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口 糊口 第79章

作者:鸦鸦吃素也吃肉 标签: 近代现代

  李飞那时候瘦瘦小小的,跟个猴子一样。没钱,长得也拿不出手,他觉得自己跟红姐就像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他有时候看着那些进出红姐屋里的男人,心里又浮起不甘心和不服气。

  他心疼红姐。

  他平素在街巷里窜悠,总能听到各式人说红姐的坏话。那些话有的脏得他都听不下去,那些嚼舌根的人却好像最脏的是红姐一般。

  李飞想,红姐明明就是最艳丽漂亮的红玫瑰花儿。

  花那么香,当然挡不过有人想凑上来闻。真要骂也该骂那些管不住裤裆的混蛋,漂亮的花儿有什么错?

  李飞开始学着那些男人,给红姐送各式各样她喜欢的东西。漂亮的衣服,好看的首饰,浓烈的香水……他用来孝敬师父的钱越来越少,花在红姐身上的钱越来越多。

  红姐揪着他骂过,也关起门不理他过,但都挡不住李飞的执着。到后来红姐索性把李飞拉到屋里换了种方式赶人,本以为这小年轻目的达到就能不缠着她,却不料竟像是解了狗镣铐。李飞缠得她更凶了,甚至开始把其他客人都拦在门外。

  红姐好好跟李飞谈了一回。

  她其实追求也不多,有吃有住活得舒心而已。如果李飞要想霸占她,那就得有这个养她的本事。

  李飞答应了,开始不再小偷小摸,琢磨起一些风险更大、更来钱的生意来,也跟村子里一些混黑的人有了联系,倒是把红姐保护得越来越好了。

  两个人就这么好上了几年。

  李飞真心对红姐,红姐再是石头做的心都被焐热了。两人琢磨着要个小孩,然后就找个正经活路安安生生过日子。李飞打算把手头上的生意剥出去,自己开一家装修公司,正好让手下的兄弟们也有事做,红姐则打算盘个铺子做裁缝。她以前也跟舞厅的姐妹学过不少缝纫手艺,自己也喜欢花花绿绿的布料,搞点剪裁做做衣服旗袍什么的也算能打发时间。

  但老天爷有时候就爱和人开玩笑。又或者说一饮一啄,命运早已在人做出选择时就划定了路数。

  李飞之前为了挣快钱而做的灰色生意触及到了地头蛇的利益,红姐成了他们拿来撒气的对象。等李飞处理好生意上的烂摊子后,回到家只看到下身血流了一地的爱人。

  他惊恐又慌张抱着红姐赶去医院,可最后医生给他的结果却是他的爱人再也不能有孩子。

  李飞发疯了。

  他将那些个动了他爱人的地头蛇好好处理折磨了一通,但自己也因此锒铛入狱。

  狱中那几年,李飞最后悔的不是自己做了错事,而是没有保护好他爱的人。等出来之后,李飞发现物是人非。他的阿红过得很不好,竟然蜗在几平米的三角间里,做着糊口的生计。

  李飞想重新照顾他的爱人,但红姐只将他也当做害了孩子的仇人,面也不想见他。

  李飞也恨自己,他知道自己再怎么做也弥补不了红姐内心的痛。他只能赎罪一般的,在村里红姐看不见的角落一直守着爱人,在她有需要时第一时间能够出现。

  守了这么久,到如今……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他们俩……也太不容易了。”

  郑海川听完祁聿的讲述,不禁也发出和祁聿同样的感叹。

  他还记得有一回碰见楼上的环卫工张大姐,对方悄咪咪冲他传了一些红姐的不好流言。他那时候十分震惊,却不知红姐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

  后来自家禾苗儿不懂事,还问过为什么红姐不能生宝宝这样的话。郑海川记得是律医生替他做了回答,他那时心里还有些奇怪为什么律医生知道得这么清楚,现在回头来看,是律医生从小生活在这里的缘故了。

  “这故事也有挺多版本的,你随便听听就好,别拿到红姐面前说。”

  祁聿不是个爱八卦的性子,但奈何城中村里人多嘴杂,特别是红姐的过往又十分容易引得别人瞎猜乱传,他光是每天从村里走过,就能听到无数的闲言碎语。

  “那这个李飞大哥请客,肯定就是想给红姐撑腰了!”郑海川摸着下巴道。

  两个人此时已经吃完晚饭了,靠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说着话。祁聿的手搭在沙发靠背上随意拨弄郑海川的头发,“嗯,差不多。”

  郑海川侧头看去,听男人的口气像是有不一样的见解。

  祁聿被他看得心热,低头咬了郑海川一口,才发表自己的看法。

  “宣布主权吧。”

  祁聿挺懂李飞的想法的。

  “顺带……秀一波恩爱。”

  毕竟他现在有了恋人在怀,也挺想秀恩爱的。

第109章 都变了

  红姐李飞请客吃席地方就选在城中村里,是一家挨着老楼不远的江湖菜酒家。

  祁聿和郑海川踩着点到时,已经有几桌开吃了。成子俊坐在其中一张桌子旁跟他们挥手,拍了拍身旁的空位,“赶紧的,就等你俩了!”

  那桌上还有不少熟人,桂伟明、吕君、老楼二楼的年轻夫妻俩、四楼的张大姐和她老公都在。郑海川不禁凑到祁聿旁边说悄悄话,“咱们这桌算娘家人吗?”都是红姐的邻居。

  祁聿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

  不过郑海川发现和他相熟的住五楼的老杨没在,抬头张望一番,竟然在另一桌上找着了。而那一桌坐着的人令郑海川非常惊奇,因为竟也有不少他认识的人在——都是他兼职的那家家政公司里见过的维修工!

  “咦,红姐是咋认识他们的?”

  郑海川坐上桌都还在讶异,眼睛不时地往那桌瞟。祁聿淡定地将他们两人面前的碗筷拆了封,然后用茶水烫洗,嘴里道,“昨晚没认真听故事么?”

  郑海川有点懵。

  他努力回忆了一下,还是没把两件事关联起来。祁聿将碗筷慢条斯理地沥净,又提醒道,“那天红姐家开门,还记得李飞穿的什么衣服吗?”

  郑海川脑子里的弦总算串了起来。

  他想起来了,李飞那天穿的衣服不就是他们家政维修的工服么,一个色!于是他一拳抵在掌心,恍然大悟:“他也在我们那公司接单干活呐!”

  “……”

  祁聿无语地叹了口气,倒了杯普洱塞进他家憨子的手中,给他纠正了答案。

  “川儿,那是给你派单的老板。”

  李飞出来这么多年除了守着红姐,也不是无所事事。虽说改邪归正没以前那么容易来钱了,但脑子灵光的人总能想到办法打下一片天地。

  城中村里最便宜的不是房租,而是廉价的人力。因此李飞靠着以前的人脉和对这村里七街八巷的熟悉做起了中介服务的生意,虽然这些年没怎么扩张,但凭借敏锐的行业洞察和靠谱的服务,公司在鹏城也算是小有名气了。

  郑海川这下是真惊到了。

  等红姐和李飞敬酒敬到他们这一桌时,他都还有点局促,不敢和李飞碰杯。

  祁聿替他喝了酒,顺道送上了给这对刚领证的中年夫妻准备的新婚礼物。等单独和李飞喝的时候,还拜托新上任的‘红姨夫’多照顾点他家这个憨子。

  李飞乐呵呵的应下了,反倒是红姐用怀疑地眼光打量了他和郑海川好几遍。要不是今天时机不对,红姐怕是要揪着两人好好追问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了。

  祁聿没太遮掩,懂的都懂,不懂的倒也看不出什么特别。

  桌上的人轮流回敬,红姐和李飞来者不拒,都乐呵呵地喝了。

  今天他们两口子请客,叫的也多是朋友和熟悉的邻里。只不过祁聿没想到红姐会大方地叫上楼上邻居张大姐,毕竟这位环卫大妈以前也是常常嚼她舌根的一员。

  张大姐可能之前也没想到吧,如今应邀带着老公过来吃席,脸上还是有些讪讪的。敬酒的时候她好声好气地给红姐和李飞送上祝福,也道了歉,说自己之前听信谣言传了不好的话,让红姐不要计较。

  毕竟这饭店并不大,其他桌子的谈话从进门起就往张大姐耳朵里飘。

  张大姐这人平生最爱八卦,如今听说李飞做着大生意,甚至她好几个做保洁的朋友都在人家公司下面打工,一下心里的盘算就多了。她和老公如今做环卫,虽说是政府外包的工作相对稳定点,但实际上工资并不高。她还打算有空接点私活呢,现在有现成的关系在这,她不维护好,那是傻子不成!

  张大姐的老公老陈和老婆是两个极端,上桌就没说两句话,只老实巴交地挤着笑,乐呵呵闷头吃着花生咂摸小酒。反观张大姐能屈能伸,为了挣钱拉得下脸面,甚至还主动和邻桌的人夸起红姐这些年的勤劳本分。殷勤得让郑海川不禁在一旁揉耳朵,忽然觉得自己之前从张大姐口中听到的那些话都像是幻觉了。

  张大姐的道歉红姐没有应,只微微点头表示知道了。

  等转过身时红姐才嗔了李飞一眼,眼神中带笑。她说为什么这男人硬要给这家子发请帖,原来在这儿等着,替她出气呢!

  红姐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早不太在意旁人这些闲话。但有人心疼她,她心里也熨帖。

  祁聿惯常的不爱说话,只旁观着桌上的来往,安静举筷吃饭。

  成子俊时不时在他耳边叭叭两句,不是说他爹又怎么逼他去公司学业务了,就是说最近又打赏了什么漂亮妹妹。郑海川则和吕老师攀谈起来了,话里话外都是在琢磨自家小禾苗明年上学的事情。

  吕君也费心思打听了一番,告诉郑海川如今他们附近的几所小学分别的优劣,以及小禾苗真的要去读,需要什么样的条件。

  整个饭店里喜庆又热闹,虽然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有些嘈杂,但祁聿难得的没有生出烦躁的感觉。

  他甚至有耐心去在一大盘火红的辣椒里找夹杂在其中的小块兔丁,虽然尝了两口就嫌太辣了,但不妨碍给他拨到身旁爱吃辣的青年碗中。

  祁聿隐约记得自己小时候也在父母的带领下参加过这样的酒席。

  只不过那时候他阿妈生着病还要和各种不熟的女邻居说话应酬,祁老头则万事不管只和那些酒肉朋友拍桌子拼酒,祁聿一个人坐在嘈嘈的环境中,只觉得所见之处哪里都讨厌。

  一楼那个穿着暴露爱抽烟的阿姨讨厌,四楼那个成天四处说人闲话的八婆讨厌,顶楼阴沉沉成天念诗的哥哥讨厌,楼上总是叮叮哐哐拿榔头敲水管的大叔也讨厌。

  小小的少年看不惯这座城中村里的一切,似乎每个人身上的每一处都能让他挑出错来。

  那时候的祁聿满心就是逃离这样的地方。

  可如今,时隔多年再度回到这样的环境里,祁聿心里却安宁得仿若归乡。

  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只是他身边多了一个人。

  但什么都因此而变了。

  跟他们这桌对角的远处桌上,一个头发花白的瘦削老头正和几个差不多岁数的男人慢悠悠吃酒。或许是酒能忘忧,喝多了的祁老头平日里垮着凶的脸也变柔了,还时不时偷往这边瞄两下。

  祁聿没有搭理祁老头,与他对视了一瞬便冷眼收回目光继续垂头吃饭。但郑海川却似乎注意到了他们父子俩的眉眼官司,觑了祁聿好几回,然后大着胆子端着酒跑到那边桌上和祁老头说了几句话。

  也不知他说了什么,祁老头连连点头,放下酒杯后脸上的笑也更浓了点。

  郑海川回来后,又小心翼翼地去打量祁聿的神色。

  见男人没有表现出什么厌烦,他才安下心凑到祁聿耳边说,“我跟祁叔说,你让他少喝点。”

  祁聿其实猜到了,倒并没有因为郑海川的行为而生气。

  他只借着桌子遮挡,在郑海川柔韧的腰侧狠狠揉了两把,说:“扯我的虎皮做大旗?”

  郑海川腰一抖,好歹努力绷直了,然后他讨好地给祁聿碗里塞了颗大丸子,嘿笑道,“上回医院里他还给我塞了吃的呢,我这叫那啥……嗯,借花献佛!”

  祁聿对自家憨子的语文素养是不抱什么希望了。

  他只淡淡道,“别指望我原谅他。”

  “我知道,我知道。你俩断绝关系了嘛,我也替你生气来着!”

  郑海川连忙拍着胸脯保证站在自己媳妇儿这边,只偷偷拿肚皮顶了顶祁聿的手,“现在咱就当他是个普通长辈,行不?他年纪这么大了,喝太多酒也不好……”

  祁聿眼眸深了。

  “随便你。”

  他说着 ,忍不住在青年乱动的腹肌上又揪揉了好几下,才将手抬上桌面,夹起碗中的丸子吃进肚。

  只不过郑海川总觉得,男人盯着自己的目光,像是把自己也看成了一颗能嚼的丸子似的。

第110章 求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