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逐 暗逐 第25章

作者:尽余杯 标签: 近代现代

  *

  “田云逐!”

  田云逐在狂风和晦暗中回过头,极力睁大眼睛。他看到姜浔穿过风,穿过雨,朝他大步跑来。

  印象里,这是姜浔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喊他的名字。两年来,他从未得到过,也从未奢望过确切的回应,甚至一度以为姜浔根本不清楚他的名字。

  不争气发起烧来的时候,疼得发晕的时候,心慌到手足无措的时候都忍着没掉的眼泪,突然在认出姜浔的脸,看清他又冷又凶的表情,听到他真真切切喊出自己名字的时候,淹没视野,成串儿滚落下来。

  田云逐转回头去,使劲儿抹着自己的脸。

  “田云逐,没听见我在喊你吗?为什么不回答?我找了你这么久,为什么不回答?你是耳朵聋了还是哑巴了?

  一个人躲在这里,是等着我来给你收尸吗?”

  姜浔很快跑到他身边,深深地喘息着,从头到脚都被雨水淋湿了。那些难以入耳的斥责和质问,听起来异常干涩。

  他等不到田云逐的回答,很强硬地把他从地上拉起来,迫使他面对着自己扬起一张小脸。

  虽然被狠狠地训斥了,田云逐却没有特别难受的感觉。好像姜浔在这里,就把其他所有的情绪统统抵消了。他只是一时说不出话。

  好在他的整张脸都被雨水弄得湿淋淋的,天又那么暗,田云逐只能很盲目地抱着一丝奢望,奢望那些眼泪或许落不到姜浔的眼底。

  姜浔却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刺到了,猛地松开田云逐,狠狠对着一旁的树干拍了一掌。

  “谁干的?”

  田云逐摇摇头。

  尽管已经看出来,姜浔很快从散落的用品和自己满身的泥污中洞察了一切,田云逐还是试图跟他好好解释清楚。

  “我没注意到是谁,也可能只是一个误会。但是装备不能丢,我只是想把东西找回来,赶紧跟上队伍。”

  姜浔背对着他,宽阔的肩膀随着呼吸的起伏渐渐缓和下去。

  “田云逐,你记着,人永远比东西重要。”

  “对不起,我刚刚口气有点冲。”

  田云逐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一颗心好像吸饱了雨水,酸酸胀胀的,嘴角也忍不住有点微微上翘。

  “站那别动,等我一会儿。”

  姜浔三下五除二地收拾好一地狼藉,不由分说,半扶半抱地把田云逐带到了队伍面前。

  “田云逐的包是谁扔的?”

  姜浔站在所有人面前,毫不遮掩一脸的愠怒。

  有人小声地交头接耳,却没有一个人有胆子站出来回答。

  “既然不说,就所有人一起负责!田云逐受伤了,女生分担行李,男生轮流背着他下山!

  剩下的,就等回去之后再一一调查解决清楚。”

  没有任何人能够拒绝一脸严酷狠厉的姜浔,包括田云逐。

  透过残存的雨势编织成的雾,颠簸的视线,和二十几个身披各色一次性雨衣的身影,田云逐在一个情理之中,却又是意料之外的地方发现了自己背包和的下落--姜浔的背上。

  他嘴上说着让女生们分担行李,最后还是一个人负担了所有的重量。

  他本来就背了鼓鼓囊囊一大包物资,加上田云逐的那一份,在透明雨衣下隆起高高的弧度。

  田云逐几次试图找机会下来自己走,然后跟姜浔把包要回来。可他们一路上行进得非常匆忙,而姜浔像来时一样,一直走在他触手可及的不远处。只不过这一次,他毫不顾忌,审视的目光时不时落在田云逐的身上。灰色眼眸中翻滚的情绪,让田云逐没有办法开口说一个字。

  雨势时小时大,风声一直不断。冰凉的雨水被野蛮的山风怂恿着竟往雨衣里灌,那滋味并不好受,大家的脸色比这满山的阴霾还要惨淡。

  一路无话,下山的效率倒是出奇得高。直到被景区门口等着的面包车,马不停蹄拉到一家快捷酒店,这种沉闷压抑的气氛才总算稍微有所缓解。

  大家的衣服几乎都已经被雨水打透了,又各个形容狼狈,精疲力尽,谁也没有精力再去计较其他的细枝末节。于是男生女生各自就近搭伙,两人一间,争相进到酒店的标间里休息。

  作者有话说:

  祝宝宝们六一快乐!球球海星和收藏啦~

第41章 同住

  姜浔站在最前面的位置,忙着协调入住,再一一确认所有人两两结伴,拿好行李物品,顺利进到房间里安顿好。

  因为大雨,酒店的门窗都关着,有一股闷闷的潮意。

  田云逐远远地吊在队伍的最末尾上,跟姜浔遥遥相对。这样的距离很安全,又兼备开阔视野,让他可以在看清姜浔的同时,又不用耗费太多力气掩饰自己。

  越来越不听使唤的双腿,让这样简单的站着都成了一种折磨。他害怕自己随时有可能软倒下去,但依旧没有急着冲到前边。为了让自己站得更稳一点,只是时不时悄悄避开姜浔的视线,调整着身体的重心,寻找支点。

  这么做一半是出于本能,冷汗涔涔的身体好像在本能地逃避眼前的拥挤和嘈杂。还有一半,是出于私心。这心思在心里藏得太久了,害怕暴露,也不能轻易放弃。

  人走得差不多了,田云逐再怎么心虚,也只能硬着头皮,站到姜浔的面前。

  姜浔的眼睛看人时明亮深邃,但颜色偏浅,总是让人轻易解读出冷淡。田云逐害怕自己根本经不住他用那样的目光审视自己。

  “他跟我一间。”

  姜浔只是沉声说了这一句,便低头登记。他眼皮都没抬一下,更没再多看田云逐一眼。

  可他越是回答得从容坦荡,田云逐就越是心跳如鼓。

  “标间没有了,剩下的都是大床房,可以吗?”

  前台小姐姐的话几乎快要让田云逐窒息了,好在姜浔并没有迟疑太久。

  “可以。”

  眨眼间,田云逐不仅如愿以偿顺利跟姜浔分到了同一房间,还突然拥有了跟他同床共枕的机会!

  短短两个字,让觊觎已久的幸福,超出预期地陡然降临了。

  于是,他上一秒还冷得有些抖,现在又被紧张还有激动生生逼出了一身的燥热。难以言说的强烈身体反应,让田云逐恍惚间仿佛坠入了深海。坠入两万米深处,在极致的冰冷和静谧中,看到长久深眠的海底火山突然苏醒。灼热的岩浆在幽黑的海水中喷涌,沸腾的热浪将水火交融在一起,席卷着他,在冷与热的极致碰撞中浮浮沉沉。

  *

  这家酒店房间的条件一般,空间闭塞,空气中还飘着淡淡的霉味儿。唯一值得称道的地方,就是看上去还算干净整洁。只要跟姜浔一起住在这里,田云逐就可以对这些平时难以忍受的地方,统统忽略不计。

  进门之后,姜浔把装备随手卸在地板上,打开窗户,让风声雨声冲进来一些,赶走过期的空气。他在窗前又站了一会儿,确认没有雨水潲进来,才转身看了看仍然手足无措站在他背后的田云逐。走过去,把他的背包塞进他的怀里。

  “你先去洗,洗完早点休息。我先把东西收拾一下。”

  “哦,好。”

  田云逐双手接过来,努力稳住动作,可手指还是抖的。他抬头看过来时,眼睛湿润,晶晶亮亮的。

  姜浔的目光从他的眼睛,转向他微微凸起的颧骨。在那周围,在他苍白的皮肤上,正浮着的两团不正常的红晕。这个发现,让姜浔从心底,腾然升起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所以,他抓着背包的手没有松,很快又补充了一句:

  “实在不舒服就跟我说,我带你去医院。”

  田云逐用力笑了笑,

  “没事儿,应该就是感冒,洗个澡睡一觉没准儿就好了。”

  “嗯,去洗吧。”

  虽然心疼姜浔的一路辛苦,可他的语气和态度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田云逐只好拿了东西,乖乖去了浴室。

  等田云逐洗好出来,才听到窗外有很大的雷声。树枝大幅度摇晃,偶尔被电光照亮的影子形同鬼魅。

  他第一时间看向姜浔,定了定心神。

  姜浔已经脱了被雨水淋湿的外套和T恤,把一条毛巾搭在脖子上,身上只剩下一条裹满泥点儿的速干裤。

  屋里灯光昏暗,他就那样安静地坐在窗边,低头摆弄手机。他的身体一次次被闪电闪烁的光芒照亮,像摄影棚里坐在闪光灯之下的模特,姿态随意,却一次又一次迷惑住田云逐的眼睛。

  印象中,凡是硬朗健硕的男生,都有着质感阳光的小麦色肌肤。姜浔却一身的白,身上的肤色甚至比他的脸还要白上几度。田云逐早就听说,姜浔来自中国为数不多的俄罗斯族。可是,除了他格外立体的五官,和那双勾人的烟灰色眼睛,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认识到,姜浔骨子里,确确实实多多少少流淌着欧洲人的血统。

  他的肌肉紧实适中,谈不上如何壮硕,只给人一种流畅的,高不可攀的美感。宽肩窄腰的优雅身形,是出自雕塑大师之手的完美艺术品。田云逐也不敢细数他究竟有几块腹肌,红着脸连忙错开了眼神。

  “学长,我完事儿了,你赶紧去洗吧。”

  姜浔好像在忙什么事情,有些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又过了一会儿,等他抬起头时,田云逐才看清他脸上阴沉和烦躁的神情。

  姜浔没想到田云逐还在等他的回答,愣了一下,勉强缓和了脸上的表情,语气仍然难掩冷硬。

  “你睡你的,不用管我。”

  说完,起身进了浴室。

  田云逐很容易被姜浔的情绪影响,脸上带着的傻笑很快僵住。他手脚并用爬到床上,躺在一边,用被子飞快裹住了自己。

  他的身体本来就不太舒服,在外边长途跋涉了一天,又淋了雨,状态差到自己都有些害怕起来。虽然难受到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眼皮也沉得厉害,可他还是绷着一根神经,想等着姜浔出来。

  这样难得的机会,如果因为睡着轻易被挥霍过去,他不会原谅自己。

  床铺的另一边,姜浔的手机不停有电话打进来。虽然手机被姜浔设置了静音,倒扣在了床上,可是沿着屏幕边缘漏出来的光,就像跟窗外的闪电交相呼应似的,闪烁的时间一次长过一次。

  带着某种暗示,或提醒。

  是谁在本该陷入沉睡的深夜,锲而不舍地拨打着他的号码?

  看来在这风雨如晦,躁动不安的夜晚,等待着姜浔的,并不单单止有他田云逐自己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期待大家的支持,也努力不被数据影响心态!加油!

第42章 断念

  窗外,在风雨晦暝中重拾平静的天色,呈现出一种洗尽铅华又深藏暗涌的奇异色调。

  姜浔洗好澡走出来,穿着新换的T恤短裤。

  屋里很暗,又安静。陌生空间里唯一的光源,是有人细心为他留着的,一盏瓦数很低的床头灯。

  田云逐背对着他,躺在双人床的靠窗的那一边。消瘦的半边的肩膀,有规律地轻轻起伏着,好像已经睡着了。

  姜浔放弃了把头发吹干的想法,绕着床走了一圈,站在靠近田云逐的那一侧,伸手把大敞四开的玻璃窗关好。

  推拉窗滑轮发出的声音有些刺耳,姜浔连忙回头去看田云逐的反应。

  斜斜洒下的灯光,过分朦胧了一些,又那么柔和,恰到好处地遮掩住了田云逐脸上的苍白,和那种总是让姜浔窝火的小心翼翼,让他的侧脸病态全消,好看到甚至有些梦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