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向围捕 反向围捕 第70章
作者:重山外
屋里的状况更惨烈些。
一具尸体倒在卧室向客厅连接的一段走廊上,一路都有爬行的血迹,显然挣扎了很久。
致命伤在腹部,凶器是掉落在不远处的水果刀,这样的钝性器具,也能杀人,这是用了多大的力量?
奚闻转向纪秋,迟疑着,“你身上的……是血吗?”
纪秋低头,扣了扣衬衣溅上的已经有些凝固泛黑的血块,再抬起头时,眼神已经有些混乱迷茫,“都是他的血,”歪了歪头,咧开嘴嘶哑地笑了,“我杀了人,我是个杀人犯,我是不是很该死?我这么脏,我该一块儿去死的,何必要活着?”
他揪着头发,撕扯自己,表情癫狂。
奚闻一惊,伸手过去抓住他已经下了狠劲开始掐自己脖子的手腕,看到衬衣下面都是惨烈的痕迹,颜色还鲜艳,是刚造成不久的,触目惊心,“这些是怎么回事?”
纪秋被他扶着,靠着他的手臂,身体蜷起来,呜咽着哭泣,“好疼啊,我不敢了,我会听话的……”
眼泪滴在奚闻的手背上,烫得惊人。
一会儿哭泣着乞怜,一会儿疯狂挣动,自虐般地伤害自己。
说话颠来倒去,奚闻只能从只言片语里拼凑出来事情始末。
好不容易把人安抚地平静了一点。
奚闻才走开,蹲下去看了看尸体,意外发现被黑发掩盖下的脸很熟悉,是郑思。
奚闻怔住。没有察觉纪秋已经走到他身后,在背后说话,“他一直在拍摄。”
转过身,差点被纪秋撞到,手向后撑了把墙壁,“你说什么?”
纪秋抬起眼,神情再次变得冷漠,“寰宇会用视频和照片控制艺人。”
奚闻还是无法说服自己相信纪秋话语中透露的事情,那些颠倒,不成长句的控诉揭开了寰宇繁荣表皮下的龌龊。他不能相信杜夏经营的娱乐公司,背地里是供权贵消遣的淫窟,打扮得光鲜亮丽的男男女女,舞台上再风光,走下台,也只是一件件待价而沽的商品。比娼妓更悲哀的是他们不收钱,驱使他们的只有恐惧和高层的指令。
纪秋问他,“你不相信我?”
奚闻没法开口。
“那我带你去看。”他转身,向另一个房间走去,“他带我进来过这里。”
奚闻跟在他后面。纪秋只穿着衬衣的身形非常瘦削,但背脊挺得很直,奚闻意识到就是这个温顺的男人刚刚用一把并不锋利的水果刀结束了一个人的生命。奚闻知道纪秋的性格和经历,也知道他没有理由对自己说谎,那些荒诞扭曲的话描绘的是真实的场景,就发生在他眼皮子底下。
沉思间,房门已经被拧开。传统的书房布置,没有什么特别。纪秋走到书桌前,半弯下腰,台式电脑开机,液晶显示屏亮起,进入桌面,简单清爽,没有开机密码。
他又蹲下身,书桌下方的柜门打开,里面有一个内嵌的保险箱。
“你觉得密码是什么?”纪秋抬起眼来问他。
奚闻皱了皱眉,“我不知道。”
“是一个日期。”纪秋说。他转动密码旋钮,“郑思的腹部有一道疤,也有人曾经捅过他一次,但力道把握得非常准,致伤但不致命。他迷恋那个人,觉得我和他有些像,喜欢拿这件事来说。”
锁舌轻响,保险箱门松动,纪秋拉开,里面只有一个U盘。
奚闻唇线绷直,眼看着U盘插入,读取,进度条走完跳转。
分列整齐的文件夹,以名字和日期命名,奚闻看到了很多熟悉的名字,有不少已经是知名的影星、歌星,也有新出道的偶像艺人,他甚至看到了阮风和江源。
纪秋随便点进去了一个,入目的内容大大超越了奚闻的想象,脸有些熟悉,奚闻反应了一会儿,想起是白小乙曾想让他参加的一档综艺里的常驻嘉宾,最近有点小火,年轻还轻,很可爱的长相,笑起来会露出两个酒窝。
只播放了一会儿,就被奚闻叫停了。
他忍受不住,恶心想吐,喉咙间有种酸苦的味道。
纪秋关闭,又退回之前的界面,滚轮滑动。
一排名字扫过去,视线突然在最后一个名字上顿住了。纪秋也留意到了,鼠标移过去,停在上面,有些错愕地说,“是沈老师。”
又看了看名字后跟着的一串数字,纪秋声音沉了,“是那个日期。”
奚闻一时呼吸不畅,手撑在桌面上,紧抓着桌角,指甲用力到泛白,因为恐慌惊惧,额头渗出冷汗,像踩在悬崖边上低头俯视深渊。日期正好是他出国后的一年。
纪秋扭头看他一眼,许是觉得他表情太过可怕,转回头,伸手想要拔出U盘。
却被奚闻拦住,“你做什么?”
纪秋说,“别看了,都是一样的东西。”
奚闻咬着牙,“打开它。”
纪秋身体顿住,低下头,反在劝他了,“有什么必要呢?”
奚闻不再说话,抢过鼠标,自己点了进去。
短短毫秒的等待时间,奚闻觉得自己快窒息了。好像正站在审判庭上,仰头望去,法槌悬空,等待死刑降临的感觉。
页面跳转,没有之前那么密密麻麻的资料,里面只有一张照片,光线很暗,小图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奚闻掌心都是冷汗,食指颤抖,他挪动鼠标,试了几次才移到正确的位置,手指却重若千钧,怎么都按不下去。
他不得不两只手一起使力,好不容易才点开大图。
是正面俯拍的角度。
背景是一间卧室,打着橘红的暖色灯光,沈清野跪在床上,手腕被红绳捆着,举过头顶,绳索向上延伸,导致他上半身被完全吊起,只有膝盖挨着白色的床单,头垂落,没有拍到正脸,只有浓密的黑发。
肤色白到惊人,是赤裸的。
法槌重重落下,一切尘埃落地。
奚闻谈不上什么感觉,好像整个人都被撕裂了,心脏完全被捏碎了,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有照片上人的样子,好像烙印一样狠狠烙进了脑海深处,伴随着皮肉灼烧的痛楚。原来痛不欲生是这样的,天塌地陷,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成了废墟。
他死死盯着屏幕,好像这样就可以销毁这段过往,把一切抹去,重头再来。
一下子,图片消失了,屏幕回到了初始桌面。
奚闻扭过头。
纪秋已经拔出U盘,小小的金属握在手里,“我会自首,然后把这份东西交给警方。”
手腕突然被握住,腕骨都要被捏碎的感觉,纪秋吃痛,抬眼望向奚闻猩红的眼睛,看到他说,“删掉它。”
“什么?”
“删掉那张照片。”
说得凶狠,面容狰狞,但他好像快哭了,纪秋有些错愕地想。
重新将文件调出来,资料粉碎,奚闻这才松开了手,退后一步,远离那个屏幕。弓着身,背撞到窗台,手指蜷起,缩进了袖子里。他看起来比纪秋更憔悴苍白了,“这些,是寰宇做的?”声音糙杂,好像被摔坏的八音盒。
纪秋点点头。
钱权催化,顶着娱乐公司的名义大肆收揽,欲望是这种罪恶交易孵化的温床,逐渐发展成庞然大物,将个体生命和意志彻底扼杀。
纪秋双臂交握,圈住自己,手心里的U盘嵌入肉里,模糊地感到一种痛感,他对即将到来的处置有一些迷茫和畏惧,“你说,我这样算是自卫杀人吗?法官会轻判吗,我可以不用死吗?”
奚闻迟钝地将目光移向纪秋,他盯着纪秋,好像有点不认识他,慢慢才理解过来他在说什么。声音噎住,“我会帮你找最好的律师。”
寰宇是杜夏一手建立的,在冯耀辉的资金和势力扶持下,这其中纠葛,奚闻能逃脱多少?
纪秋也无力地笑了笑,眼泪从眼眶滚落。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事情发生时的第一反应为什么是打给奚闻,可能是他真的太慌了,奚闻是唯一向他伸出过手的人,但现在也帮不了他什么。
屋内沉默,两人迟迟没有动静。
夜很深了,一切的喧闹都被浓厚的夜色所掩盖,挂钟滴答滴答地计时,是这死一般寂静中唯一的响动。
但再然后,他们听到门锁打开的声音,屋外大门,然后是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皮鞋的鞋跟叩在大理石砖上,异常清脆。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来得及做出反应。书房的门已经被推开了。
挺括西服上仍带夜露和寒气,杜夏眉宇间一层风霜,来得匆忙。视线扫视一圈,定格在奚闻身上。
奚闻戒备地盯着他,直起身,双眼中有烧红的怒气,手紧握成拳,浑身像绷紧的弦。
杜夏慢慢走过来,看到开着的保险箱,目光一顿,随即又变得若无其事,“你看到了。”
奚闻说,“你都做了些什么?”
杜夏扫了眼纪秋,从书房门外走进来两个身形健硕的大汉,杜夏抬手指了指纪秋,两人走过去,纪秋慌乱地后退,其中一名男人抢步上前,手段老辣地一掌击在后颈,把人打晕了。
“你做什么!?”奚闻惊叫。
杜夏冷声,“有些事情不需要外人知道。”
纪秋软软地倒下去,被拎住后颈,带出门。两人离开时还将书房的门带上了。
“好了现在只剩我们两个了。”杜夏抽出书桌靠外侧的一把椅子,交腿坐下,“你想问什么?”
作者有话说:
沈没有被怎么样,后面会解释。
98
第96章 不准你提他
奚闻盯着他,第一次从那副熟悉眉眼里读出冷酷。
紧张到脖颈延伸的经络爆出,奚闻掌心湿黏,闭了闭眼,许久才出声,“你怎么可以把外公的心血糟蹋成这样?”
杜夏有些许意外,眉峰微扬,随后笑了,“所以这是你的第一反应?觉得我毁了冯耀辉的名声,糟蹋了他的产业?”
这还是第一次杜夏在奚闻面前提到冯耀辉时,没有用尊称,而是叫了全名。
奚闻目光冰冷,“不是吗?在合法公司的掩饰下,进行这样腌臜下流的事,你不觉得恶心吗?”
杜夏的手叠放在膝上,手指点了点骨节,“你的道德品质有些让我感动。”
“可惜了,我最不屑这种置身事外、道貌岸然的劝勉。”杜夏冷淡,“你不了解冯耀辉,他宠着你,护着你,你受尽了好处,你就把他当好人了。从一无所有到名利双收,他的手怎么可能是干净的?他把我领回来,就是要找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男孩替他做见不得光的事,寰宇从建立到现在成这幅样子,都是他的授意。”
杜夏冷笑了笑,“否则,他一个地产出身的,为什么要涉足娱乐圈?普通的皮肉生意太低级,越是权贵越喜欢高端和体面,哪怕是嫖也要嫖得与众不同。冯耀辉深谙这些人的劣根性,好面子,讲排场,却割不下胯下二两肉。他手下只有两个女儿,不好做这种事,就从外头领了个男孩回来,一手培养。俊男美女最多的地方,自然是娱乐圈。这么多年来,寰宇通过性贿赂,为他构建出一个庞大而复杂的关系网,让他的生意如火如荼,所有购地、承包计划畅通无阻,集团能到现在这种规模,都是我手下的人一个个睡上去的。”
“他是成功商人,清白名流,好名他全占了,坏事由我做,恶名也由我担。”杜夏嗤笑,“可惜账不是这么算的,我如果下流恶心,那他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你骂我的同时,不妨一并把你的好外公从地狱里带上来鞭尸拷打。”
突然被灌输了这么多的信息,将自己心中冯耀辉高大光明的形象一竿打翻,奚闻完全没法接受。他原先就有预感杜夏的所作所为,冯耀辉并非完全不知情,但将他直接放在幕后操纵者的位置,却太残酷颠覆。
奚闻浑身战栗,浑身一阵冷一阵热,他很生气,却不知道这股气应该对谁。对杜夏吗?从刚刚的叙述来看,他也是受害者,一个孤儿,能有多少选择权?对冯耀辉吗?血脉亲人,逝者已矣,他怎么忍心去责怪叱问?还能对谁,恨他自己?
杜夏却不罢休,还要火上浇油,看着奚闻的样子,他身子前倾,暗示性地看向电脑又移回,“其实我刚刚之所以意外,是因为我以为你最担心的会是你的沈老师。还是你没有看到他的记录?”
提到沈清野,奚闻就像是被打了一枪般痛苦不堪起来,浑身每一处伤口都在往外渗血。
“你虽然有些天真,但看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只是推给我的人,每一个都不是善茬。从江源到沈清野,再到现在这个纪秋,”杜夏轻啧一声,“每个人都留了一堆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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