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伯隆小调 鲁伯隆小调 第45章
作者:飞鹤
希伯来只是朝着严景林一笑,继续说:“居瑟普叔叔,严先生是在一个夏天悄悄来的,他选择了鲁伯隆最僻静的角落,恰好就在我家的旁边,这一切如此巧合。我骑着车经过,从看见他的第一眼就明白,严先生一定也同样遭遇无法谅解的事情,同我过去的那段时光差不多,无论如何,那必定难以度过。
然而严先生从不歇斯底里,他如此平静,只是坐在窗边看书看看草原上的花。可他还有人陪,看起来却比我还要寂寞。”
希伯来的脸上呈现出坚定的神情:“您知道严先生有多努力地生活吗?忍受着异国他乡陌生的人和语言、走不出的房子,躲开他人注视的目光,一切都是那样艰难,但严先生从未表现出来。他待人友好,宽恕我的冒犯,总是耐心而包容,他告诉希伯来在他心中我是多么优秀一个人。”
“可是居瑟普叔叔您明白吗?没有人会像他一样与我分享花田里的向日葵,自制的茴香酒,还有远在几公里外的羊排,严先生甚至试图保护我。我从不知道在一个人的眼中,我是无比重要的,以至于会有人在第一时间总是偏向我,严先生给我这样的信心。他让我爱上一个人,也让我被爱。我再也不会遇见一个像他一样的人,在这个夏季闯进我的生活。我也再不愿意把我的向日葵送给别人了。”
说完这样的话后,希伯来定定地看着严景林,两人均未说话,然而一切已经在无声之中道了个干净。
居瑟普坐在沙发上,眉头紧皱,他低下头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屋子再次陷入了可怕的安静。
“居瑟普叔叔,我以为我会在这个夏天之后结束一切,但是严先生找到了我。他就这样来到天主教的教堂前,在炽热的阳光下看向我。那让我感觉,我们是可以站在太阳下相爱的。没有人再会找希伯来了,居瑟普叔叔。”希伯来乞求说。
他难过地看向居瑟普,他心目中这位在他父母不在后,如同他父亲一样照顾他的叔叔。
他无法不在意他的看法。
因而居瑟普的沉默使得希伯来更加痛苦。
“先生。”屋子里严景林终于出声。
在希伯来深刻剖析自我之后,严景林等待着居瑟普的回应,只是一切似乎并不符合他的期望,不愿再看着希伯来难过的严景林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
然而他并没长篇大论,只是如同他性格所有的寡言少语一般,严景林只说了一句。
他轻柔的、无比郑重地说:“希伯来是我无比重要的人。”
让他放不下的人、不远千里寻找的人、难以接受失去的人……是他爱的人。
居瑟普的嘴唇动了动,他眼神复杂地看向希伯来和严景林,似乎想说什么,但是犹豫了下,最终没有说出来,只是叹了口气。
这一声如同妥协一般,有些无奈,又无可奈何。
令屋子里的两外两个人松了口气。
屋子里的灯闪烁了下,最终仍是将柔和的光线投向下方,这一瞬间的恍惚中,光的线条似乎被悄悄打磨过一般,投落在其他人的身上,竟也把其他人照得缺失了棱角,只余下温和的线条。
“然而……”
居瑟普的声音飘在房间里,马上拉回希伯来和严景林的注意力,希伯来和严景林紧紧注视着居瑟普。
“你要明白,你们差距太大了,还是异国,总要分离,并且,若是真的在一起,必然会面对各种各样的问题,有关于文化、思想……那样怎么办才好呢?”居瑟普叔叔忧虑地说,“如果你们真的分开了……”
“我不会放弃。”严景林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请相信我,我不会让分开的情况发生。”
早在严景林意识到对于希伯来的喜欢之时,他早早地思考着可能遇见的所有可能,然而无论哪一种,他都不想放手。
严景林对自己有十足的信心,只可惜,这个答案并不能让居瑟普满意。
只见居瑟普脸皱起来,眼神也带着些许不赞同:“先生,我明白你们年轻人相爱的时候都感觉一定能够长久,但我是说万一,事实上,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完全保证不是吗?我只打个比方,如果您的家里人并不同意,如果您未来发现自己实际上并不爱希伯来而只是欣赏他,或者您的腿好了,而您……”
“居瑟普叔叔。”希伯来打断他的话。
居瑟普不理解地看向希伯来。
只见希伯来轻点肩膀,额头,画出一个十字来。他微笑着看向居瑟普,虔诚地说:“主啊,请赐予我热爱一个人的勇气。”
请允许我在糟糕的未来尚未发生之前,极尽心力去热爱,若有一天不幸分离,也感谢主让我们相遇。
请让我坦然地热爱他吧。
第83章 夏季来了
大概无人能够拒绝两颗赤诚的心,居瑟普无论如何也无法让自己去阻止他们。他深知这是两个饱经生活摧残的青年,在长久的独自前行中遇见彼此。
在无风的夜里,两个青年人在灯光下对视,夜晚的灯光昏昏欲睡,一切都如此静谧,然而这样的静谧却使居瑟普心慌。
人们会怎么看待异教徒呢?
在几年前,法当局与天主教之间针对于同性恋合法化的问题就有了一次争锋,法当局认为应当承认同性恋群体拥有与异性恋群体相同的权力,即婚姻合法与恋爱自由的权力,而不应当受到偏见与歧视的限制。
而天主教则则认为这对社会风气造成了不良影响,极有可能造成乱 伦现象与多成员家庭的产生,破坏社会风气,造成整个社会的不良影响。
两种争论在报纸上争辩了长达几年的时间,那段时间里,群众对于这个群体的说法也多种多样。支持者对其抱有深切的同情,而反对者深恶痛绝,对于这类群体的态度达到了谷底。
天主教报纸《十字架》上针对这项法令刊登了几十篇文章,那段时间人们口中对这件事情的讨论度达到了高 潮。
这些事情发生的年代久远,久到那时候希伯来还小,没有人会和一个孩子谈论这些。然而居瑟普是经历过这个时代的,他听见小镇里的人谈论这件事情,也听见人群之中对于同性恋群体的不理解与排斥。
这座小镇里大部分都是天主教徒,居瑟普简直难以想象,当他们都知道了希伯来是一个同性恋的时候,那些熟悉的人,会以怎样的态度对待希伯来。
那个时候,待大家如此真诚的希伯来究竟会受到怎样的伤害呢?
居瑟普忧虑着,然而他无法说些什么,只能期盼着,随着近年来天主教对同性恋群体态度的软化,如果有一天这件事情被暴露出来,人们能够接纳希伯来。
或许,这件事情永远不被发现才好。
在这种忧虑之中,居瑟普叹气:“那么你们能够保证不被其他人发现吗?”
居瑟普的表情严肃,饱经生活磨难的他早已在生活中学会了警惕最坏结果的发生,在他心爱孩子可能面对危机之时,居瑟普不得不谨慎。
居瑟普歉疚而不容置疑地说:“希伯来,请答应我吧。我无法对这件事置之不理,在最糟糕的事情尚未发生之前,我必须阻止可能的灾难来临。”
不要试探主你的神。
故事里撒旦引诱世人堕落,在遭遇磨难之际,撒旦告诉他们,神会来拯救他们。如果神不来,那神便根本不会保佑他的信徒。在危机之际,主神降临在撒旦身边,说出那句在世人中流传已久的话:“不要试探主你的神。”
若有一天憎恶、歧视、恶意毫无阻拦地降临在众人之间,会有神前来救助希伯来吗?居瑟普以虔诚之心不敢试探主,因而只能以最大的乞求帮助希伯来度过难关。
谁也不知道这一切会持续多长时间,然而但愿有一天人们对于希伯来能够更加包容。他绝无任何冒犯之心,只是遇见一个包容他的灵魂。
人怎能拒绝安宁?
夜晚,居瑟普依然入睡。他留下了希伯来和严景林,两人住在打扫出来的客房里,原本居瑟普准备让希伯来睡在卡尔森的房间里,只是希伯来担心严景林第一次来,晚上的时候如果需要帮忙没有人在他身边,因此希伯来拒绝了居瑟普的提议。
居瑟普临走之前眼神揶揄地看了他一眼。
屋子暗下来,一切归于平静,只这一夜,严景林与希伯来共同待在一间屋子里,他们深知对方的心意,不存在任何的误解与担忧,未来是未来的事。
躺下来的时候,严景林轻声问:“希伯来,你害怕吗?”
未知的可能面对的困难如此可怕,生活着的每一天都需要提心吊胆。严景林猛地想到博尔赫斯形容的生活:战战兢兢的期望,不可弥合的伤痛,将会永恒。
被子里悉悉索索,旁边的人在床上翻身。
两人睡在一张床 上,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身边人的存在。
希伯来原本面对着墙,现在转过了身,正对严景林。他的眼睛在黑暗之中看不太清晰,然而严景林却感觉到一道灼热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将他点燃,房间升温,躁动不安,让人呼吸也不大顺畅。
严景林不知所措,他侧过脸想要避开这道视线,然而仍然能够感觉到希伯来的目光,这让他既慌乱,又在心中生出一种欢喜来。
看不见的房间里只能听见沉重的呼吸声,在这片安宁之中,希伯来说:“严先生,我不怕。我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我现在是开心的。无论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我只需要去面对就好了。我也知道您会在我身旁,这样一来,就有面对的勇气了。”
只这一句,让严景林说不出话来。
他深呼吸,试图让自己从汹涌的情绪中走出来,然而没能成功。
房间里闷热,让人生出一席汗来,呼吸都是潮湿的。
也不知道是否是花香迷乱了人的心智,衣服摩挲,希伯来侧身靠近严景林。
他撑着手臂,在严景林的身旁停下,希伯来小声问:“严先生,您害怕吗?”
床 上的人摇摇头,他侧过头望向希伯来所在的位置低声说:“我只想和希伯来在一起,我只怕你离开。”
在这一声难得坦诚的话语中,希伯来脸上生热,他呼吸急促,深棕色的眼睛在夜色里悄然地快速眨动几下。
希伯来不好意思地说:“不会的,严先生,我喜欢您。”
希伯来俯下身,在严景林唇上轻轻印下一吻,似在安慰不安的恋人。
这一下似乎点燃了空气,热度席卷而来,严景林终于忍不住在希伯来退开的时候伸出手扣住希伯来的后颈。
唇柔软温热,连带着夏季的潮湿与热气,一同在这个夜晚降临,耳边是衣服摩挲的声音,一切都为这个夜晚增添了暧昧的气息。
手掌触碰温热的皮肤,下一刻扣紧肩膀。是不曾想过的热情与热烈,一同将他们淹没。他们沐浴在阳光下,在潮水中,海浪翻滚,有细小的气泡从水下升腾,到达水面,“噗”的一下破灭。
鲁伯隆的夏季来了。
第84章 滚地球
在卡尔森和克里斯汀娜短暂的假期里,他终于回到家里度过一段时间。天气正好的时候,居瑟普带着一众孩子和贝尔玛奶奶在院子里玩滚地球。
滚地球是鲁伯隆一种十分流行的活动,适合任何年龄段的人玩耍,可以说,在鲁伯隆遍地都是玩这种游戏的人。
游戏首先在地上画一个圈,在圈里放一个母球,而后每个人拿一个球,每个人都站在线外丢球,看谁丢出的球距离圆圈里的母球近,则获得胜利。由于居瑟普买的滚地球都是打包同一批的,样式差不多,大家在球上拿着记号笔做下自己的专属记号防止分不清楚。
鲁伯隆的滚地球规则多样,人们可以自己制定,这样就更增加了游戏的趣味性。
这次参加游戏的一共六个人,大家在地上确认了线和母球的位置,开始制定游戏规则。
严景林坐在希伯来身旁,笑着听他和卡尔森与克里斯汀娜讨论。
而年长的居瑟普和贝尔玛奶奶只是站在一旁,听着院子里的年轻人讨论,时不时插上一句,让原本就混乱的局势更加混乱。
待到白热化的时候,希伯来茫然地看着卡尔森和克里斯汀娜,他后退一步默默站在严景林身边,决定退出战局。
前方只剩下了卡尔森和克里斯汀娜在讨论。
卡尔森说:“我们可以用一种幽默的方式进行比赛,比方说,在其他人投球的时候逗他笑,如同他真的笑了,其他人就可以干扰他投球,比如拿着木棍放在他的前面晃动。而每个人必须在一分钟内把球投出去。”
“别这样。”克里斯汀娜皱眉,“太危险了,应该找一个不具备危险性的,也不需要耗费太多体力的。”
克里斯汀娜显然是考虑到了贝尔玛奶奶,而卡尔森则是犹豫了下,说:“但是我们不会碰到任何人,只是逗笑,期间没有肢体触碰,而且后面……”
“不,这样还是危险,逗笑这个过程就容易出事情……”
“不会的,克里斯汀娜相信我……”
院子里,居瑟普和贝尔玛奶奶相视一眼,笑而不语。
百里香绽放,紫色小花轻轻摇晃,跟着众人一同看戏。
希伯来蹲在严景林身边,看着院子里还在争论的两个人小声说:“严先生,卡尔森真是太迟钝了。他恐怕永远猜不出克里斯汀娜的心思。除非克里斯汀娜自己说出来。”
严景林抬眼看看,只见到卡尔森表情认真地和克里斯汀娜摆出一二三条道理,他看起来很相信自己的感觉。不论他的行为如何,严景林觉得他的一二三条道理听起来确实还有些在理。
然而克里斯汀娜也绝不错误。
严景林好笑地看着院子里发生的一切,扭头在希伯来耳边说:“好吧,看来卡尔森是真的很想玩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