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伯隆小调 鲁伯隆小调 第61章

作者:飞鹤 标签: 近代现代

  日光在街道中央铺出一条金色毯子,明亮得晃眼,日光在远离这里得地方安静地燃烧着,不曾靠近这里。

  好像送给严先生一朵花啊。希伯来突然想。

  如果夏天过去了,就没办法送出去他精心挑出来的向日葵了。他喜欢挑选向日葵的过程,要走过他的花田中,目光扫过每一个他照顾过的花朵,然后选一枝最健康最有活力的送给严先生。

  这朵花会存活很久,于是总是热烈地开放在严先生的花瓶中。

  某一刻,街道旁出现投下阴影来。

  希伯来失笑。他想,应该是逃走的孩子们又回来了,或许是他们觉得自己没追上去,大概就不会理会了,于是决定回来再看看。那么这群孩子一定想不到,自己就站在窗户前没走。

  那好吧,他要吓他们一跳。

  希伯来向前挪了挪,特意离窗边更近了,他要确保孩子们探出头时第一眼就能看见他。

  影子渐渐变得更大,一点点呈现出人形,先是头,后是身体。在影子的形状里,希伯来看出来他们快来了。

  他抬起头,凝望着转角的地方。

  然而转角处的人姗姗来迟,他似乎要吊人胃口一般,在角落处磨磨蹭蹭了很久,久到希伯来怀疑他们会不会再过来了,这时候,从拐角处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就坐在那里,露出希伯来熟悉了无数次的笑容,轻唤出他的名字——“希伯来”。

  希伯来转身飞奔出去,房间里是脚踩在地面发出的踢踏声,鞋底排在地板上敲下鼓点后又紧凑地接着下一个节拍。

  这样的节奏一直到“敲鼓”的人走到了外面。

  希伯来停在了严景林的面前。

  严先生仍和过去一般,面色如常,看起来寡言而令人安心。

  他对希伯来说:“我怕你在难过,就过来了。你还好吗,希伯来?”

  严景林没有提贝尔玛奶奶和他谈论了什么,只是望向希伯来。在所有的话题之后,他只关心希伯来是否开心。

  于是希伯来张开手拥抱住他。

  远处的孩子探出头来。希伯来注意到了他们。或许他们也在指指点点,但那不重要。此时此刻,希伯来只想要拥抱住他的严先生。

  在所有人里他在这一秒钟最爱这个人,如果永远是个表达程度的词,那么他想永远和严先生在一起。不去管也不去想以后,他的勇气就在现在,在他身边。

  然而这个拥抱没有持续很久。没过多久,严先生就拍拍希伯来的背。希伯来听见他的严先生带着笑意的声音传过来:“虽然很开心希伯来总是这样热情,但是如果在街道上上演少儿不宜的东西,我担心会有人把我们抓起来。”

  希伯来抬起头,发现严先生的目光落在了远处。

  远处望过去,见到了躲在旁边花坛后面的一群孩子。

  就是刚刚从希伯来家中跑开的孩子。

  这群孩子年纪不大,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希伯来和严景林看,大概他们年纪太小,一时间让希伯来也有些不好意思。

  希伯来匆匆起身走到轮椅的后方,准备推着轮椅回家,扭过头时,望见远处孩子们所在的地方传来骚动。

  希伯来和严景林在孩子堆里正热闹里看过去,他们的动静立即停下了。再一次地,孩子们睁圆了眼睛看着他们。

  在对视了三秒之后,远处的孩子突然拍掌起来,甚至还有一个孩子朝着他们竖起大拇指。

  有一个孩子大声朝着希伯来和严景林喊:“这么早就恋爱了,希伯来哥哥你真了不起,不过我会比你更快找到对象的。”

  希伯来愕然。

  他突然想起来,居瑟普叔叔曾经说,偏见不是小孩子天生就有的东西,那是环境和大人给他们的。

  在很早很早之前,他还小的时候,他对任何事情都好奇,也对任何事情都不轻易加以排斥。

  希伯来听见耳边的笑声,回过头看时,严先生正望着他,眼里带着打趣的神色。大概在笑他吃惊的样子太呆了。

  希伯来挺直腰背,朝着远处大声喊道:“喂!你才未成年啊!现在就想着找对象也太早了吧!”

  “啊?像你一样现在找到会被大人们嘲笑啊,大叔!”

  “!”希伯来瞪圆眼睛呆呆看着前面嚣张的孩子们,远处孩子们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在沉默里,希伯来扭头看向坐在一旁的严景林。

  轮椅上,严景林已经笑完了腰,他笑得无声,尽量不刺伤希伯来的自尊心,但这样的行为已经伤到了希伯来的心。

  希伯来的额头青筋跳动,他深吸一口气,终于忍不住了愤愤不平地对严景林说:“我才二十二岁啊,严先生!”

  “不是什么大叔!”

  “哈哈哈哈。”

第113章 他在能看见主的地方啊

  希伯来住进了严景林的家中,近来他都不怎么回去了。这几天来敲希伯来家门的人很多,有不少都是信奉天主教的朋友。这些人来到希伯来的家门前,抱着好心的想法劝说他走上“正途”。

  门的晃动似乎一直都没有停下过,以至于原本住在希伯来院子里的虫子都不耐烦地搬走了。今天的院子比以往都更安静。

  不断的敲门声惹人心烦。尤其是等到开门后,伴随着而来的,是长达一整天的劝说。

  屋子外的街道总是热闹。

  希伯来住进了严景林的屋子里,作为正式分享了一半房间居住权的人,希伯来从踏进屋子里开始就不敢看严景林。白天时候,两人也不怎么去客厅,屋子的窗户正对着外面的树,阳光倾倒进屋子里,和着树叶的影子一起在书页上留下斑驳的痕迹。

  小镇上的“热心人”总是好奇希伯来的生活,有一些人时不时在希伯来家的附近转悠,试图窥探秘密。虽说没有成功,但这样的事情也让人困扰。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似乎没什么人来敲严景林家的门。

  大概因为不熟悉,也因为严景林不是本地区的人,相比之下人们竟然对他宽容了许多。

  周五不知不觉就到了。

  这一天,信奉天主教的人总是会去弥撒。没有哪一位忠实的信徒会错过这一天。以往的时候,希伯来也会在一天到教堂里去。

  一大早的时候,严景林还在睡梦中,感受到床上的动静,从迷迷糊糊中醒来。他伸手准备拿起床头的手机,准备悄悄起来却又还是吵醒了严景林的希伯来歉疚地说:“是五点多,严先生。”

  五点多,鲁伯隆的天才刚刚亮。朝露刚开始在光中显露身影,人们也都在熟睡。这个时间,鸡都不愿意起来。

  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希伯来才会在这个时候起床。

  感受到温度从毯子里钻出去,严景林睁开眼睛,望见从爬过他身体上方的希伯来。

  “我和你一起去。”严景林说。

  “不用。”希伯来低头一笑,“严先生还是好好睡一觉吧,您看起来快睁不开眼睛了,我很快就回来的,等等我吧。”

  严景林还想说什么的,只是希伯来突如其来的一个吻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轻轻的吻落在额头,像是哄着不听话的人一样,潮湿而温暖,又像花瓣一样柔软。

  后面,一直到希伯来出门,严景林也一句话都没再开口。

  等到屋子的门轻轻阖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后,严景林才拉了拉毯子,一直将毯子拉到了头顶上方。

  耳朵泛着热气,严景林闭上眼睛,听见门口的动静渐渐消失。

  这件房子的隔音很好,即便是最近经常有人来敲希伯来家的门如果关上了门和窗待在屋子里也听不清楚。在希伯来走之后,房间里重新陷入安静,一切都和严景林刚刚来到鲁伯隆的情形差不多。

  严景林才惊讶地发现,希伯来不在屋子里,他竟然感觉有些寂寞。

  屋子里的灯是关着的,窗帘拉上之后屋子里面昏暗的一片,希伯来实在起得太早了,甚至不到严景林日常的睡眠时间。在希伯来走后半个多小时,严景林闭上眼睛重新进入梦乡。

  屋子外的一切声音被隔绝在外。

  -

  希伯来走出房门,他出门的时候小心地只打开了一条缝隙,从屋子里面向外看,幸好外面并没有人在。

  已经很多天了,他需要这样小心地观察之后才能出门。

  希伯来已经很多天没去过教堂了。

  当然,这一次也不是。

  他踩着地上的草,越过屋子前面的街道走向原野。最近这段时间,他身上的纷争太多,一般情况下,他都不愿意出门。然而他有不得不出去的理由。

  田地里的向日葵分成两轮摘完,第一轮已经摘下,现在是第二轮。经过这一遭之后,不知道哪些“正义之士”过来摧残他的花田,希伯来过去的时候,花田里的花凡是在外围的都被折断,怏怏地垂落下骄傲的脖颈,像被人扭断了脖子的天鹅。

  凯蒂尔小姐原本在他这里订购了一批花,由于这一次的损毁,明显已经不够了。希伯来不得不向凯蒂尔道歉,按照道理他是需要赔偿的,但善良的凯蒂尔听见他的消息同情地安慰了希伯来,并且坚决不要希伯来的赔偿。

  “我们是这样久的朋友了,不需要这样,希伯来。你分明知道的,我当然不会在朋友遭遇困难的时候袖手旁观,如果你需要帮助,就大胆开口吧。无论如何,我真讨厌这些摧毁花朵的人,他们不曾为种花付出过任何心血,就这样理所当然地破坏其他人的努力,如果让我知道这些家伙是谁,我发誓他们一定要永远进入我的黑名单里,这辈子也不卖花给他们了。”

  为了不让其余的花被摧毁,希伯来联系了凯蒂尔和居瑟普,请他们尽快将花摘下。那之后的日子里,居瑟普住在了花田旁白的房子里,凯蒂尔过来的时候,两人一起摘花,到了足够量之后再运回去。

  由于店里不可能几天售卖完所有的向日葵,两人只能每天带一些回去。幸好有居瑟普在,后面的日子里,被摧毁的花就不多了,不过居瑟普的身上被蚊子咬出了不少包。

  希伯来很想出去,只是居瑟普和凯蒂尔都把他赶了回来。

  作为一个“不太安全”的人,希伯来的朋友都不愿意他遭遇可能的伤害。

  现在,花田里的花已经被摘得差不多,居瑟普叔叔说,也没有捣乱的人再来到这里了。一切终于恢复了和平,只是今天的花凋谢得更快一些。

  不过往好了一点想,是卖出去得更快一些了。

  或许剩下的日子里,他就有大把的时间陪着严先生了。

  草原上空无一人,唯有蔫儿的垂头丧气的向日葵茎立在花田中,这些根茎有些已经枯黄,有些还有些活力,东倒西歪挤成一个狭小的空间。希伯来在这样的世界里打开围栏,走进了花田里。

  地上的叶子才起来清脆的响。

  他坐在田埂中,高大的向日葵茎遮住他的身影,在清晨微风渐起的时候,希伯来望向远处教堂高高的塔尖。

  他在能看见主的地方啊。

第115章 吻

  远处的天空上空飞过一群自由的鸟,绕过树林,走过原野,在教堂上方盘旋不肯离去。

  交错的向日葵茎秆遮挡视线,飞鸟时而出现在视野里,时而消失不见。云朵经过教堂的塔尖,在雾茫茫地将尖塔围在中间,原野上的风吹起来,这时候,看向远处的雾似乎都能感受到一阵湿冷。

  凉意沁入身体里,属于夏季的炎热被遮盖住,植物残余的叶子在清晨风吹起的时候摩挲着,在耳边留下寂寥的声响,某一刻,希伯来在这样的声音中听见了从远处传过来的祷词,如同之前一样,那些持续了很多年未曾变过的陈述仿佛刻在他的骨血里,在每一周的周五和周末响起。

  人们一定会像原来一样,早晨时候早早起来,在衣柜里精心挑选一件合适的衣服前往教堂。如果有其他家人一起信奉着天主教的,多半是会一起去的,那时候,整个街道上都是安稳的气息。

  希伯来总是在这样的时候穿过街道走向教堂,街道两边有结队的人也有单独前往的,他身处其中,并不显得突兀。主包容一切无家可归的、不合群的人,也包括他。

  现在他做错了事,主不愿在庇佑他了,以往给予他心灵一个栖息之地的地方,现在他只能远远地看着。

  在希伯来的周围,有一些人支持他,也有一些反对。那些反对的人也绝不是故意要让他难过,反而是好言好语,同他讲明事情的利害关系,他的同学们也知道了这件事情,近来总有人加他,想问问这究竟是种什么感觉。

  希伯来想,这大概是因为很少有人能把自己的性向弄得人尽皆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