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仆人 我的仆人 第26章
作者:康塞日记
所以天知道他此刻心里有多恨,他这一生沉默规矩,从没伤害过别人,做过唯一逾越本分的事情就是爱上了一个不该爱上的人。
他的爱是不应该、是不合理,可他从不认为渴望爱情是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
他本该就那么默默无闻地爱着温励驰,陪伴他一辈子,可命运安排阮小静来到了他身边。
她摧毁了他平静且无望的暗恋,强势改变了他的生活轨迹,他不想要,可他认了;她给他留下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孩子,他不想要,可他认了;后来生了病,是绝症,他不想要,可他也认了。
所有阮小静给予他的、他不想要的命运,他全都认了,抗下了,躺平了去接受,去努力昂着头过日子。可为什么,为什么这操蛋的命运还是不肯放过他。
身上背了污水,他不怕,阮小静的遗书沉雪了所有,他现在心里坦坦荡荡,他已经可以解释,可以自证清白。但要想自证清白,就得坦白,坦白当年他是被设计关进那间屋子,坦白omega诱导剂其实是阮小静拿进去的,坦白他是为了阻止阮小静打开那瓶诱导剂,争抢中不小心喷到自己脸上才失控大闹公馆的。
这样难堪的真相,本该在当初他第一次带着小球,揣着遗书回到大屋时就让温励驰知道了。那天温励驰没有看,那以后,他也渐渐失去了再提起的勇气。
如果真这么说了,温励驰肯定会问他,既然是被冤枉的,既然你和阮小静不是两厢情愿,甚至根本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那么你当初到底为什么要离开,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诱导剂的真相吗?如果不知道,什么时候知道的,知道以后为什么不回来找我解释。
到时候他要说什么,他还要坦白什么?
说,出事以后我因为药效昏迷了好多天,醒来以后家里流言四起,所有人都唾骂我衣冠禽兽,说要把我检举到法院,说我爸为虎作伥……当时阮小静失踪了,我找不到她,我没办法自证清白,所以我才离开,我怕对家里影响不好,我心虚了,我不敢面对你。
说,我想回来的,我当然想回来的,躲在外面那些日子我很不好过,你每个电话,每条消息我都有看到,可是我一个都不敢回,我以为我真的犯下了不可饶恕的丑事。我没想到你会为了我回国,得到消息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置信,我马上就想回去,可阮小静突然出现了,她拿着孕检报告来找了我。
说,我没有一开始就知道真相,我被蒙在鼓里好长时间,小球出生以后我才知道我被骗了,我很愤怒,马上就想去找你解释。可那时候恰逢温叔叔去世,你身上那么多事情,那么大压力,我怎么能给你添麻烦。
还是说,后来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了,我终于有合适的机会去找你,但我已经不想再回去了,你身边来去太多人,每一个都让我嫉妒得发狂,我就是想趁那个机会试着忘掉你,日子那么长,我有好多事情可以忙,我总能学会不再想你。
他有那么多的畏惧和身不由己,每一个都是真的,但每一个都看起来那么像借口。
他是无法自圆其说的,温励驰何等聪明,他如果真的不带保留地全说出来,温励驰不可能看不出他的在意和爱。
真坦白到这个地步,他会彻底失去温励驰。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不爱他了,他可以大无畏地把所有事情说出来,可事实是,他再也接受不了又一次被迫离开温励驰的痛苦了。
化疗到后面会暴瘦、脱发、整个人变成骷髅一样的行尸走肉,确诊这么久,做了那么多功课,其实他早就丧失了所有的希望,要不是想讨好温励驰,想让温励驰看到他还在努力,他还值得信任,值得爱护,那些打进去痛得他觉都睡不下的针,他根本一点都不想打。
所有的坚持,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最后的日子里他能时时刻刻待在温励驰身边,所以他真的舍不得把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他想继续当温励驰花园里的玫瑰花。
至于真相,他记得自己当时凛然地想,谁管他妈的真相啊,为了更重要的东西,他甘愿不要真相,甘愿承受这个污蔑。
反正不解释,他也已经背着那么多年的骂名了。
再痛的伤,经年以后,疮疤上也早已长了新皮。他以为这一页早就揭过去了,他是更成熟的他,温励驰也已经是比从前更强大的温励驰,他们现在这样很好,住在同一间屋子,偶尔碰头吃个饭,聊聊小球,聊聊工作,他太满足了,甚至希望这样的生活可以持续到他死去那天就好了。
洪医生的一记冷枪,却冷不防挑破了那层粉饰太平的脆弱屏障。那道伤口其实何曾愈合过,阮小静的离去、五年的沉淀、双方刻意遗忘的各退一步,一切一切,从没能弥合他和温励驰之间深亘的误会和不安。
温励驰仍旧会在意、会好奇那件事的来龙去脉,而他,也仍旧会在听到相关字眼的时候,应激性的感到心悸、慌张、痛苦。
他真的不在乎自己的名誉吗?真的希望自己在温励驰心里,到死都是那样一个可悲的丑陋形象吗?
不是的。
段顺的打死不承认让温励驰感到挫败,这证明了段顺仍旧不够信任他,投机似的,他缓缓开口,捡起久久没喊过的昵称,“想好了再说,puppy。太多人接近我,想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金钱,职位,或者仅仅和我一夜春宵,为此他们会说很多谎言哄骗我,浮夸的,真诚的,不胜枚举……”他没有抬头,仍自刮着果皮,动作不疾不徐,“太多人对我撒谎,puppy,我希望你不要成为其中之一。”
两声puppy,段顺被死死钉在原地。
他紧紧咬住嘴唇,眼里有挣扎,和显而易见的抗拒。他曾经发过誓,不会骗温励驰,无论什么时候。
空气安静了下来。
苹果终于削完了,段顺没开口,证明不敢骗他,但显而易见,段顺也不愿意回忆从前。温励驰也不强迫他,把苹果递到他手上,狭长的凤眼明澈澈地盯着他,全是关切,没有半分逼迫之意。
段顺仓皇的内心,在温励驰宁静的注视下,就那么渐渐安定了下来,“如果我就是不想告诉你……”半晌,他轻声问,“少爷,你会生气吗,会把我赶走吗?”
“不会。”温励驰不假思索。他觉得段顺的担心十分多余,五年前的事,要说不好奇,那是他自己骗自己,可一码归一码,对于那些肮脏的旧事,他早在下定决心接纳对方回到自己身边之前就已经决定从此摒弃前嫌。
他永远不会变节,到什么时候他都敢拍着胸膛对段顺如此承诺。
“那假如我告诉了你呢,你知道了所有的前因后果,会看不起我,会鄙视我吗?”
“不会,都不会。”
“少爷,你好像变笨了。”段顺突然笑了,干裂苍白的嘴唇朝两边扯,露出一个虚弱的弧度,“如果你真那么想知道,至少拿出个奖惩机制吧,你为什么把选择权都交给我,既然我说和不说你对我的态度都和以前没差别,那我为什么要说呢。”
“现在不是玩儿的时候,”温励驰努力保持平静,“我并不是非要逼你把所有的事情一一告诉我,”他无声地深呼吸一口气,几乎是用祈求的眼神望向了段顺,一字一句缓缓道,“我只要知道一点点就可以了。你不想说,那就不说。我简单问几个问题,你只要点头,或者摇头,好吗?”
温励驰的目光实在是过分温柔了,像一张网,段顺左顾右盼地躲避,如同一只笨手笨脚的飞蛾,实在躲不过去了,低下头迟疑了一下,捧着苹果,点了点头。
温励驰的紧绷的肩膀终于松弛下来。
“那一年我回来,听他们说,你被诱导剂控制,光着身子在公馆里疯了一样到处打砸东西,那个诱导剂,确实是进入你体内了吗?”
不小心喷到了脸,被皮肤吸收了,算是进入体内吗?
段顺慢慢点点头。
“剂量大吗?”
好像挺多的,那个喷瓶的喷口貌似是坏的,轻轻摁一下就到处喷,糊了他整张脸,还呛到了鼻子里。因为味道极其古怪,他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他又点头。
“好,够了。”
这就问完了?就这两个不痛不痒的问题?段顺讶然地转头瞧,温励驰的手捏得很紧,摆在膝盖上,攥成两个青筋暴浮的拳头,看得出,正酝酿着巨大的怒火,可那张脸上,却分明带着安抚的微笑。
“吃啊,看着我干什么?”温励驰站了起来,他不想让段顺看到他的眼睛,那里头藏了太多东西,心疼、怨恨、自责,还有他暂时不肯承认的,可能是爱的东西,“等会儿我给你叫个早餐,能吃多少吃多少,吃完睡一觉,后面的治疗我会亲自跟进,别担心。”
“好……”
温励驰微微颔首,转开脸,拎起放在椅背上的开衫毛衣,往门外走去。
段顺捧着那个轻微氧化变黄的苹果,痴痴看着那个背影,这一秒,什么自卑、悔恨,全被他抛到了脑后,温励驰说的话,让他恍然产生了一种被爱的错觉,就好像温励驰正捧着他,像他捧着这个苹果一样,全然珍惜,全然不知所措。
他的心里突然冒出一股冲动,想把所有事情,关于当年,关于他,全都说出来。还没想清楚,一句“少爷!”先脱口而出。
温励驰顿住了脚步,转过头来,一双沉静精亮的凤眼望过来。
张了张嘴,终究,他还是胆怯了,“注意安全。”
第39章
傍晚的橘色落日洒满了书房的地毯,外头寒风萧肃,光打进来,肉眼看上去有种极炽热的错觉。温励驰坐在老板椅里,端着ipad正在看上个季度的财务报表。除了易感期,他一般不会把工作带到家里来,但最近一段时间没办法,他得看孩子。
本来小球一直是段顺在管,但段顺前两天的低血糖实在令他心有余悸,所以他强制把人留在了基地住院。
那小子一开始还不肯,说什么第三次化疗的时间快到了到时候来住院也是一样的,见他态度强硬,又开始说软话,嘟囔着小球离了他晚上睡不着,还有一句话,小小声,为了讨好他而说的:“我不在,谁给你捏背啊。”
他那时候赶着回去换衣服上班,一句话堵了回去,让段顺把心放肚子里,他一定好好照顾他的宝贝儿子。后面那句,乍一看挺正常的,但他心里有鬼,听得心惊肉跳,干脆假装没听见,门一关走了。
转眼就过了一个星期。
孩子的不稳定因素太多,温姨年纪大了,没法一直跟着一个精力旺盛的孩子到处跑,他从不食言,答应了段顺要好好照顾小球,干脆把自己的工作时间调整得跟小球上下学时间一致,这几天,除了上学和睡觉,小球几乎时时刻刻跟他呆在一块儿。
小球和他一直就不对付,两个人互相不喜欢对方,天天这么绑在一块儿,他倒是能忍,看看书开开视频会议,时间过得很快。小球却好像不太能忍,从前天开始,一放学就来他书房地上打滚,嚷着要爸爸。
温励驰不胜其烦,装了两天聋子,实在受不了了,喊出差回来的周少言带小球去了两次医院。他自己呢,虽然每天洪医生都会和他发消息沟通段顺的情况,但除了段顺昏倒那晚,说不上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总之他觉得暂时有些难以面对段顺,一直再没去过医院。
这天,周少言送孩子回来,时间还早,就留了留,两个人聊了会儿工作,话题自然而然过渡到了段顺身上。周少言埋怨他,说他冷血,不去探病就算了,连个电话也不给人打,段顺每天输液输的小脸白得都没颜色了,那么痛,手都抬不起来,还绕着弯追着问少爷怎么样了,工作还忙着吗。
温励驰听得很不是滋味儿,却嘴硬:“我又不是医生,探望两下他就能好么。他现在需要的是静养。”说到这个,他瞥了眼不远处趴在地毯上玩乐高的小球,“下次早点带小球回来,每次都逗留那么久,吵死了。”
“全天下大概只有你觉得小球吵,他才多大啊,你小时候又比他懂事多少。”周少言埋怨,“小球在小段顺面前不知道有多乖,心疼爸爸心疼得眼泪哗哗流。”
温励驰还没来得及反驳,突然传来“咚”一声闷响,两个人齐齐转过头,是小球发出来的声音,可能是想去捡滚到一边的积木,不知道怎么却摔了,四仰八叉的,怀里还死死护着一座摇摇欲坠的积木城堡。听得出摔得有点重,出乎意料的,这孩子倒是没哭,可能是一下子没回过神,在地上安静地躺了两三秒钟,然后小心翼翼地动了动,微微侧身,像是想在不惊动怀里城堡的情况下爬起来。
本来就散了,还动,这积木肯定得倒,温励驰没忍住出声提醒:“别动——”他话还没落音,“哗啦”一下,五颜六色的积木从半支着身体的小球怀里拦腰断了,雪崩似的,簌簌砸在地毯上。
小球眨了眨眼睛,愣了两秒,接着,扁了扁嘴,下意识扭头朝他看了过来,无助又委屈。周少言“呃——”了一声,刚准备走过去扶,被他阻止,“让他自己站起来。”
小球的手都伸出来了,听到这话愣了愣,朝温励驰愤怒地瞪了一眼,温励驰沉默地凉凉扫一眼回去,没作任何表示。
这么点儿小挫折,在他看来还不至于需要哄。
周少言“啧”了声,爱莫能助地退了回来。
“呜呜……”摔得那么惨却没得到任何安慰,小球立马不干了,委屈地抽咽起来,“我的乐高……”
娇气。
相比温励驰的冷漠,身为omega的周少言完全不能忍受对一个哭泣的可爱小朋友袖手旁观,“唉,我受不了了!”他走过去把小球扶了起来,“来,叔叔抱哦……”又回头责怪,“你也忍心。”
温励驰不赞同地皱了皱眉毛,但也没说什么。
周少言又说:“这么小的孩子,很需要长辈引导和关爱的。”
“我小时候就是这么过来的。”温励驰面不改色,他童年里的男性长辈,就是如此严厉的。
“所以你总是不开心。”
温励驰哑然片刻,不作声了。
“抱歉。”周少言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温励驰的家庭情况,他并不是不清楚,顿了顿,慢慢说:“但是迟早有一天你会有自己的孩子,你一定要学会和他们和谐相处的。”
温励驰看上去并不在意,挥了挥手,“至少不是今天,也不是明天。”
“你快奔三了老板,结婚,生子,你以为离你还有多远?”周少言走了回来,双手痛心疾首地往黑色桃木桌上一撑,“早晚你得学着怎么当好一个父亲,我看现在这个时机就挺好,趁小段顺在休养,你有那么多带孩子的机会,提前练练手也好啊。”
“你好像对这方面很有心得?”明明自己也是光棍一条,操心别人的事儿倒是很来劲,温励驰面无表情地斜睨他一眼,“这么热心,不如我把你娶了怎么样?你这么好为人师,这么喜欢教别人当爸爸,想必信息素分泌很旺盛,身体素质不错,应该可以三年抱俩。到时候你也不用拿我的弟弟过干瘾了,你自己就能生一堆孩子,想怎么宠怎么宠。”
“干嘛这么生气,发疯啊你。”周少言拿看变态的眼神看他。
温励驰无疑是很有魅力的一个alpha,作为一个omega,他也不差,按道理来说,他俩家世相近,虽然是亲戚,但早出了五服,发展发展也不是不行,但他们两人都心知肚明,对方不是自己那盘菜,尤其是他,从大学到工作,为温励驰打了这么多年的工,成天被使唤来使唤去,他要是真动心了只能证明脑子大概确实有不小的坑。
温励驰这么说,只会让他觉得这人犯病了,是寂寞出来,憋出来的病,“我说你,找个人吧,这两年你一心扑在公司上,抑制剂一针接一针打,你家门口保卫那条狼狗戴止咬器的次数都没你多,我看了很怕啊。你控制不住自己没关系,别祸害我,下次你要再这样,我要去omega联盟告你职场性骚扰了。”
周少言气人很有一套,隔着一张办公桌,温励驰怒极反笑,抱着手冷冷道:“先说清楚,是谁先骚扰谁?”
“我,我骚扰你行了吧!”尽管已经下了班,但总归温励驰还是他直系上司,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周少言忍气吞声地认了错,拍了拍西装裤腿,站起来,“不敢教育你大老板,我走了。”
“不送。”
“这就赶我了?刚才也不知道是谁说要讨我做老婆。”周少言推开门,反唇相讥,“你们alpha真是没一个好东西,我总算知道小段顺为什么要跑了!”
温励驰猝不及防被戳到了痛处,提高了声音骂:“滚!”
门啪嗒关了。
屋里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面面相觑的一大一小。
小球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坐回了积木旁边,不哭不闹的,正在重新搭建塌掉的城堡。看他还挺有耐心,温励驰的心情稍微好了点,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小球盯着他,气鼓鼓的,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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