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遁形 无所遁形 第28章
作者：羡凡
“你们知道那是什么样的生活吗？她们会逼着你喝厕所里的污水，喂你吃脏抹布，宿舍的卫生只有你一个人在打扫，心情不好可以用力抽你耳光，随意骂着脏话，仿佛你是一条任人作践的蝼蚁，没有半点人权可言。”
她的神色还是带上了一丝阴郁，深吸了一口气。
“或许有人问我，为什么不寻求帮助，那真的是一个很可笑的原因，因为我惹不起那帮人，也不想给父母添麻烦，我曾向我院主任求助，主任没有给予我任何帮助，仅仅警告了那帮人，甚至助纣为虐，拦下了我给校长的求救信件。”
“我试图反抗过，但换来了施暴者更加无人性的对待，也引来了更多的祸端，那封信或许是唯一的机会，但我的‘声音’太微弱了，然后就被拖回了黑暗里，我的希望破灭了。”
“他们无疑将我送上了绝路，我的成绩因此一落千丈，父母对我要求极其严格，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其实，真的太累了。
“也根本不想解释了。”
“就是这样，厄运依旧没有放过我，我又遇到了一个人，体育系大一新生杨书义。”
罗��的眼睛里染上了浓郁的厌恶。
“我恳求校方重视此事，证据我已递交警方，杨书义几次三番骚扰我，甚至在校外对我使用了迷药，好在当时有人发觉不对，将我救下了。”
“他言语威胁我，甚至以强迫的方式企图伤害我，几乎是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不仅如此，我并不是唯一的受害者，更多的女孩没有我这样幸运，或许一辈子就这样毁掉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其实我也曾是个畏畏缩缩，止步不前的人，但是有人告诉我，如果一直止步不前，不知反抗，是对自己的惩罚，也是对那些人的纵容。”
她扯了扯自己的病号服，自嘲的笑了笑。
“如你们所见，我患上了严重的心理疾病。”罗��撸起袖子，露出青紫的手臂，有抓痕有针眼，惨不忍睹，可她的表情淡淡的，“在我接受治疗的过程中，遇到了重重阻碍，严重的时候需要注射镇定剂，药物和心理疏导让我好了许多，但即便如此我也没想过要反抗。”
“直到有人告诉我，那个让我得以平安回家，将我护在身后的人遇到了麻烦，他被杨书义威胁构陷，甚至也受到了伤害，那是第一个站出来维护我的人。”
“他是一个很温柔的男生，杨书义百般威逼利诱，他站在我身前也没有办分动摇，告诉我说，你状态不好，需要回家休息。”
“这个男生也是师范院的新生，他看起来很低调安静，甚至有些孤僻，希望大家不要去过多的猜测打扰到他。”
罗��仰起脸，眼中有泪光打转，说起自己的遭遇时她没委屈，谈起自己治疗过程时她没哭，可现在她才像是绷不住了似的，情绪一下子鲜活起来。
“我想了很多很多，我以为我会害怕暴露在大众眼前，会怕流言蜚语，会怕父母的责怪，可真正到了这一步的时候……我发现我其实什么都不怕。”
“我今天往后躲，或许之后也会有勇敢的人站出来，可是为什么我不能是这个勇敢的人呢？”
“那一刻好像突然就想通了，我和父母坦白的时候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可一向对我严格的父母抱着我哭了，他们卸下了严厉的外表，我才发觉原来他们的呵护都藏在了生活的细节里，我以为大家会猜忌攻击，可实际上大家都在安慰我，我以为校方会施压，但就在刚刚校方还特地打来了电话慰问，告诉我们一定会严肃处理。”
“在暗处待久了，都忘了原来这世上本就有昼夜，今天我也终于看见光了。”
“有些时候事情真的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糟糕……现在我也后悔了，后悔自己没有早一点勇敢起来，后悔让那个将我护在身后的人，遭遇了那么多不好的事情。”
罗��擦掉眼角的眼泪，她又笑了起来，任谁也想不到那个总是弓着腰，披着头发的女孩抬起头时，竟然美得如此惊心动魄。
“这样的事情其实有很多，我们深陷泥潭时总是悄无声息的往下沉，或许你可以试着往上爬一爬呢，或许你抬头就会发现，有无数双手奋力朝你伸过来呢。”
“即便没有，也不要放弃任何能爬出来的机会，凭什么你就应该承受？”
“所以，为什么不试着再反抗一次呢？”
“我还没有完全走出来，但我想说……外面的空气真的很新鲜。”她对大家扬了扬仍挂着点滴的手，眼神柔和下来，“最后啊，我想和他说一声谢谢。”
“谢谢你拉住了我，我觉得我真的快要走出来了，等回到学校，一定带你去食堂吃我最爱的水果捞。”女孩眼里神采飞扬，像是有萤火轻盈的漂浮着，“到时候……我想亲口对你说一声谢谢。”
她挥了挥手，神色定格在最美的那一刻，神采飞扬，顾盼生辉。
卫恒轩指尖轻微的发着抖，他匆匆一瞥下面的评论，看见都是一片讨伐学校和加害者的这才松了口气。
他在秦姐疑惑的视线下把手机还给她，匆匆打开自己的，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卫恒轩迷茫无措的打开手机，散乱的视线又慢慢凝聚，上面显示着一条消息。
-J:等你，无所谓几点。
慌乱的心情莫名平缓下来，看到那个“J”时，他颤抖的指尖就停了下来。
卫恒轩吸了口气，指尖悬住半晌，才轻轻敲了一个字。
-六六不乖:好。
第36章 心声
“怎么了，你认识？”
秦姐担忧的看着他，卫恒轩这才回神似的放下手机，犹豫的点点头，“嗯，我就是师范院的……见过这个学姐。”
他一边说一边套上奶茶店的制服，随手拿起抹布擦了擦前台，动作有些缓慢，心不在焉的。
秦姐有些唏嘘，拧着眉问，“谁能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那个杨什么义的和那帮霸凌者肯定要被开除了，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其实说开除都是轻了，方才女孩也说了证据已经递交给警方，现在舆论无形施加着压力，G大作为顶尖学府自然不可能包庇。
这帮人再怎么一手遮天，估计也不能善了，但杨书义这样的人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卫恒轩放下抹布套上手套，轻轻摇了摇头，眼睛里闪过异样的情绪，“希望如此。”
挂在墙壁上的时钟不疾不徐的拨动着，一下一下的像是在推动着什么沉重的大家伙，发出闷响。
夜深人静时这种响动格外清晰，可在白日人声鼎沸的街市，它就被淹没在热闹之中。
几人成群的推开奶茶店的门，点单的时候也侧目和同伴说着话，卫恒轩垂下眼默不作声的操作面板，捕捉到几个关键词。
“G大”、“师范院”……
舆论热度的确很大，近年来校园霸凌本就是众矢之的，各个学校的消息也都相通，当然现在不要说是在校大学生了，消息扩散的极快，基本人人都知道些。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真的好恐怖啊！”
“这不像是假的吧，我朋友在G大，好像学校已经在调查了……”
卫恒轩打包的手顿了顿，意识到后又加快了动作，将奶茶递出去后机械的说着，“欢迎下次光临。”
他的声音有点轻，那几个学生也没有在意，显然心思全在这件事情上。
有些事情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总是轻描淡写的，无论它本身是多么的浓墨重彩，无论主人是声嘶力竭还是无力的沙哑，都没有人能够切身的体会到，除了当事人自己。
就像是不甘被囚禁的野牛，横冲直撞拼命的想要逃出生天，哪怕身上已经伤痕累累，头顶的角断了半截，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撞开了墙壁，然后无力的跪倒在门口。
鲜血横流，一直蜿蜒到土地里，惨烈一览无余，伤口就这样暴露在阳光下。
即便如此，大多数人也只会唏嘘感叹一句，“好恐怖啊。”
亦或者去怀疑，“这样真的有必要吗？”
只有少数人会去想，“它会不会很疼啊。”
然后去反省，“为什么要这样伤害它，是不是太过于残忍了？”
现实中也是这样。
紧接着，铺天盖地的言论而来，混杂在一片可怖发言里的反省才像是异类，更有甚者会去嘲讽那些反省的人，比方说，“网络圣母？”
比方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你怎么知道她自己没问题？”
“为什么只欺负她不欺负别人？”
然后又是新一轮的征程，待到真相大白，所有的细节完完整整显现出来，人们才发现，那是受害者剖开自己的筋骨，将一层层厚实的疤痕再次挑开，是鲜血淋漓的肺腑之言。
更多的人关注起来，那些恶心的言论其实也并没有消失，只是为受害者发声的人多了起来，可那个时候，受害者真的还需要这种莫须有的安慰吗？
他们只会默默的把自己袒露的“肺腑”塞回自己的身体，手上沾满了血渍，然后颤颤巍巍的穿针引线，忍着疼痛把自己缝合好，原来早已可以抵御外力的疤痕卷翘，嫩肉脆弱到碰一下都觉得疼。
卫恒轩捏紧了手指，口罩之下的薄唇抿着，心不在焉的继续手上的动作，一遍又一遍重复着那句，“欢迎下次光临。”
他其实不太关心所谓的真相大白，他只想知道女孩现在的状态怎么样。
卫恒轩记得她开头的介绍，她叫罗��。
他思绪不稳，错乱间还弄错了订单信息，卫恒轩连连抱歉，好在对方是个腼腆温和的年轻男人，摆摆手示意没关系。
秦姐见他始终低垂着眉眼，卫恒轩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平时出于礼貌他都会看着别人说话，心情好的话还会弯一弯眉眼，但此刻他神色淡淡的，也没有再抬起过头。
脸色还有些惨白，眉间也有着轻微的折痕。
等到客人渐渐少了起来，趁着这间隙秦姐拍拍他，“小轩，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晚上刚兼职就赶过来补觉，秦姐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身体不舒服。
但她总觉得，卫恒轩的反常和刚刚的那个视频有关系，他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不对劲的。
秦姐的思维忍不住发散，说起来他也是师范院的，而且好像看视频的时候不怎么惊讶，反倒是很担忧的样子。
低调，安静，孤僻……
“我没事。”
卫恒轩出声打断秦姐的思绪，秦姐慢半拍的看过去，“嗯？”
“我没事，只是有点困而已。”他转过身去了后勤，声音传过来轻轻的。
身形颀长的男生微微弯下腰，露出一截凸出明晰的脊骨，他很瘦，但不是那种惊人的瘦，平时穿的宽松，身姿挺拔的样子遮掩了他的清瘦。
可此刻他微微弯下腰，脊骨脆弱的暴露出来，像是易折的脆叶。
秦姐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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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接班的人来，卫恒轩离开了奶茶店，他的步伐比往日要快一些，手里捧着手机刷着他一般从不浏览的页面，G大的表白墙和论坛里几乎被这件事情刷屏了。
他翻阅着看，发觉的确没有什么乌烟瘴气的评论，只有零星几个存疑的，很快淹没在讨伐大军里。
太过于干净了，就像是……有人特意抹去了一些不好的言论。
卫恒轩步伐顿了顿，或许是他草木皆兵，想的太多了，不过没有什么伤害攻击罗��的言论出现，他稍稍安定了些。
他有心想打听一下罗��的状态，女孩虽然在视频里看上去很好，但那天她糟糕病态的样子仍然被卫恒轩记在了心里。
指尖划拉着联系人的界面，除了舍友们和卫建功以外，就剩下班级群和兼职的人，卫恒轩指尖顿了许久，又默默退出了微信。
最后又打开校园贴里的视频，卫恒轩看着她眼睛里微微的亮光，紧绷的神色终于忍不住松动了一些。
或许是出了事的原因，G大内的气氛都凝重胶着着，不似往日的愉悦轻松，路上的学生都少了些，但卫恒轩还是听到了只言片语。
学校领导召开了紧急会议，首当其冲的几个目前已经被请去办公室喝茶，师范院的张主任也被暂时革职，罗��的辅导员和同学也被叫去问话。
G大综合楼暂时关闭，不允许学生进出，教育部对此事高度重视。
所有人都在等一个结果，按照这个架势，如若高举轻放，就太说不过去了，这帮人作威作福这么多年，这次是真的踢到铁板了。
卫恒轩在店里匆匆扒拉了几口饭，现在他也没什么胃口，像以往那样朝宿舍走去，路过林间小道的岔路时，有人拦住了他。
依旧是没什么人的路上，杨书义神色憔悴，面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他拦在路中央，直勾勾的盯着卫恒轩看。
“我们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