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伯隆小调 鲁伯隆小调 第43章
作者:飞鹤
严景林的眼睛紧闭着,握紧的手微微发颤。
声音渐近。
两人匆匆分离。
在分开的瞬间,两个躲藏在转角处的青年不约而同地红了脸。
希伯来在恍惚之中伸出手,眼神迷离,那一双棕木一般的眼睛终于呈现出不同的景色,如同蒙上了早晨的雾气。
手指触碰到严景林的脸颊,两人在这瞬间感受到电流一样僵住,回过神来正经危坐。
他们急急忙忙地朝着路的前方看去,对上前面那一身朴素衣服,表情严肃的脸。
希伯来愕然出声:“居瑟普叔叔?”
第79章 去居瑟普叔叔家
从教堂到居瑟普叔叔家大概半个多小时。以往若是在弥撒之后遇见居瑟普叔叔,这绝对是一件令人开心的幸运事。居瑟普叔叔待人友好,他们又是熟识,一路上他们交谈着回去,说些鲁伯隆的趣事亦或者新闻,不厌其烦。
然而这一次,一切都变了。
居瑟普叔叔难得保持沉默。
待人向来友好的居瑟普在面对初见的人时总是很体贴,他向来可以找到很多有趣的话题来度过初见时候的尴尬。他只在干活的时候保持沉默。
然而这一次是例外。
希伯来的心惴惴不安着。
日光刺眼,前路铺在一片金色光辉之中,亮得让人无法直视。周围寂静无声,居瑟普叔叔也沉默得令人害怕。
在这样的安静之中,希伯来望向居瑟普叔叔的背影,那宽厚的后背背对着他,幼时希伯来还坐上去过。
手指握紧轮椅后面的横栏,希伯来低下头向下看去。严先生正襟危坐,目视前方。这时候希伯来看不清严先生的表情,可他感觉严先生会是紧张的。
他贴近严景林的耳边,对他说:“严先生,您别担心,我会在您身边的。”
在希伯来说完这句话之后,严景林侧头看去,他望见希伯来额头上晶莹的汗水。日光毒辣,谁也没带伞,严景林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擦拭过希伯来的额头、脸颊。
在这种体贴的照顾中,希伯来流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
人群路过伫立在道路两旁的树木时,休息在树上的鸟发出一声鸣叫飞向湛蓝色的天空。天边的云朵柔软,不急不慢地在远处漫步,多看一会儿它们,就连心情似乎也被感染,莫名地平和下来。
居瑟普回头看去,望见身后他从小看到大的青年低头朝着轮椅上的人微笑。
那是幸福的笑容,静谧的,默契的,只存在于相爱的人之间,其他的任何人都无法侵扰。
居瑟普忧虑地叹了口气,回过头去。
作为希伯来进入天主教的引导者,居瑟普此时此刻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这条路漫长,长到希伯来心焦,此时此刻他的内心煎熬着,为愧疚于居瑟普叔叔的教导。在多年之前的那个夏夜,希伯来在居瑟普叔叔这里得到新生,他无论如何也不希望在居瑟普叔叔这里结束这一切。
但他不能后退。
如果他要离开,严先生一定无法追上他的。可他怎能欺负那样好的严先生呢?
前方人的头发后侧沾上汗珠,希伯来伸手轻轻揩过。湿热的头发从指尖掠过,希伯来一瞬间产生一种难言的不舍,他的手顺着穿过发梢,乌黑的发贴着他的手指,微微有些痒,手指的皮肤能够感觉潮湿,柔软的发贴着他的指尖。
而后希伯来的手离开严景林的头发,这种黏在一起的感觉停留了一会儿迅速消失,令希伯来产生一种失落感。
丛生的杂草从街道边缘生长出来,蔓进道路上方,原本这些草植距离道路还有一些距离,负责休整道路的人特地这样安排,然而没过多久,野草和野花就延伸了过去。
那道特地空出来的隔道未能阻挡他们,夏季滋生的欲 望就此疯长,随着风,随着太阳,随着清晨的雾气与夜晚的寒凉。在雨中矮下一些,待到晴天到来之际,就有不甘的心试探着迈向更遥远的地方。
直到周围的景色变得越来越熟悉,熟悉的道路和房子,还有屋子外居瑟普的妈妈最爱的百里香。并不十分惹人注意的花朵轻易融进周围的风景里,包容着所有路过的人。
老旧的木门“吱呀”打开,屋子里仍旧是那位太太离开前的模样,在重新回到这间屋子之后,居瑟普保留了妈妈在屋子里所有的装饰与摆设。
卡尔森今日不在,居瑟普叔叔的妻子也出门工作去了。
这意味着这间屋子里将只有希伯来、严景林与居瑟普。
这间屋子并不大,狭窄的空间使人安心,希伯来以往一直都是这么觉得的。
只有这一次,这间屋子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木制的门刷着棕色的漆,门锁还是老旧的锁,打开尚且需要一会儿。
在进入门之间,希伯来在心中祈祷。但愿居瑟普叔叔能责怪他,但愿居瑟普叔叔只责怪他。
身旁传来一道注视的目光,希伯来扭头朝身侧看去。前方,严景林正侧头看着他,那样平静,如同夏夜的湖水,看起来如此安稳而坚定,带给希伯来信心。
先生,请留在我的身边。
愿主的责难全然降临在我身上,希伯来愧对于主,愿我于明日之明日不得安宁,而严先生仍能接收到来到鲁伯隆后的那个夜晚收到的祝愿。
一愿健康,二愿快乐,三愿明天早晨您收到一束刚采摘下的鲜花。
最好由我挑选,在屋子后面的山坡之上,所有生长得最旺盛的花朵之中,我只想赠您最健康的那一朵。
百里香的味道悠悠传过来,一缕光从窗子外倾泄下来,投落在那盆百里香之上。
紫色的小花如此温柔地摇曳着。
第80章 希伯来的过去
沉默的一餐,即便是饥肠辘辘的胃也未能让两位客人多吃一些。
居瑟普叔叔始终没有出声,他沉默着将希伯来和严景林带回来,沉默地做饭,一直到晚餐食用完毕也没有说话。
碗被放进了洗碗机,在希伯来站起来帮忙收拾桌子的时候,居瑟普坐在沙发上静静盯着希伯来的动作。
作为深知希伯来家庭的人,居瑟普一直都很照顾这位幼年丧父丧母的孩子,他甚至将自己看作是希伯来的第二个父亲,真因此,此刻他的心情无比复杂。
他想不到自己应当怎样对待希伯来。
那是一个孤独的坚强得惹人心疼的孩子,他很不容易地爱上了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男人,一个甚至无法独自生活的需要人照顾的男人。
居瑟普很同情这位可怜的先生,但他很难毫无芥蒂。
毕竟,希伯来那样真诚而对人毫无保留。
房间里传出来细碎的声响,椅子擦过地面声音粗糙,像是一位年纪很大的老人缓慢地谈话。谁也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可这声音却又让人焦躁。
居瑟普想说什么的,他同严景林对视,听见严景林率先打招呼,不带任何不情愿地回应着严景林。
他在回来之前,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试探一番这位青年,然而他在与对方对视的过程中望见那抹郑重,这令他再说不出什么重话来。
他隐隐感觉到在这场角逐中,他们甚至不带任何对错。
可这一切究竟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又是为何开始的呢?
将屋子收拾好,希伯来轻手轻脚地走到客厅的沙发前,坐在严景林的身边。
他做得端正,望向严景林,见到严景林的表情没有任何异样稍稍松了口气。
希伯来坐直与居瑟普对视着。
“居瑟普叔叔。”希伯来开口。
这一声之后,居瑟普点了点头,希伯来没再说话。
居瑟普的头脑已经陷入了风暴,他有太多话想说,他想劝告希伯来不要做挑战天主教戒律的事,忠诚的教徒将无法原谅他,无尽的灾难也会降临。
然而居瑟普更想知道这一切究竟为何会发生。可他又怕自己一旦听完了就会心软。
于是居瑟普问:“希伯来,你还记得自己究竟为何会信仰天主教吗?”
居瑟普凝望着希伯来。
如果一个人知道自己为何而来,在走偏的时候审视自己的来路,是否能够走回最初呢?
希伯来,我的孩子啊,究竟为何要走上一条万分艰难的路呢?
-
在十七岁那年,一切都变得艰难起来。
希伯来的妈妈生病了,与他家经常往来的居瑟普叔叔一家已经离开鲁伯隆几年。
贝尔玛奶奶年纪渐大,已经到了不能够再操心的岁数了。
希伯来和妈妈原本在商量是否要希伯来的姑母喊来。
然而这边正在闹罢工,交通工具将近一个月没开通了。
开车过来更是艰难,这将是几天几夜的行程。希伯来的妈妈不愿意麻烦亲人,告诉希伯来就此作罢。
希伯来长久穿梭在医院花田与学校之间,生活的重担突然压在他的肩上。
好在希伯来上学的时候,邻里之间也会过来帮衬,因此尽管艰难,倒也还能过得下去。
只是夏季的暴风雨来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持续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暴风雨将花田里大部分的花摧毁,而更加糟糕的是,希伯来妈妈的病情更严重了。
夜里的时候,希伯来时常听见妈妈的咳嗽声,他担忧地起来倒水,照顾重病的妈妈。
不久之后他发现妈妈夜里不再咳嗽了。
本来他还在为妈妈病情的好转开心,然而一天夜里窗外的风很大,吹得窗户震响。
现在希伯来的妈妈几乎不怎么不下床,他担心着妈妈房间里的窗户是否关闭,于是在窗子震动中,他急匆匆地下床走向妈妈的房间。
在屋子外面的时候,希伯来什么也没听见。
他担心吵醒睡着的妈妈,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
他需要检查窗户是否关好,亦或者其他什么东西需要注意。
门悄悄地被推开。
打开房门的时候,风没有从屋子里挤过来,这让过来查看的希伯来瞬间松了口气。
看来他已经关了窗子。
然而希伯来仍旧不放心,他准备过去看看。
他没有开灯,走路的声音也十分小,希伯来不愿打扰妈妈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