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围捕 反向围捕 第30章
作者:重山外
门砰然一声在他面前关上,巷子里的路灯坏了,小路漆黑一片,只有两边居民楼的窗户下映出昏黄的灯光。
奚闻深呼吸了一下,眼里的血光消散了一点,手压住脖子转动了下,脖颈处仍然留有被掐住窒息时的幻觉疼痛。他转过身,慢吞吞走下台阶,脚边突然挨上一个毛茸茸软乎乎的东西,奚闻蹲下身,手向前摸索。胖乎乎的橘猫喵呜一声贴上了他的掌心,这猫太胖了,一只手都抓不住它的领子。
他记得沈清野说过,这只猫是他在马路边捡回来的,刚捡到的时候又瘦又小,眼睛糊满了眼翳,浑身癞皮,毛发尽摧,显然是得了皮肤病,既然是在马路边捡回来的,就叫它马路了,沈清野随口叫了一声,那猫还真会小心翼翼地把脑袋放到他掌心下蹭一蹭。它太乖了,沈清野原本不想养猫的,他们家不是那种适合宠物生活的地方,但小猫一路跟着他走回来,他就舍不得把它往外赶了,它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在这生活下来了。
慢慢地皮肤病养好了,毛皮重新长出来,眼睛也能看见了,也许是小时候饿得太厉害了,长大了吃东西就不知道节制,什么都要吃,什么都要抢,结果越养越肥,越肥越懒,最大的乐趣就是躺在小院子里的爬架上晒太阳,唯有吃的能让它挪动步子来跟主人撒个娇,卖个萌。
这只猫记吃不记打,经常被巷子里的小孩逗着玩,惹狠了它会挠你两爪,下一次给它喂两根火腿肠,它又脾气很好地躺平任撸了。现在可能是想蹭顿夜宵,也不计较奚闻之前揪过它的胡子,软绵绵地又挨了上来。
奚闻模仿着沈清野的手势,顺时针摸了摸猫软乎乎的耳朵,他身上没吃的,就把猫抱起来,一路走到巷子外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想给它买点。结果刚一走出巷子,能看见点光了,猫好像就怕了,在他怀里狠命挣动起来,奚闻一下没抱住,猫就从他怀里跳走了,片刻间就不见了踪影。
奚闻怀里一空,手掌虚握了握,然后放下来,贴在裤缝。
明明是怀着对它好的心,可抓得不紧,稍一分神,它还是会跑。好心有什么用,人心隔着肚皮,他还是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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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黑漂
奚闻一路又走回餐厅,也不知走了多久,取了车回到家,只开了卫生间的壁灯,用冷水洗了把脸,水珠顺着鼻梁和下颌骨往下滚落。他拿起干毛巾草草擦了一把,手指下移到颈项,已经留下了青紫的指痕。
他摸了摸那处的淤痕,仿佛能感到强力按压住脉搏的充血感。他疲惫地闭上眼睛,想他居然逼得沈清野对他动手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身体冲动得好像不受理性控制。
奚闻不喜欢暴力,也许是因为母亲的缘故,他对黑暗阴郁血腥的东西有本能的厌恶。但他的个性里可能天生就潜藏着疯狂不可见光的一面,他对沈清野的执念太强,因而冲动,总被突然起来的情绪淹没。
他小时候也这样,尤其是亲眼看着母亲住院以后,情绪上头的时候有点控制不住自己,行为处事往往超出预料。后来冯耀辉去外头钓鱼,总会把他带上,就是让他静静心,收敛一下脾气,不能急躁。
他陪着钓鱼钓久了,也摸出了点门道。喜欢钓鱼的人,有时候会碰到一种情况,叫“大鱼打桩”,就是说大鱼已经咬了饵,但鱼头朝下,尾部朝上,在水底不动,像钉在水底的树桩一样,跟钓鱼的人对峙。硬拉拉不上,如果是新手,往往慌乱失措,操作不当,大鱼劲又大,很容易挣断鱼弦,让鱼跑了。而有经验的老手,就游刃有余的多,鱼咬了饵,钩挂在嘴上自然会痛,这时候只能等,绷紧了弓,与它僵持,等鱼痛得熬不住了,泄了劲,才开始提竿。
他放了饵,鱼已经上了钩,只是僵持不下。用力过猛,会遭遇反击,稍有松懈,大鱼会脱钩,他只能等。
他将手从冰冷的陶瓷盥洗台面移开,深呼吸着,镜面上糊了一层冰凉的雾气。
他如果对沈清野太过分,就会把人往反方向赶,结果只能两败俱伤。
只要鱼还在钩上,没关系,他可以等,可以变得有耐心。但鱼必须还是他的。
他从卫生间出来,这所房子很大,堆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乐器和杂物。奚闻很早以前就从冯家那个大宅子里搬了出来。乐队有公司安排的公寓,这个家他不常来,偶尔想要一个人呆着的时候才会过来。每周都有阿姨定期打扫,除了各种奇怪又不实用的东西堆了太多以外,其他地方都很干净整洁。不像是人住的地方,反而像一个仓库。
书房有面墙挂满了各种雕刻奇怪的面具,是他在非洲的原始部落里买来的,在当地从前是巫师祈祷时用的道具,现在那儿融入现代社会,发展旅游业,古老的习俗改头换面,褪去神秘,已经被开发成了独有特色的当地艺术品。面具模仿人的五官雕刻,有些面具甚至用绳子编制成假发,深信这是让他们与祖先沟通的媒介。
他对摆放在纪念品商店售卖的面具没有兴趣,反而对那些挂在原住民家中作为装饰的面具颇为喜欢,虽然很多都已经残破不堪,又脏又旧,沾满了油烟污垢。他走访了很多家,开出了大价格,希望能集齐不同的表情和外观。也很奇怪,那时候他就觉得收集这些面具,对他有着超乎寻常的意义,挖空了心思劝服那些顽固的居民,漏掉一个就非常焦虑不安。但等他回国后,又嫌这些东西又粗笨又丑陋又占地方,很快就被堆放到了闲置的房间里。新请来的保姆收拾屋子时,觉得太杂乱,帮他归置整齐。
他常有这种奇怪的冲动,十分紧急和迫切。后来在土耳其的时候,他莫名其妙地非要在拍卖场上买一匹油光水滑、膘肥体壮的赛马,仿佛得不到,他就会有灭顶之灾。而他在此之前连马都不会骑,好不容易得到手,养了两天后,就被他送给了当地的一家马场。
他也曾在书店买了一堆看不懂的残破的旧书,仅仅是觉得书封上残留的污渍必然存在某种规律。有一本全是作者想象的百科全书,图文并茂,又重又贵,里头的东西匪夷所思,没一样在现实世界里见过。这样百无一用的百科书,反倒被书店老板视若珍宝,为了把它搞到手,他又费了不少劲,而拿回家,也并不珍惜,很快弃之高阁。
日久天长,那些无用又曾让奚闻疯狂过的东西就堆满了这间房子。每一个都承担了一段回忆,那段回忆总代表着一定程度的混乱,混乱之后落于实地,激情耗尽后便是沉闷枯燥。
他回了卧室,躺在床上,大脑放空望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身下的印度棉织物冰凉柔软,思维安静下来,身体中血液的流淌好像都变得缓慢,他抚摸着空荡的床单,突然感到无可救药的沮丧,他非常想要抓住一个人,填补这种突如其来的空虚,抵抗坠落般的消极。
没几天,协议谈妥,那位制作人进场,不出所料对简陋的录音厅很不满意,他跟刘枫和沈清野抱怨,沈清野压根就没理他,刘枫是理他了,可是也一点办法都没有,还表示他也跟公司反映了,可惜公司不打算拨钱下来。
制作人要求高,眼里容不得沙子,一个电话又打去了奚闻那儿。
这段时间,刘然从老家回来了,乐队的事又多了,奚闻也忙了起来,有各种通告要赶。
奚闻挂了电话,想了想还是斥巨资包了一个顶级的专业钢琴录音室给他们,不过地点在广州。制作人很高兴,觉得自己很受重视,又问来往的飞机票和酒店能不能报销。奚闻懒得跟他们折腾,顺便就让白小乙帮他们整组把飞机和酒店都订好了。
白小乙和蒋勤是公司派给乐队的助理,白小乙主要围着奚闻打转,蒋勤管组合的事管的多一些。
电视上在一个流行音乐榜中间插播着广告,是最近新出道的人气小生代言的饮品,叫江源。上了一个热门的综艺,因外形和嗓音条件好而一炮打响,公众关注度很高,对外塑造的形象是性格率真的小奶狗。
奚闻没想到那个在他面前一脸温顺,话也不多的人,上了电视后可以变得相当机智幽默、游刃有余。果然资本是可以重塑人的。
不过也有人告状告过来,说江源私下其实脾气很差,红了以后有些飘,对待周边的工作人员颐气指使,要不是有杜夏出面护着,团队早就做不下去了。
他之前为了气沈清野,从侯升手里把江源的经济约转过来,欠了他一个人情。侯升就想要往寰宇新投的一部剧里塞几个演员,捧一捧自己公司的人,
其实奚闻对寰宇的各项事务插手太多,他也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杜夏才是寰宇的掌门人,自己什么都不算。他琢磨了下,想着要不让小姨出面,以冯氏集团的名义投一部剧,全权让侯升操作,这样等于变相给他送了一大笔钱,比原先获利更多。
侯升当然高兴,一定要请他们吃饭,冯耀辉他自然是请不动的,但冯桐和奚闻肯来,也已经很给侯升面子了。
冯桐禁不住奚闻软磨硬泡,答应赴约。去的车上,一双美目皱着,问他怎么跟这种人结交上了。
奚闻笑嘻嘻,压了压她的肩,“小姨你就去走个流程,中途走就行,没必要多应酬。”
冯桐拍了拍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无奈笑着,“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
冯桐中途便推脱有事走了,奚闻留了下来。因为冯桐也在,侯升没带什么人来,选的地方也很雅致清幽。侯升虽然混的行当三教九流,但各个阶层接触得多,社会阅历广,早混成了人精儿,很会察言观色,看人下碟,和他说话其实挺舒服有趣。奚闻没什么反感情绪,吃得差不多了才告辞要走。侯升为了抱住这尊大佛,自然是单独替他安排了餐后娱乐,奚闻摇了摇头,没有一点兴趣。
侯升动作一僵,还有些不死心,“素质很好的,比江源标志,奚少你要不先看看照片?或者我们去金辉娱乐那看看,我都有认识的。”
奚闻看着他那副卖力推销的样子嗤笑,觉得自己仿佛进了妓院。突然想怪不得沈清野觉得自己脏,混到这份儿上是挺脏的。
“你都哪骗来的这么多孩子,人家乐意不乐意啊?”奚闻面上带着笑,声音却是冷的。
侯升一愣,有些难堪地笑笑,“奚少这就夸张了,违法的事我们可不做。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身体解放,自由交往罢了。”
奚闻背靠着椅子,双臂交叉,“要是有不喜欢这种自由的呢?”
“他们签约的时候我们可没有拿枪抵着头,大家都想红,都想往上爬,可不得付出点东西吗?当然,真不喜欢也可以花钱解约。”
“那如果没钱,中途又反悔了呢?你不怕他们到处乱说吗?”
侯升一下放松了点,以为自己知道奚闻在顾虑什么,“隐私方面不用担心,对于特别麻烦的人,他的行程我们都会24小时记录。”
“记录?”奚闻皱了皱眉。
侯升笑起来,“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就不要细说出来扫兴了,只要奚少知道他们嘴都很牢就行。”
“所以你会跟踪监视他们?”
侯升轻咳了咳,“只有少部分情绪很不稳定的,防止他们做出不好的事。”
奚闻定睛看过去,“谁都可以?”
侯升坐直了点身子,稀疏残缺的眉毛动了动,了然地笑了,“奚少爷是有想管教的人?”
奚闻突然有些膈应,觉得这样说沈清野不正确。他站起来,“算了,就当我没问。”
侯升拉住他,眼中精光一闪而过,“你把信息给我,他不会察觉的,也绝对会让你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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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体谅
奚闻翻着跟踪得到的照片和行程记录,越发觉得自己像个变态。
沈清野在广州的生活乏善可陈,酒店和录音棚单线来返,接触的人也固定不变,没什么可看的。他和制作人好像也没闹什么矛盾,不知道他是怎么处理的。
奚闻把资料用碎纸机碎了,觉得自己实在多疑得像个怀疑丈夫出轨的小女人,何至于到这种地步。
估摸着专辑制作已经到了尾声,奚闻独自坐私人飞机去了广州。
他事先没跟任何人说,出现在录音棚的时候大家都挺惊讶的。但他已经算是出钱入股制作的老板了,来这看看工作进展好像也合情合理。
曲子基本已经录好,正在后期制作。奚闻在电脑前听了两首,完成度非常高,水平一如既往的稳健。他翻了翻专辑的选曲,古典浪漫的比重均衡,中西皆有特色,有些歌很小众,专辑者本人的审美趣味倾向性挺明显的。
在他听歌时,美国制作人走到他身边,“其实这样选曲销量会有风险,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人们买专辑,总希望这里面的每一首歌都是他所熟悉且喜欢的。”
奚闻扬了扬眉,以为他要在自己面前倒苦水,转而让自己给沈清野施加压力。
谁知那人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清野很坚持,是他劝服了我,艺术嘛,就要不一样的,要有自己的看法。很多人只知道盲目地去崇拜那些知名的、已经备受肯定的音乐家,复制他们的作品,却不知道如何有意识地解读。这种消极、卑微、屈从的姿态,反而会消减经典的魅力。”
他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奚闻转过身,挺惊讶这人能这样从善如流地采纳别人的建议。
制作人抽了个椅子在他旁边坐下,“你感觉怎么样?我说了也不算,你是投资人,得你这边首肯了才行。”
奚闻摘下耳机,他没什么意见,他对沈清野的才华一贯是肯定的。别人对大师盲目崇拜,他对沈清野盲目信任。他的演奏哪怕是隔着电视,都能让自己一见倾心。钢琴和这个人由始至终都是捆绑在一起的,那是他的灵魂。
为了庆祝专辑顺利完成录制,也是给奚闻接风,晚上团队6个人一块儿去饭店吃了饭,吃完饭不尽兴,又要去KTV唱歌。他们开了大包,要了点啤酒、水果和小食拼盘。几个人都是搞音乐,多多少少能吼两嗓,唱两首就动情了,一个个鬼哭狼嚎。奚闻是专业的,在这种业余场合反而不方便唱,就开头时被怂恿着唱了首很温柔的情歌。
奚闻的嗓子很好听,虽然是唱摇滚的,但他其实是那种少年音,特别阳光干净,很适合校园情歌,让人想起坐在校园操场的单杠上的少年,阳光落下来把睫毛都照得金光熠熠,风吹拂起校服下摆,梧桐叶簌簌作响,好像时间很慢,岁月很长,未来无限。
在座的人听惯了他唱嘶吼的歌,没想到他唱情歌这么有魅力,都有些回不过神。
奚闻唱完这首,笑着说自己算抛砖引玉,把话筒递给其他人,后头就说什么也不拿麦了。
包厢里没什么光,视野很暗,奚闻和沈清野坐在角落,都没什么人注意他们了。
他和沈清野快两个月没有联系了,他不主动,沈清野也不会来找他,他们两一贯是这种相处模式,从前是沈清野太忙,现在是沈清野不想见他,上次因吴澜雨引起的争执更加深了他们两的隔阂。
但这么久没见,奚闻还挺想他的。再说他也不怎么生气,冷静下来以后就觉得是自己小题大做,过分敏感了。毕竟沈清野什么都没做,和吴澜雨的交谈发乎情止乎礼,一切都是自己的联想。自己还把他咬伤了。
奚闻侧着头,借着灯光看沈清野的嘴角,时间过了太久,印子早就退掉了,没什么痕迹。
但他目光太入骨,沈清野被他盯得扭过头来,也不说话,只是单纯地看他。
奚闻借着他们这儿隐蔽,现在没人往这儿看,一下子胆肥了,飞快地凑过去亲了亲之前咬伤的地方,然后小声说,“还疼不疼?”
他动作太快,沈清野躲都来不及,反应过来时奚闻已经退开了。沈清野僵硬地扭过头,沉闷地回,“不疼。”
奚闻碰了碰他的手,“你消气了吗?”
沈清野把手抽出来,然后说,“你在专辑上投入的钱和精力,我很感激,之后会还给你。”
奚闻蜷起手指,“不需要的,这是投资,我也不是白给的。”
“我没法保证这一定能畅销。”
“我不在乎。”
沈清野转而靠近他,目光安静,好像在端详,“那你在乎什么?我吗?”
奚闻睁大眼,随后很柔软地笑了,“我当然在乎你。”
沈清野看了他一会儿,“你提出那种交易,又在出租车上那样说,也是因为在乎我?”
奚闻抬手攥住他的手指,“那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会嫉妒,会控制不住自己。你不应该责怪一个被喜欢遮住了眼睛的人。”
沈清野这次没有挣脱他,反倒轻笑了笑,“你这不像喜欢,太强势了,只会把人往外推。”
奚闻垂下眼,指腹摩挲下他的指节,“那你体谅体谅我,我不会喜欢人,你会,你教教我吧。”
沈清野看着包厢中央拿着麦嘶吼的两人,“你刚刚唱情歌的时候很好听,看着很乖很阳光,会给人一种深情款款的错觉。”
奚闻靠近他,肩膀碰着肩膀,微微咬着下唇笑了下,“那我下次就唱给你一个人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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