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逐 暗逐 第51章

作者:尽余杯 标签: 近代现代

  田云逐觉得有点怕。

  他把衣服严严实实盖好,不断给自己灌输信念:只要找到姜浔,只要姜浔在他身边,一切就能好起来。

  田云逐又去屋里看了看姜奶奶。也许是因为受了很大的惊吓,奶奶吃了药,在床上睡得很沉。外面已经黑透了,奶奶或许可以这样安稳地好好睡上一晚。

  他返回客厅,在茶几上给奶奶留了一张字条,忍着疼慢慢穿好外套。

  尽管已经做好了决定,还是再一次,不死心地试着给姜浔拨打电话。

  可是,眼见着白昼和黑夜已经悄无声息地完成了更迭交替,风,雪,和万物都瞬息万变,只有姜浔电话里传来的忙音一成不变,让人泄气。

  田云逐看了看这间老式的公寓,他就站在姜浔的家里,跟他同吃同住,可还是对他生活的圈子一知半解。认识的人里面,跟姜浔有交集的,想破脑袋也只有冷火酒吧老板老谢一个人。

  尽管他们至今为止也仅仅有过一面之缘。而这仅有的一次见面,田云逐还凭着一己之力搅黄了他不少生意。就算这样,田云逐还是像一个有病乱投医的病人,匆匆下楼,决定去碰碰运气。

  深谙暴风雪的威力,四周空无一人,偶尔有熄了灯牌的出租车飞驰而过。田云逐没有老谢的手机号,顶着狂风在马路边站了一刻钟,才终于打到一辆勉强愿意接活儿的出租车。

  于是,在这个霓虹初上的入夜时分,田云逐发着烧,只身闯进了酒吧大门。

  *

  “不是,小甜儿兄弟,你先别急,我这就打电话帮你问问。”

  老谢连忙拉着田云逐在椅子上坐下,又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就算见过田云逐生病晕倒的样子,老谢还是被现在的田云逐吓得不轻。他在外面染了太多寒气,整张脸却汗津津的。颧骨周围异样的潮红,还有眼里的焦灼亮度都让老谢坐立难安,使出浑身解数设法安抚住他。

  “你别太担心了,浔哥之前经常这样,一连消失个几天,然后说不准什么时候又突然出现了。山里信号不好很正常,再说浔哥本事大着呢,不会轻易出事儿的。”

  “你说的我都明白。可心里就是特别乱,我也不知道怎么了。谢哥,你有没有认识的人?跟他一起去的,或者能联系上他的,麻烦打电话帮我问问。”

  被田云逐攥着的那杯水,左右摇晃,像失控的浪潮。

  “没问题,你等着,我这就给你问啊。”

  电话打了一圈儿,竟然没有一个能接通的。

  老谢看着田云逐灰败下去的脸色,心里七上八下的,也有点儿没了底,

  “嗨,你瞧我这脑袋,我联系的这几个都是跟浔哥一个救援队的,哥几个的情况肯定都差不多,没信号哈。你等着,我想想啊,我想想还能联系谁……”

  田云逐忽然伸手按在老谢的手机上,

  “谢哥,我想去找他,你带我去吧。”

  “深更半夜的,外面可是暴风雪,你要去哪儿找他?”

  老谢难以置信地抓了抓后脑勺上的小辫子。

  “去七星山。”

  “我在电话里听到了,七星山有人遇险,浔哥他们就是去那了。既然联系不上,那我去找他!”

  老谢一听,头大得不行,连忙好说歹说劝下了他。

  “你先听我说,你听我说,小田儿兄弟!这种时候你千万不能乱了阵脚。咱说句不好听的啊,万一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儿,要是连浔哥都摆不平的,那你去了也只能是添乱,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再说了,浔哥要是知道是我带你去的,那也肯定饶不了我啊。

  这么着,你别着急,我还真想起来一个人,他是漠河消防大队管调度的。这种山里的救援一般都是消防队找浔哥他们一起帮忙,他应该能知道点儿情况。你等着啊,我这就给你问。”

  电话终于拨通了,老谢客客气气跟对方询问了几句,脸色突然就不对了。

  田云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怎么样?”

  老谢看了看他,声音突然有些沙哑,

  “走,上车,我带你去医院。”

  作者有话说:

  为了不剧透,之前没有一一回复,但我还是忍不住偷偷竖起过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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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寻觅2

  “医院?”

  田云逐浑身的血液好像都被这两个字烫到了,在四肢百骸奔涌流窜,有一股涌进鼻腔,让之前被狠狠踢踢倒在地都没出状况的鼻子,由深处飘出一股腥甜。

  可是他仍然难以置信地仰着脖子,面向老谢,死死地盯着他。像是要逼他就范,然后等他换上一副抱歉的面孔,对他解释说自己搞错了,或者只是跟他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

  但老谢已经收了线,回馈给他的眼神里只剩下无法掩饰的焦躁和怜悯。

  “小田儿,你!……”

  老谢愕然地指指他的鼻子,忙抽了几张纸巾递过来。

  田云逐接过来捂住温热的鼻血,气息受阻,声音也变得闷闷的。但在希望落空之后,整个人反而出奇地镇定下来。

  “我没事儿,浔哥出什么事儿了?”

  “哎,那什么,电话里具体的也没说清楚。总之就是浔哥在救援的时候出了点儿意外,现在人已经紧急送到医院了……”

  “漠河医院?”

  “对!浔哥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他是什么人呐,再难再险也能全身而退的牛人,这么些年隔三差五地往山里跑,压根儿没见他进过什么医院,这回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了这是……”

  老谢一边念叨,一边毛手毛脚地翻出今日停业的牌子,又四处去找自己的外套和车钥匙,已经全然失掉了标榜的率性洒脱。

  “这回可真是够呛,你说他家里也没什么人,这个节骨眼儿要不要通知老太太一声?”

  “不用,”

  田云逐一手按着鼻子,一手拉住了老谢,把从吧台一角发现的车钥匙塞进他的手里。

  “我去就行。”

  “谢哥,我们赶紧走吧。”

  现在昏暗中唯一的光源之下,老谢转身又看了看田云逐,感觉他整个人更像一道虚无缥缈的影子,轻飘飘的,把握不住。他的鼻血流得根本止都止不住,穿透纸巾,淋淋漓漓滴在奶黄色羽绒服的前襟上。偏偏那张白到透明的脸,还要死命逞强,摆出一副沉稳镇定模样。

  老谢心头燃起莫名的焦躁。不知道是在为生死未卜的姜浔担心,还是拿这幅鬼样子的田云逐没有办法。他想起了姜浔第一次带田云逐来到酒吧的那个晚上。田云逐只是发烧失踪了那么一小会儿,姜浔的眼神就疯到要吃人。现在要是让这小子这幅样子,血淋淋地冲到医院,不知道姜浔见了,会不会气到从病床上冲下来,抽他的筋,剥他的骨。

  “小田儿兄弟,你……

  不然这样,你先在这儿等着,我先去医院探探情况……”

  老谢说得欲言又止,田云逐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自己染血的外衣,确实很不像样。他混乱又高度紧张的脑子里容不下考虑其他什么人,也只在乎姜浔一个人的目光,所以来来回回盘旋着一个念想: 绝对不能让姜浔看到自己这么不像样。

  “我必须去,你不带我,打不到车,我走着也要去。”

  “成吧,那你赶紧去洗手间洗洗。”

  “嗯。谢哥,有没有其他外套借我穿穿?”

  “我的你怕是穿不了,这样,你先去洗,我去浔哥休息室找找。”

  田云逐弯腰冲洗了很久。

  铺天盖地的昏暗,闭塞的空间,寂静中哗哗流淌的水声,和眼前被稀释的血红色,都同记忆中的某时某刻一一重合。

  田云逐意识到两条腿在不住地发着抖。不是因为烧得没有力气,而是因为恐惧。

  源于骨血深处的恐惧上浮到意识表层。他害怕在自己抬起头来的时候,镜子里没像记忆中的那样,映出姜浔从他身后看过来的浅浅瞳色,映出他板着脸孔的沉默严肃。

  害怕这一次没有抱着手臂的姜浔堵在门口。

  害怕这一次,没有姜浔欺身靠近,挤走他们之间的空气,用凶巴巴的语气掩饰温柔。

  田云逐错开视线,

  浔哥,这一次,轮到我把你找回来了。

  *

  “小甜儿兄弟,好了吗?你看看这件行么?这衣服我看差不多正好是你的型号,就在浔哥屋里放着,连吊牌都没拆。”

  田云逐应声开门出去,目光一下子定住,他看到老谢手里那着一件无比熟悉的冲锋衣。

  黑白撞色的款式,做工精良,用料考究,是他很喜欢的式样。

  田云逐曾在姜浔车厢里见过一件一模一样的衣服,姜浔碰都没让他碰。后来,又亲眼看到那件衣服穿在了姜永济的身上。

  田云逐用视线描摹着它精致的走线,零零碎碎的思绪和细节也随着那些针脚逐渐串联起来,模模糊糊地提示他这并非只是一个简单的巧合。

  田云逐接过衣服,把它紧紧裹在身上,好像终于把曾经弄丢的东西重新找了回来。他转身推开酒吧大门,冲进了无边的夜色里。

  “左边,第二辆车!”

  老谢在后边跟着他,边跑边喊。

  市里的风雪好像也被医院附近的紧张感驯服了,明显比来时收敛许多。老谢在几乎空无一人地街道上开足了马力,时不时与闪着警报的救护车擦身而过,把人送到了灯火通明的市医院里。

  一进医院,虚弱苍白的田云逐好像突然换了一个人。

  老谢本来怕他支撑不住,没想到那么瘦弱的身板,反而一路冲在自己前面,辗转询问了几个值班护士,再马不停蹄地带着他赶到姜浔所在的病房。

  这时的姜浔已经进行了紧急的救治,度过了危险期,被推进了一间普通病房。

  病房里昏暗安静,走廊的灯光透进来,落在姜浔浑身裹缠的纱布上,让那种白色格外醒目。他手上打着吊瓶,正沉沉睡着,面容沉静。只是眉目模糊,整个人都陷在疲惫的阴影里。

  田云逐又跑去找急诊大夫询问情况。

  医生说他身上多处受伤,好在大部分都是擦伤,砸伤等皮外伤。最严重的是被车撞倒造成的手臂和肋骨骨裂。

  之所以昏迷主要是因为疲劳过度,体力严重透支。好在他体格强健,只要住院配合治疗,很快就能复原。

  另外在治疗中途姜浔醒过一次,只是情绪紧张,没法放松,打了一针镇定剂,才终于昏睡过去。

  田云逐和老谢都松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说:

  说明一下,所谓破局是设法打破田云逐急需治疗又不肯入院的僵局。

  但医生的话也不能全信,因为除了自己,其他都在某人的考虑范围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