿,吴谓之不律’,能作锦绣文章。我当时正好读到历史,就顺口提了一句,没成想就被他爸妈取来用了。”

  祁聿一直以为吕老师只是一直住在这里的一个普通邻居,没曾想和自己还有这样的联系。他也是今天才知道自己名字的由来,一种久违的,来自于生活反馈的奇妙境遇,从他的心头升起。

  “那啥……那我还能叫‘律医生’吗?”

  从来不是文化人的郑海川,听完吕君的一席话,挠了挠头,开口问道。

  这一会儿律,一会儿聿的,他已经听蒙了。好像听上去在古代意思都一样,那他能继续这么叫不?反正就多了一个双人旁而已嘛,差不多。

第32章 搞到家

  几人寒暄了一阵,吕君就打算告辞。

  “哎,吕老师,一起在屋里吃了嘛!”郑海川连忙挽留,“我这马上就炒两个菜!”

  吕君摆摆手,“我下楼去吃。”

  “楼下那些快餐店有啥子好吃的嘛?”郑海川对朋友一向十分热情,不乐意道,“吕老师您别和我客气呀!”

  “不是……”

  “大川,你说谁家的菜不好吃呢?啊?”

  楼道里突然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雄浑男声,紧接着一个满脸络腮胡的脑袋就从楼下的楼道里冒出了头。

  “诶?桂、桂老板?”

  郑海川这才想起,屋对面有一家街坊邻居常去的潮菜食铺,卖一些大排档菜肴和糖水之类的,而店主人正是面前这位桂伟明桂老板。

  “嘿嘿,桂老板,我那是说别人哩!您家菜量多又实惠,那当然没得比!”

  郑海川连忙傻憨憨地道歉。

  桂伟明本就是玩笑话,不过当他看到站在郑海川屋子里的祁聿时,不禁又多开了一句玩笑:“好家伙,大川你这小子,是打算把我的老主顾都抢走呢?”

  “啊?”郑海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吕老师就不说了,”桂伟明伸出手指点了点屋内的祁聿,“连聿仔这个从小爱去我铺子上的,都被你搞到家啦?”

  “嘿嘿,这不是邻居嘛!”郑海川挠挠头,“大家伙一起,多热闹!”

  “……”喂,喂。

  祁聿在屋里很想纠正桂伟明一句。

  什么叫‘搞到家’?他只是莫名其妙被拽进来吃个饭而已!

  狭窄的楼道里,冷不丁就挤了几个大男人,把过路的地方都占完了。

  此时是吃饭的点,来往都是人,桂伟明上来也不是和人寒暄的,于是他和郑海川说了几句话,便拉着吕君往下走。

  “哎……阿伟,你慢点。”

  吕君身材瘦削,一身白衬衣穿着风都能吹跑,哪经得起大猩猩似的桂伟明拽,几乎是脚不着地地跟他下楼了,徒留楼道里桂伟明不爽的声音,“找你吃个饭怎么就这么难?这新菜色我研究大半年了,今天好不容易做出个最满意的,你这磨磨蹭蹭,黄花菜都凉了!”

  郑海川本来还疑惑桂老板是上来干嘛的呢,听到这番话,恍然大悟。

  哦,原来是来找吕老师当试吃员了!

  “桂老板可真会做人。”郑海川不禁感叹,“试菜也不忘找邻居!”

  祁聿在一旁纵览前因后果,此时看到郑海川一脸自以为懂了的表情,嘴又忍不住了,“你以为谁都能去试吃?”

  “啊?那不会哦,”郑海川一边走回厨房继续弄菜,一边说,“那肯定他俩关系好嘛!”

  “我听红姐说,他们都做了十几年的邻居了,”郑海川感慨,“都说远亲近邻,做了这么久的邻居,肯定跟家人一样了!”

  祁聿翻了个白眼。

  伟明叔倒是想。

  热油下锅,郑海川隔着滋啦的溅油声,大声在厨房里说完剩下半句,“律医生,这不就跟咱们俩一样么?以后住久了,咱们肯定也亲得很!”

  祁聿:“……”

  滚。谁跟你亲?!

  *

  祁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在郑海川家吃完了一顿饭。

  饭桌上,郑海川坐在靠近厨房的西边,祁聿座位朝南,小禾苗郑嘉禾则挨在郑海川的另一侧。

  桌上的菜色并不丰盛。一荤一素一汤,荤菜腊肉花菜上的那一点肉色,也都大多是被熏制成半透明的肥肉,看上去要说有多吸引人吧,实在是没有。

  但奇妙就奇妙在,将这一盘朴素的荤菜盛放在一个豁了口的大磁盘里,摆放到眼前这张用了不知道有多少年的木桌上,听着电视里滚动的新闻联播与窗外或远或近的各种嘈杂声响,面前的菜忽然就令人升起食欲了。

  是在外忙累了,回到家褪去疲惫,才恍觉腹中空空,想要大快朵颐的食欲。

  两根筷子夹起一颗花菜,祁聿连同夹杂在里面的碎肉片一同吃进嘴里。

  久违的烟火气在唇齿间迸溅开来。

  腊肉的咸鲜被炒制了出来,带着淡淡的木屑柴火香,刺激舌尖味蕾,却又因为花菜的清淡而不那么喧宾夺主,只成为了令一粒粒小花球显得更加有盐有味的佐料。

  配上一口饭,一切都那么刚刚好。

  吃饭途中,郑海川见左右两边的一大一小都在埋头干饭,乐呵呵跑去厨房又拿了两个碗。

  一人盛了一碗青菜豆腐汤,垛在两人的饭碗旁。

  “唔……幺爸也喝撒。”

  郑嘉禾见自家叔叔没有汤碗,鼓着腮帮一边咽饭一边说。

  “你们先喝,”郑海川摸了摸小侄儿的脑袋,把碗朝他嘴边送,“幺爸个人晓得。”

  毕竟是客人,祁聿也礼貌地抬头看了眼主人家的行径。

  郑海川对着祁聿,就没那么敢敷衍了,拿起汤盆就往自己饭碗里倒,“嘿嘿,我就这么喝!泡饭,好吃!”

  憨直的模样仿佛在现场直播给祁聿表演自己要如何吃饭。

  “……”

  祁聿再一次语塞了。

  这人,好像从来不知道有多傻?

  祁聿干脆垂下眼,捧起汤碗自己喝了一口。

  他以为自己这样是眼不见心不烦。

  殊不知在汤碗中的倒影里,镜片后他狭长的眼角下,却是一闪而过的笑意。

第33章 蒸鸡蛋

  --要时时体验存在感,甚至将它变为一种刻意而为的事情。因为如果不刻意,生命就会在无知无觉中流逝了。

  当光线从窗帘的缝隙撒入,耳边听着门外楼道间和街边嘈杂但却充满生活气息的各式声响,祁聿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这句话。

  从小他就知道,自己住的房子是农民房改造的。

  最开始只有两层,住着伯公和他们一家。后来进城打工的人越来越多,周边越来越繁华,伯公也老了,便将屋子扩建到了四层,空了几间房子收租。再后来伯公去世,祁老头继承了房产,变得志得意满,日子开始变得铺张起来。再往后,就是一家人穷到差点卖房,饿过怕过,东拼西凑还了赌债,又一点点抠抠省省,才盖成了如今七层的楼。

  这栋楼可谓是伴随着祁聿长大,见证了他从出生到少年各种时期的时光。

  在那些时光里,祁聿有过开心有过厌烦也有过痛苦。楼里的人来来去去,旧日的事风吹云散,唯有老楼本身,一直长久而静默地伫立在这里。

  “咚咚咚——红姐,我把裤子放在外面你桌子下了哈!拉链崩了,你给我补补,晚上回来拿。”

  “知道啦!你放老地方就行了嘛,扰老娘做梦!”

  “王哥,来一碗杂酱面!”

  “好嘞!老样子哇?老婆,下二两杂酱多加辣。”

  “张大姐,早啊。这么早就开始拖车子了啊?吃早饭没?”

  “是撒,收垃圾的车都到站点了,老陈刚交完班。我得赶紧把这两箱满的拖过去,要不然堆在那臭得很!弄完再吃,我家老陈在屋里给我准备起的。”

  “你们老陈还贤惠哦!下班还要给你做饭。”

  “哈哈,我们西南的男人都好得很!你看三楼的大川,不也做饭带孩子嘛,干活照样也利索的嘞!”

  “哎?哪个叫我?”

  咔哒。

  隔壁的纱窗被人一把推开,清脆的撞击声传到了祁聿床头的一侧。

  祁聿大早上被生物钟自然唤醒,本还打算在床上躺一会儿,此刻也睡不着了,他揉了揉额角起身戴上眼镜,心想——

  不需要什么刻意而为。旁边住的这人本身,就极具存在感了。

  “大川,起这么早?”

  楼下的环卫工张大姐仰头和将头支出窗外的郑海川打了声招呼。

  “张大姐早啊。”郑海川刨了两把头发,冲楼下笑道,“嘿嘿,也不早了嘛,起来弄早饭,一会儿就去上班咯!”

  “要得,年轻人,早点起也好!”

  穿着荧光马甲的中年女人挤出朴实的笑容,冲郑海川挥了挥手,便又弓着背,拖着比她大了三倍的移动垃圾箱车,朝着城中村后面的垃圾收集站走去。

  而在三楼的出租屋内,郑海川哼着歌,心情颇好地将手机立了起来。他一边叫醒床上酣睡的小侄儿,一边打开手机开始新一天的视频拍摄。

  “最近不去工地,没干重体力活了,我发觉睡都睡得饱一些!”

  “今天早上依旧是简单早餐哈,吃馒头。”

  “不过腊肉还有的剩,我切几片蒸起,一会儿夹在馒头里,哇塞,那个味道也是绝!大清早吃,绝对的香一天!”

  “今天不搞水煮蛋了,我看禾苗儿都吃得有逆反心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