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能处 这人能处 第78章
作者:颂尔
可惜不是,他抱着一肚子的疑惑,和保安去到校门口的保安亭,然后就看见还在上三年级的小宋召,浑身湿哒哒地坐在一张椅子上,眼睛还通红,估计是哭过。
宋尧得知他是自己一个人跑出来的,差点被他吓死。
这所中学离他家其实不远,但他家是别墅区,晚上安静空旷,一路过来还有两条马路,又下着大雨,保姆居然能让一个三年级的小孩自己跑出来?!
但随即他又从宋召口中得知,是自家弟弟骗过保姆,自己偷偷跑出来的,宋尧顿时就火了:“你胆子很肥啊?下那么大雨,路上有车怎么办?遇上坏人怎么办?”
他越说就火气就越大,可他那三年级的弟弟,扁着嘴坐在椅子上仰头看他,被骂了也不还口。
就在宋尧觉得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即将被这股气活活憋死的时候,他那不爱说话的弟弟突然哇一声哭了出来。
宋尧傻了,一旁倒了热水准备来劝他的保安也傻了。保安叔叔还算贴心,放下热水就出去了,让他独自跟不省心的弟弟聊聊。
那天晚上小宋召哭得撕心裂肺,宋尧觉得那大概是他这个从小就高冷的弟弟这辈子情绪起伏最大的一次了吧……
“我没见过妈妈!我也不知道妈妈是什么样的,喜欢什么!我不想变成她!”
小宋召哽咽道,“我不是故意害死妈妈的。”
宋尧皱了皱眉,“谁跟你说这种话的?”
“爸爸总是想把我变成她,每天他都要检查我有没有变得更像妈妈,我好害怕。”
小宋召眼泪不停地往下淌,“你为什么要走,你走了我就要一个人每天看着爸爸,我不要每天一个人和他一起……”
“每天都要检查他有没有变得更像妈妈”这句话让当时同样淋了雨的宋尧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第二天他就申请了退宿,开始每天走读。
那时候他已经进入少年期,心智更加成熟,稍稍留意后,他就发现自己弟弟的崩溃确实不无理由。
他们的父亲,似乎真的想把宋召变成第二个“沈听荷”。
他们的妈妈是建筑师,才华横溢,而他们父亲面对宋召这个让他失去妻子的最直接对象,心里或许更多的是不甘和怨恨吧。
而宋召长得像沈听荷,沈听荷会的、期盼过的,他们父亲都施加到了宋召的身上,而他也没有隐藏自己的目的,反而总是对宋召说“不要让妈妈失望”。
从那时候开始,宋尧就再也没嫉妒过宋召,被家长操控人生的感觉实在太恶心,他没想到自己“被放养”,反倒成了一种幸运。
宋尧还记得宋召高考那年,他们父亲甚至想让宋召报母亲所学的建筑系,宋召不喜欢建筑,也没有遗传到母亲在建筑方面的才华,虽然从小被逼着学画画,但在这个专业领域,他没有母亲的灵气。
宋尧记得两父子当时大吵了一架,他们父亲后来退了一步,又让宋召去学商,毕业后进自家公司上班。可宋召还是不喜欢。
那是历时一整个月的争吵和冷战,哪怕他在中间周旋,也没有让气氛缓和半点。
他父亲的偏激和控制欲一直持续到现在,很多时候连他都忍无可忍,主动挡在那两父子之间做缓冲。但宋召也长大了,渐渐的开始不回家,每次回来也待不到三天就走了。
*
北城,叶黎趴在床上翻着那本相册。
他记得宋尧那天对他说,宋召在整个成长阶段都过着被支配和操控的生活,不被允许有自己独立的想法,这种日子很窒息,所以宋召会下意识依赖身边尊重他自己想法的亲人,或恋人。
叶黎知道,他感觉得到宋召其实是依赖他的,尤其是宋叨叨尝试在事业上跨出舒适区时,就像个面上毫无怯意,手心却渗出了冷汗,还紧紧牵着他的手汲取力量的人。
他也知道宋尧的潜台词,是在让他这个当恋人的,能包容自己的弟弟,遇到摩擦的时候不要丢下宋召一走了之。
宋尧这个当哥的,心理上肯定会更偏心于自己的亲人,叶黎也是理解的,而且他也很心疼宋召,他还准备和宋叨叨白头偕老呢,才不要丢下宋召一个人。
*
《清晖园》是《诡谈》的第三个故事,何九这部戏每周放出两集,两集就是一个故事,到《诡谈》播出的时候,正好是叶黎生日的前两天。
首播那天正好他们俩都有空,上微博一前一后转发了官博链接后,就这么连着视频一起刷起了上集。
叶黎跟宋召合作的消息一直是保密的,《拿手好戏》结束后,他们除了那次在池正豪家拍了合照,就没有什么明面上的互动。
之前叶黎参演的话剧巡演,也多了很多从《拿手好戏》垂直入坑,进入剧院的观众,叶黎发现大家好像都很希望他能和宋召合作拍一部戏,不少人都追到SD来询问了。但他还是有职业操守的,所有这类问题,通通只回应“我也很期待”。
许多粉丝和路好以为这意思就是他们不会再合体了,惋惜得不行。谁成想,今晚直接给她们炸出了个大惊喜!
上集播到了“周思然”给“可爱鬼”烧过年的新衣服那里,“可爱鬼”穿新衣服出来时,镜头是自下而上的,镜头里,月白色的衣摆随着他的脚步浮摆,即将往上移时,上集就这么结束了。
叶黎身段好,很适合穿古装,观众们没看到他穿新衣服时的模样,气得牙痒痒,但又好奇得不行,只好抓心挠肝地等着第二天的下集。
当片尾曲响起,叶黎意犹未尽地关掉了网站,看向微信视频对面的恋人,“你这段时间都很忙吗?”
宋召凑近了镜头,看起来就像是蹭着他的额头,“抱歉宝贝,这几天刚好拍到高.潮戏,赶不回去了。”
他们这行,聚少离多是常态,叶黎是有心理准备的,但后天就是自己生日,男朋友却和他相隔了大半个祖国,说完全不在意是不可能的,叶黎感觉自己整颗梨都蔫了一半。
北城越来越冷,这天叶黎难得睡了个懒觉,但正当他穿着睡衣,慢慢悠悠刷着牙时,楼下的门铃却开始响个不停。叶黎匆匆吐掉嘴里的泡沫,漱完口衣服也没来得及换,就冲下去开门。
想也不用想,门外站着他两位发小。
其实这些年,他对生日都没有什么期待和仪式感,一般会陪他过生日的也就是邬凯和宁瑞。这些年他们三个跑各种舞台和演出,也不是每年彼此的生日都能聚齐。
但只要有时间,邬凯和宁瑞都会在他生日的前一天来这里住上一晚,方便隔天他生日的时候,能早早起床给一直独居的他做一碗热腾腾的长寿面。
“快快快,给我进去,穿着一件睡衣就敢往外跑,外面冷死了,别冻感冒了。”
邬凯十分操心,跟拎小鸡崽似的把叶黎拎回了屋里。
宁瑞拎着一袋子零食和一袋子食材跟了进来,小心翼翼地往屋子四周看了看,见只有叶黎一个人的活动痕迹后,稍稍放了点心,但很快又觉得不满意,问道:“明天你生日,宋召不过来跟你过?”
叶黎披着小毯子往沙发角落缩了缩,有点心虚:“他在拍电影,那位导演很严格,抽不出空回来。”
其实他和宋召在一起的第二天,就跟两位发小宣布了脱单的消息,本以为护崽心切的发小们会拍案而起,约谈宋召,弄得他紧张得拟了一晚上草稿,看看要怎么劝住发小。
但邬凯和宁瑞好像早就料到了这事会发生,叶黎担心的场面没有出现,发小们也只是刷了一早上的屏,叮嘱他做好安全措施,受了委屈一定要告状之类。
看眼下这情况,发小们好像是特意挑了他生日这天,准备和宋召面对面聊聊。奈何宋召缺席了……
“这还是在一起的第一年,就不跟你过生日了?”宁瑞皱了皱眉。
叶黎下意识替恋人说话:“他真的很忙。”
“胳膊肘别拐那么快。”
邬凯伸出两指推了推他的额头,“你表现得太善解人意,人家会以为你不在意,往后每年你过生日他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怎么办?男人不能惯着。”
“我又不会撒泼打滚。”叶黎嘀咕道,“而且演员这一行是真的没办法……”
邬凯和宁瑞无奈地对视了一眼,他们从小看到大的“梨”被人摘走了,现在都快过生日了,“摘梨”的人还不准备出现,这种感觉就很微妙,活像“摘梨”的对他们家的“梨”始乱终弃了一样,越想越不爽。
*
朋友相聚的夜晚总是要有点仪式感,宁瑞早早就准备好了食材,三个人晚上一边涮着火锅,一边看起了《清晖园》的下集。
当“可爱鬼”穿着那身月白色的新衣服出场时,邬凯感叹道:“我觉得你前些年没有到影视圈发展,真是观众的损失。”
叶黎正吹着一块牛肉,闻言笑道:“你这就类似于‘亲妈眼’,娱乐圈长得好看的一茬接一茬,多我一个或少我一个有什么差别?而且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宁瑞正专注地看着投屏,突然问道:“何九可是爆款制作机,这剧播完我觉得你又能火很久。”
叶黎笑笑不说话,他凭借《拿手好戏》火了一把,但这个综艺已经结束好几个月了,这几个月足够娱乐圈更新换代两轮,他的热度也渐渐降了下去。
他的经纪人安广奇也预测他可以凭借《清晖园》再续一把热度,但其实叶黎并不乐观,这个故事或许可以乘着宋召和何九两位大佬的东风火一阵,但等《诡谈》其他故事慢慢播出,宋召的其他新作品上线时,《清晖园》很可能就会被渐渐淡忘。
他就是相关专业的,分析得出为什么。
因为结局还不够遗憾。
他是饰演“可爱鬼”的演员,代入的是“可爱鬼”的视角,会单方面放大对《清晖园》BE的遗憾和难过。但观众是全知视角,而且现在的观众已经被刀出了经验,估计很快就能猜中结局。
当“可爱鬼”趴在生病的“周思然”的床边跟他告别时,叶黎无声笑了笑,他记得他和宋召合作的第一台戏《忒修斯》,结局也是床前告别。
就当叶黎收回视线,准备专注吃火锅时,却发现自己两位发小还盯着投屏,他催促道:“都结局了,快涮肉吧。”
邬凯莫名其妙,“还没播完呢,你这个主角怎么啥时候结局都不知道?”
叶黎侧头看去,发现镜头居然真的还在继续,他震惊道:“导演好像背着我拍了另一个结局……”
*
戏中,可爱鬼离开后,周思然一改往日的纨绔形象,开始勤学苦读,导演用快镜头的方式呈现了周思然的变化。
他变得沉稳、喜怒不形于色,回到周府后,渐渐断了和从前那些猪朋狗友的往来。
后来他参加了科举,周思然确实聪明,也撞上了时运,他一路到了殿试,最终成了探花郎。
可周思然并没有留在皇城,而是请愿去了一个穷乡僻壤为官。
——那里是可爱鬼的家乡。
周思然任官的第三年,终于将那里的“借魂”这一丧尽天良的陋习彻底铲除。
他在那里待了近十年,为官清廉,深受当地百姓的喜爱,可就在而立之年时,周思然毅然辞官,回到了清晖园。
自那之后的余生,他都在清晖园中度过,他总是埋头写着什么,而桌案边总会放一盆芍药。
风吹来时,芍药迎风摇动,每当这时,周思然都会看着那盆花看得入神,恍惚看见了故人归来。
在可爱鬼离开的第十三年,曾经的那位和尚再次途经清晖园,便在这里小住了几天。
就在他离开的那天清晨,正要去向周思然道别,可一阵风将周思然桌案上的一页宣纸吹到了和尚脚边。和尚俯身捡起,却发现周思然竟是在写话本。
周思然大方承认:“这是我写的志怪话本。”
“施主所写的是你与弟弟二人,一同辟邪捉妖、为民除害的故事?”
和尚看着话本中的名字,有些奇怪,“但据贫僧所知,施主的弟弟并不叫‘祈安’。”
“他就是我弟弟,他没有名字,那我便帮他取一个。”周思然温声道。
和尚这时看见了桌案边的芍药,恍然大悟,不忍道:“十三年已过,原来施主依旧不曾放下。”
“那年除夕,我们曾在天灯上许愿,愿生生世世都能相遇。”
周思然苦涩地勾了勾唇,“可他丢下我一个人跑了,还骗我说八十岁撒手人寰时到奈何桥边等他。”
和尚正欲开口,周思然抢先道:“你是不是想劝我放下执念?”
被猜中心思的和尚默认。
“我只是……”周思然垂下了眸,伸手点了点那盆芍药的花瓣,“想趁着这一世还记得他,帮他了了这个心愿。”
他知道自己等不到那个人,下一世、下下世,再也见不到了。
既然神佛不佑他的小祖宗,那便趁他今生还记得,由他来赴那个“生生世世”的约。
那一年,一册名为《清晖园怪谈》的话本在民间流传,一时间,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垂髫小儿都在谈论,话本里边辟邪捉妖、为民除害的两兄弟,更是成为无数小儿,甚至是江湖异士模仿的对象。
直到周思然离世,《清晖园怪谈》共出十册,世代流传。
*
叶黎拿着筷子,看着镜头里“周思然”那道孤单的身影,心里突然很难过。
他发现那个人再也没穿过红衣,那个年轻张扬的“周思然”,仿佛去赴了那个根本不存在的约,消失在茫茫尘世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