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仆人 我的仆人 第39章

作者:康塞日记 标签: 近代现代

  过得飞快的那些日子里,他怎么就一点也不觉得这是需要特别珍惜的事情呢。

  可能是没觉得生活会变吧。

  作者有话说:

  告知各位朋友一声,后面两章主要以唐连和金桥的视角为重,请酌情阅读。

第58章

  “嗯,都擦擦,那儿,就那凳子下面,有团头发,麻烦您给拖干净。”病房里,唐连躺在病床上,一手端手机,一手指挥清洁工人搞卫生。话还没说几句,手机开始震动起来,是五子棋软件的自带提示音,“下一步该你啦!”

  他目不暇接,手指头抬起来,正打算落子,病房门被很用力地推开了,接着,是一道不耐烦的烟嗓:“你还行不行了,不知道的以为你下围棋呢,破五子棋还一步想那么久。”

  唐连抬头看过去,粉吊带,黑长发,一张表情很臭也美不胜收的脸蛋,是金桥。

  “不冷吗?”他下意识把床脚堆的衣物挪到凳子上,金桥住院住了大半个月了,脱离轮椅以后,每次来,都喜欢坐他床上,“明星还真是抗冻啊。”

  “潮人不问冷暖,这点天气都受不住,我还怎么吃这碗饭。”金桥俏生生翻了个白眼,一瘸一拐地走进来,VIP病房的床都很大,走到床边,他把拖鞋一甩,先把那条伤腿搬到床上,然后掀开唐连的被子把两条腿都裹进去,“脚起开。”

  “你能不能别天天上我这儿,”唐连就没见过这么死皮赖脸的人,偏偏,这种人还真就有讨人烦,却不讨人厌的本事,他忍痛把腿挪了挪,“真不知道这间屋是你住还是我住。”

  “你以为我愿意来,谁让你半天不落子儿,我还不是怕你突然死了没人管,躺这么久,血栓了都不知道。”金桥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好,厕所里有洗洗涮涮的声音,卫生每天都有人搞,这不奇怪,奇怪的是,他不经意瞥一眼,陡然发现,不止病房焕然一新,唐连也是,不仅换了身新病号服,头发也特意捯饬过。

  “小段顺今天要来?”

  “对。”唐连惊讶地抬了抬眉毛,金桥比他想象中敏锐。

  三天前,段顺突然说后面一周不能来医院陪他了,刚开始,没跟他说是什么缘由,他追着问了,问为什么不来,是不是又想躲他,问多了,这才告诉他,说是要化疗。他早知道段顺生了病,但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化疗,什么病才需要用到这样的治疗呢,他当时被吓得够呛,再不敢粘着问了。

  这几天里,他每天都给段顺发很多消息,问能不能允许他去探病,段顺回复得很少,大意都一样,让他安分点。可他哪里待得住,段顺吃软不吃硬,他天天求,终于,段顺答应今天输完液可以和他见一面,他腿不好,段顺体贴他不让他动,说中午来给他送饭。

  分手以后,段顺总凶他,说他纠缠不休,每次见他,跟见仇人似的,他从前总不明白,他觉得自己真没那么贱,摔了这次腿,终于明白了,他的不罢休,正是段顺的温柔给惯的,让他见识过那样好的风景,他怎么还能舍得下呢。

  这一场见面,他从早上就开始期待,很光明正大的一件事,可金桥用探究的眼神打量他,他陡然就有些尴尬,一起吃饭这半个月,他和段顺的关系,长了眼睛的哪有看不出来的。自己卑微是一回事,让别人看出自己卑微,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他忙低下头下棋,装作淡然,装成两个人里头高高在上的那一个,“你中午可以不用点餐,小顺给我带了汤。”

  “那也不用搞这么干净吧……”金桥的手机传来提示声,是对手落子,他一眼没看,心思已经完全不在棋上了,“这架势,弄得像求婚一样。”

  可不能求,他说得故作轻松,但心里,其实很担忧,求了,你可怎么办呢,温励驰会杀了你的。

  唐连惊讶地抬起头,他完全没想到这上面去,“你怎么这么想……”

  “你难道不喜欢小段顺?”金桥不喜欢猜,干脆挑明了,他盯住唐连的眼睛,试图抠出一些什么想法,“不想跟他结婚,那你们这样,算什么?你吊着他啊?”

  “我没吊他!”唐连脑门上一团乱麻,他哪还敢吊段顺,吊过一次,玩儿脱了,他早就怕了。现在,分明是段顺吊着他。

  “你最好是,你不可以吊他,要没有娶他的打算,你就趁早跟人说清楚,也别天天让他给你做饭了,他自己身上还带着病呢,天天往你这儿跑,你真喜欢他吗,你难道不心疼?”

  “你怎么知道我没求过?”唐连现在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说他假深情,他的苦,他的痛,好像从来没有人看到过,隔着半张床,他摇摇晃晃坐起来,把手机往旁边一扔,瞪着眼睛自证清白,“我做梦都想娶他,可他不愿意,他甚至都不肯多看我一眼,他的心,全在你那个温大董事长身上,那我能怎么办,我怎么不心疼,可是如果我不缠着他,他只会离我越来越远!”

  金桥让他吼得愣住了,原来是失败了,难怪了,这样他就懂了,懂为什么这俩人的气氛这么古怪了,不和分手的情侣,因为车祸不得不继续相处,一个想复合,一个态度不明,这样的情况,别说求婚,就是谈到感情,都得慎重措辞。

  唐连气得直喘,金桥看了会儿,觉得他对温励驰应该暂时构不成什么威胁,又实在太可怜了,纡尊降贵地,不熟练地安慰起人,“失败乃成功之母嘛,你也别太在意,小段顺不答应,说不定你去求别人就能行呢,别在一棵树上吊死嘛。”

  不说还好,一说,简直是扬汤止沸,唐连眼睛一瞪,直接把被子给掀了,“你管我挂哪棵树上呢。”

  力气很大,金桥被吓了一跳,赶紧着急地把自己这边的被子按住了,“你的脾气可真够差的。”

  又遭人身攻击,唐连脸都憋红了,“我都忘了,你跟温励驰是一伙儿的,你是故意的吧,把我从段顺身边赶走,好让他上位是吧。你都不在意吗,温励驰不是你的情人?”

  “谁跟你说我是他情人的!”金桥怪叫一声,那都是大半年前的老绯闻了,“你的心思怎么那么龌龊?”

  “不是吗?”唐连脸色变得很差,那么,温励驰是单身。

  “当然不是。”金桥说,“再说,小段顺选择谁是他自己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要是我随便说几句话就能改变你的想法,导致你跟小段顺错过,那也只能证明你的决心并不坚定,你并不相信在你和温励驰之间,他会选择你。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你一定清楚为什么在你和小段顺的关系里你会这么不自信,你反思一下吧你。”

  唐连的胸腔起伏不定,金桥这番话可以说是直戳他肺管子,他当然清楚,清楚他跟段顺之间的矛盾,从来不在于温励驰。

  段顺的心在温励驰那儿,他无力要回,段顺不爱他,这才是他不安的原因。

  爱情当然是你情我愿,可作为一个alpha,他怎么能承认自己连一个beta都搞不定呢,那太伤自尊了。

  所以他只能自我麻痹,在这段感情里,是有另一个alpha插足了,这是一场雄性之间的斗争,他强迫自己把矛盾转移到温励驰身上,然后告诉自己,是因为他没有别人有权有势,他才会落败,只有这样,他才能在深夜时分,回想起段顺对他那些不留情面的打击的时候,得到片刻安宁。

  不,这甚至还没到最后一刻,温励驰上次突然出现在他病房里,他不是看不出温励驰的占有欲和顾忌,他原先以为那份顾忌,是因为金桥在,是试图脚踏两条船的犹豫,他当时觉得很愤怒,人怎么能既要又要还要呢!

  现在看来,那份顾忌明明还是对段顺的。温励驰应该早就也对段顺有了感情,可能是打算说的,毕竟他第一次看到温励驰的那天,那两个抱在一起的身影,不止段顺望向对方的眼神动了情。

  但他突然出现了,大概就是看到他跟段顺的纠缠,温励驰一下子确定不了段顺的心意,所以才会那么束手束脚。

  温励驰当然确定不了段顺的心意,那天,花店后门,段顺那个小心翼翼的模样,到现在都还刺痛着他的心,那样谨慎的人,他那样怕被温励驰知道自己的心事,他绝不会主动表白。

  既然他们没说破,他怎么能算输呢。

  这时候,他突然想起金桥问他的,为什么不求婚呢,是啊,趁着和段顺关系逐渐复温,他为什么不再求一次婚呢。

  看到他的伤,段顺还会忍心拒绝吗?

  很突兀地,一个仓促却疯狂的想法逐渐在他脑子里成形,金桥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眨眨眼,平静地看过去。

  “小段顺什么时候来呀?”唐连的表情不太对劲,金桥有些心虚,总觉得自己说多了,说错了什么,“他来之前,你还能不能好了?别耷拉个脸了,怪吓人的。”

  “你,为什么,你总是叫段顺叫小段顺。”唐连突然问,他不想再任由金桥剖析自己了,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先发制人,继续聊下去,容易被扰乱思路。

  关于段顺,他确实好像了解得不多,既然不知道,那他就好好打听打听,“难道还有个大段顺吗?”

  “啊,这个啊。”唐连的话题转移得也太快了,金桥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不知道?不知道,你跟着谁叫的?”

  “别旁敲侧击的,你要真想从我这儿打听什么,直说。”

  “我真想知道,”唐连能屈能伸,“他从不跟我说这些。”

第59章

  “也不是什么秘密。”关于这个,小段顺还真告诉过他,他那时候好奇问的,问得多了,小段顺干脆把自己从小到大的事情都说了,老实得让人心疼,“大段顺没有,倒有个老段顺,是小段顺的beta父亲。小段顺小时候身体很差,那时候的农村人迷信,说他八字不好,得把他的名字藏起来,藏进哪个长辈的名字里,假装世上从来没有这个人……后来他的omega父亲去世,他爸就把他接来了温家,他爸起初是个司机,在温家做了很多年,才被提拔成管家。后来,他说他做错了一件事,具体我也不清楚,总之影响很不好,然后就跟他爸一起离开了温家。”说到最后,金桥很细心地补充一句,“他跟温励驰是一起长大的,那种感情,不用我说,你都该知道多深。”

  言外之意,提醒唐连,你才是那个后来的。

  唐连沉默了一会儿,喝了口水,淡淡地说:“有钱可真好,要是我也一出生就有个首富爹和市中心的大庄园就好了,请管家的时候,我也请段顺爸爸,那就是我跟段顺一起长大,他爱上的就是我。”

  “差不多得了啊。”那酸味儿,都快冲天了,金桥翻一个白眼,毫不留情地指出,“我也就是走不快,不然才不听你在这里发牢骚,你少自己感动自己了,你这种人,我见过太多了。”

  “我什么人?”

  “有奇怪癖好的人呗。”金桥盯着他,嘴角微微抬起,目光洞悉,“小段顺以前好像过得挺不好的吧。怎么样,拯救失足少年是不是很有成就感,你们这种人,嘴里说着同情,可人家越惨,其实你心里越高兴吧,你根本想要他一直惨,一直仰望你,一直离不开你。”

  唐连的眉毛难耐地耸了耸,像是要发脾气,但忍住了。

  金桥继续说:“你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说小段顺绿了你,来,那我给你掰扯掰扯你们仨人的关系,你和小段顺,我也不说以前了,就说现在,我看到的,从头到尾是不是你上赶着的?他有要求你做过一件事吗?你明不明白分手是什么意思,分手就是再无瓜葛。再说他们,我不知道小段顺为什么离开温家,但他这么多年都不敢回来,说明他犯的肯定是突破温励驰道德底线的错。”

  唐连攥紧了手。

  “温励驰从小,他们家的人就拿最高道德标准教育和要求他,小段顺犯了错,还离开那么久,说到底,他根本没有帮小段顺的义务。可小段顺落难,他怎么做的,他违背自己的原则义无反顾伸手帮了。你呢,小段顺日子稍微好过一点以后你是怎么做的,他没如你的意,你就责备他攀高枝儿,是,你倒是没当着我说过这句话,但我自己会看,你对小段顺什么态度,我看得出来。知道他病了,还天天就那么看着他顶着风雪来给你送汤,你也就仗着小段顺心软,仗着温励驰拗不过小段顺。”

  喘了口气,金桥继续说:“做人得讲良心,唐连,你真觉得你那是爱吗?你真觉得你差温励驰真只差在家境和那十几年?小段顺要是看重那些虚荣,他还会是那副样子,他那两条破运动裤,从入秋起我就见他一直穿了……你自己想想吧,你跟小段顺根本不是一路人,你在这扯个几把。”

  “你懂个屁!”唐连来火了,他不承认金桥的任何指控,谁没有私心,他有,温励驰难道没有吗,温励驰就真那么大无畏,那么无私吗,“我不爱他,车祸的时候我会挡在他前面?他来看我,是我求的,不是逼的,我们之间的情,你哪里明白!滚,你滚!”

  就算他的做法有那么一点自私,他利用了那场车祸,利用他的伤把小段顺扣在自己身边,但爱情,不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难道非得是苦苦等来的,才算得上天生一对,才值得祝福?

  所有人都反对,好,那他还偏要把这强扭的瓜吃到嘴里!

  “滚就滚。”这人,简直冥顽不灵,金桥把长发往耳后一挽,愤怒地下床了,“我是看你长得不错不想你路走弯了才跟你说这么多,老子出场费不知道多贵,你还不爱听!”

  穿好一只鞋,另一只在床底,他伸手去够,没提防,受伤的那只脚点了一下地,伤脚不受力,他身体一歪,头发散到脸侧,眼看着要摔个狗吃屎,谁知道身后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拽了他一把。

  alpha的手臂很有力,一只手拽着他的腕子,一只手,伸过来,把他耳边散下的长发,轻轻地撩到了肩后。

  金桥为这个下意识的温柔动作一怔,他哥也喜欢这么撩他头发,总是边玩儿他的长发,边戏谑:怎么办,把我们小桥不小心养成芭比娃娃了。

  任何人,只要跟他哥挨上边儿,他就不由自主地想去亲近。隐隐约约地,他突然觉得唐连,这个年轻却故作老成的alpha,除了轴了点儿,大男子主义了点儿,癖好奇怪了点儿,似乎也并不是毫无可取之处。

  抬起头,别别扭扭的,他想道句谢,可对方忿忿地,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一副很不待见他的样子。没人敢这么嫌弃他,顿时,他又冒起一肚子火,“别挨我!不用你假好心!”他把唐连的手打开了,“老子句句肺腑,你他妈还不领情!”

  这可真是狗咬吕洞宾,唐连的手被反作用力甩到了枕头上,他忍无可忍,随手抓起一个枕头朝金桥扔了过去,“滚出去,滚远点儿。”

  金桥被枕头砸了一脸,他把那个枕头夹在腋下,狠狠回瞪一眼唐连,一瘸一拐地走了。

  病房安静了下来。

  唐连的胸腔不规律的起伏着,好半天,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泄愤似的,把手机上的五子棋软件给删了,那是金桥强迫他下的,说就会玩儿这个,要他陪他解闷儿。删了,却也没觉得心里好受多少,金桥的话,到底还是伤到他了,爱,还是不爱,跟金桥对峙的时候,他说得那么义正言辞,但心底里,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对段顺是什么感情了。

  可他不愿意多思考,思考多了,会让他觉得自己这大半年的辗转反侧和那背水一战的疯狂一扑像是一场笑话。

  秒针一格一格转动着,时间还早,定了个中午的闹钟,他心事重重地睡着了。

  没睡多久,大概半小时,还是几分钟?一阵绵延不绝的呼叫铃把他吵醒了,VIP层总共就只住了两个人,不是他,那就是金桥。

  他没打算搭理,那就是个事儿精。他重新闭上了眼,想继续睡,但呼吸频率却乱了。

  几秒钟后,呼叫铃停了。

  但静悄悄的,并没听到护士走动的声音。

  唐连没动,只是却睫毛颤了颤。

  不会真出事了吧?

  倏然,他睁开了眼睛,很烦躁地一掀被子,拄着拐杖朝隔壁的方向缓慢地走了过去。

  路过护士站,里头没有人,他想,大概是值班护士在配药,或者上厕所去了,否则不可能任由呼叫铃响那么久。

  推开门,唐连没忍住气笑了,他以为自己会看到金桥昏倒在床上,或者更恐怖的画面,可这算什么,“就为这个?”他无语地望向输液架上空掉的药瓶,按那么久的铃,就因为药水没了,“旁边就挂着新的,护士没来,你不会自己换一下?”

  “输液架太高了啊,”金桥颤颤地从被子里抬起手背,输液管里隐隐可见回流的血液,“我又不是专业的,万一没插好怎么办?”

  “我真他妈欠你的!”唐连忍气吞声地走了过去,把拐杖往床边随意一放,略微一抬手,把输完的瓶子取下来,换成了新的。

  代理完南丁格尔的工作,他拿起拐杖,怒气冲冲往回走,刚转了个身,又被喊住。他不耐地回头看,一下子愣住了,刚才太着急,他竟然没发现,金桥的面色原来这么差了,窝在被窝里,只剩一张脸露在外面,刚才还张扬热烈的一个人,一下子憔悴了,变得楚楚可怜。

  “我好冷,回来忘记开空调了,开关在床头,我够不到,你帮帮我再走行吗?”

  唐连这才察觉到,确实是冷了点儿,他原先还以为是自己穿得少。

  他的神色缓和了下来,对着那样一个病美人,谁忍心说重话呢。

  “开了。”他拖着伤腿走了过去,把空调打开,调到最高室温,然后顺手从床旁的椅子上取了件崭新、一看就知道没被穿过几次的羽绒服,转身朝金桥说:“自己坐起来,穿件厚的,我就说你穿少了,你还不信,原来你也知道怕冷。”

  或许是感冒了,金桥的声音更哑了,也没力气瞪他了,颤颤巍巍坐起来,靠在床头。但还是骄纵,并不接他递过去的衣服,而是拿那双漂亮的眼睛瞧他一眼,微微有些祈求的意思,小声吩咐:“你给我披上,我没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