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逐 暗逐 第27章

作者:尽余杯 标签: 近代现代

  田云逐重新缩进被窝里,觉得自己实在矫情得有些可笑。就因为白天,因为姜浔破天荒对自己表现出的那点关心和照顾,就差点忘乎所以。天真地以为自己在姜浔心里可能也有那么一点点特别,一点点不同。其实,不管生病的是谁,姜浔都会格外照顾吧?

  他骨子里一直都是一个温柔的人,田云逐早就认定了这一点,所以才放任自己死心塌地。只是万万不应该妄想,这种温柔,单单属于他自己一个人。

  他以为自己那么幸运,拥有了机会,却还是等不到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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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别离1

  没等到一颗星星造访,夜空陷入长久的阴郁。不久前,姜浔的手心很烫。手掌中,打过太多电话的手机外壳也是烫的。所以他在这种极致的黑暗静谧中,多站了一会儿,借着野风的凉意,放空自己。

  有太多的事情悬而未决,等着他去处理。姜浔清楚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但他需要像这样短暂的时间稍事喘息,稳住心神。接下来的小半宿也少不了打电话,等消息。他会尽快回去,回到老家漠河,就可以把一切掌控在自己手里。奶奶不会有问题,一切都不会有问题。

  唯一不受他掌控的,唯一需要舍弃的,只有在房间里假装睡着,辗转等他的田云逐一个人而已。

  姜浔紧了紧拳头,仍能感觉到体温被风一点一点带走。就像他能感觉到和田云逐共处一室,同床共枕的时间也在指尖一点点流逝。

  没那么容易舍弃,可是他已经错过了太多时间,可是田云逐还病着,急需良好的睡眠来恢复体力。

  雨不知道还在不在下。快捷酒店的前台小姐姐只记得,姜浔自黑暗中走来,一身湿漉漉地站在她面前。被雨水打湿的男人,不怒而威。可当他睫毛微挑,却露出深藏着的谜一样的烟灰色眼睛。那双眼睛颜色很浅,看过来时也只是浅浅一撇,让人觉得眼前这个突然降临的男人也完美得不够真实。

  在一切归于岑寂的深夜,前台小姐姐有种想要尖叫的冲动。可是姜浔身上的气场太冷太硬,让心脏疯狂悸动,也让人在顷刻丧失勇气,不敢同他亲近。只有空白的大脑,机械性地接收指令,在他低沉的嗓音下,给姜浔开了另外一间客房。

  姜浔坐立不安地守到凌晨四点多,终于等来了奶奶的消息。奶奶出门之后,因为阿兹海默症突然发作,在熟悉的街道走失了。慌乱之下,老人弄丢了手机钱包,又在路边摔倒伤到了腿。

  多亏一位路过的好心人,将老人家送到医院,垫付医药费进行紧急手术救治。但是因为老人神志不清,一直没有办法联系上相关亲属。

  姜浔在电话里对这位好心人谢了又谢,把自己打工攒下的钱转账过去,还清了所有欠下的医疗费。又联系叔叔姜永济赶过去暂时照顾,剩下的只等自己明天坐火车赶回漠河。

  奶奶找到了,万幸没出什么大事,这是他熬了将近一夜得到的消息,也应该可以让他从根源上彻底摆脱那些无从排解的焦躁。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奶奶的安危更加重要。

  屋里连灯都没有开,姜浔抱着手臂,垂头坐在没有一丝褶皱的大床边上。肩膀塌陷的弧度让他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可是那双杂糅了黑暗的眼睛却静静地睁着,里面没有一丝睡意。环抱的手臂恰好触碰到胸口的位置,那里还悬着的一颗心,将落未落,分明还有哪里总觉得不踏实。

  为了等着天亮,姜浔枯坐了一夜,偏偏在久违的日出时刻,仍然一脸冷漠阴翳。

  炎炎夏日,连初生的晨光,都热烈得令人心惊。姜浔抬起敛着浓浓倦意的烟灰色眼睛,迎向窗外耀眼的光芒,眼前不经意又一次浮现出一张苍白得过分的睡脸。

  透着着病气的好看眉眼,在光斑中渐渐隐去,只留下纠缠不去的不安,浮动在刚刚苏醒的空气里面,牵制着姜浔的呼吸。

  姜浔对自己这种不清不楚又顽固透顶的情绪感到厌烦,他霍然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走廊外,远山起伏的峰峦正被初生的太阳一笔一笔涂上金红色的胭脂,像凤冠霞帔,等着心上人到来的新娘。这一刻的华美却入不了姜浔的眼睛,他快步回到了田云逐的房间,查看他的状态。

  *

  自从半夜起来折腾了一趟之后,田云逐再也没能睡着。

  他猜不透姜浔突然抛下自己离开的原因,也辨不清清那些流言蜚语的真假,只觉得心乱如麻。

  他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发烧。汗湿的身体就像泡在咸咸的海水里,热浪时进时退,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可是田云逐已经渐渐麻木掉了,他的脑袋很空,不再妄想去抵抗什么。

  可笑的是,从小到大,他从来没对什么认输过。就算看起来不像姜浔那样强势,他也清楚自己骨子里一直都深植着倔强和孤勇。不然,他也不会在姜浔一个人身上执着多年,更不会在知道他是直男之后仍然不肯死心。

  可是最近,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姜浔目睹最弱最怂的样子,累积了太多的挫败感。

  就连现在,也是一脸汗湿又苍白的鬼样子,缩在对于一个人来说过于空荡的大床上面,连忍着不去在意难受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田云逐头一次觉得这么泄气。被反反复复的病情,被这样弱不禁风的自己折磨得有些泄气。

  或多或少,也因为姜浔,觉得泄气。

  知道躺着也不可能再睡着了,田云逐想在姜浔回来之前尽量把一身狼狈的自己收拾好,尽量体面地做好返程的准备。

  于是他坚持从床上爬起来,到浴室冲了一个热水澡。闷热潮湿的水汽,让他联想到很快就要来临的暑假。足足两个月的时间,他不会有机会再次见到姜浔。说不定,这也是一个机会,他可以好好休整。或许,他可以趁暑假回家的时候,去医院做次检查,调养身体。或许,等回来的时候,他还可以重新拥有机会,还可以重整旗鼓,还可以扭转局面……

  虽然这一切想象都建立在单方面的“或许”上,田云逐还是尽力把有关姜浔的那一面,排除在所有考量之外。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盲目地保持乐观,看起来不至于太过狼狈。

  洗完澡出来觉得有些气喘,田云逐把房间里的窗户打开了一些。

  晨风拂过吸饱了水汽的皮肤,还有来不及擦干的头发,很凉,也很爽。这种感官的刺激,短暂抑制住了一身的乏力和难受,久违地让田云逐感觉到舒服。

  他趴在窗前,微微俯身,看偶尔从马路上飞驰而过的车辆,和郊外的青翠山野。

  “田云逐!你做什么?!”

  田云逐应声转过半个身子,身上的浴巾系得很松,灌进了一些风,被吹得鼓鼓的。他的头发和睫毛都湿湿的,看过来的一双眼睛又寂寥又清明。

  姜浔的语气很凶,在田云逐看过来时却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愠怒。

  他大步走过去,把田云逐用力拉向自己怀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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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别离2

  知道田云逐不舒服,姜浔敲了敲门,没给自己预留等待的时间,直接用房卡开门走了进来。

  脚步声很沉闷,姜浔拖着倦怠的身体,仓促穿越狭窄的玄关,将视线投向田云逐睡着的大床上。

  那里却空空如也。

  视线无措地徘徊了几秒,才重新找到方向。

  本应该好好躺在床上养病的人,昨晚还烧得昏昏沉沉的人,正湿淋淋的,一身单薄地站在大敞四开的窗口,吹着凉薄的晨风。

  姜浔暗暗咬紧牙关,紧绷的下颌线和压低的眉峰,让陷在眼窝中的一双眼睛更深邃,更冷酷。

  他想不通田云逐是怎么做到的,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拿捏住他的七寸,又在他的耐心上反复跳横,让他濒临失态。

  闷在心里的不安和烦躁,经过一晚上的发酵,终于在这一刻从胸腔炸裂开来。

  “田云逐!”

  随着一声严肃的轻喝,田云逐的身体忽然被人用力拉远了。对面的窗户也被从背后伸来的那条修长的手臂重重关上。

  对于一个虚弱的病人来说,对于他们两人远远连亲近都算不上的关系来说,姜浔的力道用得太过了。他们似乎都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在突如其来的一瞬对视中,谁都难掩怔愣和懊悔。

  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田云逐感觉自己的肩膀狠狠撞上了姜浔坚实的胸膛,又在身体被残余的力道反弹开去的时候,被姜浔反应敏捷地握住了双臂。

  田云逐刚洗过澡的脸红扑扑的,从湿润的头发中扑来一股薄荷沐浴露的冰爽香气。他被烙铁一样灼热的双手钳制着,夹着手臂,被迫抬头面对姜浔,像极了做了错事等待训话的孩子。

  姜浔的力道明显收敛了一些,可是他移不开眼睛,也不能在田云逐摇摇欲坠的当口松开自己的手。只能尽力维持刚刚那种冷硬的口吻:

  “还发着烧,刚洗完澡就吹冷风?你不要命了?”

  突如其来变故让田云逐真的好像狠狠噎了一口冷风,连话都有点儿说不利索,

  “学,学长?我,我就是想透透气……”

  看他急得睁圆眼镜,潮湿上翘的睫毛下面眼尾还泛着红,姜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语气有多恶劣。连忙松开田云逐细瘦的腕子,后退一步,放他自由。

  “你病还没好,当心点。”

  “嗯。”

  田云逐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没有退缩也没有回避,坚定地仰头注视着一夜未见的姜浔。可能是从他语气中捕捉到的,那一瞬间的柔软和关心,让田云逐再也忍不住心里的委屈,将辗转反侧了一早上的问题脱口而出,

  “学长,今天晚上你……”

  他明明知道说出来一定会后悔的……

  可是姜浔没有给他后悔的机会,突然开口打断了他。

  “你怎么了?!”

  *

  姜浔那双烟灰色的眼眸,骤然腾起令人脊背发寒的情绪。田云逐不知道应该如何解读,只是凭直觉感到事态的严重。他愣愣地循着那目光朝自己鼻子下一摸,摸到了满手的湿腻,是血。

  这一次的鼻血来势汹汹,比他们第一次相遇时的那一次还要让人触目惊心。几秒钟的功夫,血就挤开了田云逐的指缝,淋淋漓漓落到了地板上。

  “田云逐?!先把头低下去!”

  田云逐好像根本听不到姜浔在说什么,只顾愣愣地看着他,抖着手捂紧鼻子嘴巴,呛咳不止。

  “田云逐!”

  姜浔伸手捞过田云逐的后脖颈,把他的额头向下按抵在自己的下巴上。用自己的身体稳住他,腾出另一只手打电话求助。

  田云逐的眼前被喷得到处都是的血点子。很快,那些刺目的血红渐渐失去颜色,周围的一切都在褪色。田云逐觉得双腿发软,觉得有人死命搀住了他。他终于得到了他可望而不可求的拥抱,跟姜浔肌肤相贴,可是还来不及感受就轻易失去了知觉。

  几秒钟之后,田云逐的头歪歪地垂在姜浔的肩膀上。

  姜浔把怀里的人搂得很紧很紧,也没能唤醒他。

  120很快赶到,同学们也闻讯赶来。姜浔把田云逐送到附近的医院救治,设法通知了他分居两地的父母。因为病情严重,姜浔在院方建议下,带着田云逐紧急转往市区医院。

  姜浔一直守在医院,亲眼看到抢救室的灯光熄灭,看到田云逐被人从抢救室推出来,又送进ICU病房。

  他错过了返回漠河的火车,把好不容易抢到的车票撕成两半扔进垃圾桶里。又在病房门外等来了田云逐的父亲,那人气度不凡,在秘书的陪同下匆匆赶到。不久之后,田云逐的母亲也从千里之外乘飞机抵达,她一身优雅体面,眼睛却红肿得厉害。

  姜浔仍然在门外守着,直到到田云逐的状态转危为安。

  直到再也找不到任何理由继续守下去为止。

  田云逐在几天以后醒来,脱离了危险。他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也坚决地了解了自己的病情,从此再也没有对谁提过姜浔这个名字。

  他以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重病,不仅仅带来了死亡的恐惧,带来了无止境的治疗和无止境的休学。更是将他与姜浔之间若有若无的那么一点点暧昧彻,一刀斩了个干净。他以为从今往后,自己不会有机会再跟他产生一丝一毫的关联。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病发几个月之后,因为自己是教育局局长的儿子,害姜浔丢掉了得来不易的保研名额。

  当初田云逐决心考研,完全是为了能跟姜浔考到同一个导师名下,多几年在校园里相处的机会,多一层师兄弟的关系。

  不明就里的校长,为了在局长为儿子病情忧心的当口有所表示,千方百计设法成全田公子的心愿。借着为了让有潜质的学生提前进入科研的,学校大学生创新训练计划的由头,特别为田云逐量身定制了一个所谓的提前保研制度。

  提前保研生的选取主要看学生的本科成绩和科研能力,不用参加考试。招收提前保研生,导师会占用自己保研生的招收名额,但不会影响导师公开招考研究生的名额。

  就这样,今年的保研名额上,姜浔的名字被人轻易划去。姜浔这个曾经在校园叱咤多年的天之骄子,逐渐在众人的唏嘘声中演变成了抑郁不得志的苦情人设。渐渐退出大众地视野,终于再也难觅踪迹。

  作者有话说:

  回忆终于到此结束了,请掌声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