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逐 暗逐 第54章

作者:尽余杯 标签: 近代现代

  如果这次,能让你想清楚这些,受多少伤也都算值得。”

  田云逐整个人都愣住了。

  被姜浔这些话里面秘而不宣的,令人胆寒的某种可能震慑住了。

  所有的强忍,克制都前功尽弃。眼泪大颗大颗成串地掉出来,把姜浔的病号服弄得一片狼藉。

  姜浔的瞳孔变得幽深,没有安慰田云逐的意思,反而抬起他的下巴,敛眉去看他的眼睛,

  “我只是打个比方,你哭什么?”

  田云逐胡乱抹了一把眼泪,恨恨地直视姜浔的眼睛,

  “你是故意的!?”

  “你胡思乱想什么?”

  姜浔浓密的睫毛翕动,遮盖住一闪而过的心惊。

  一瞬间仿佛再次回到了昨晚肆虐的暴风雪中,四肢被沉重的喘息和刺骨的寒冷紧紧扼住,脑海不可遏制地被唯一一个强烈又疯狂的想法侵蚀占据。

  在摔倒之前,姜浔笃定这是一个机会。不论代价是什么,但凡能让油盐不进的田云逐主动走进医院,他都甘愿冒险一试。

  如果趁自己受伤入院,将田云逐留在医院里。在他的身体情况变得更糟之前,不愁没有机会,让医生为他进行检查和治疗。

  这是他能想到的,守住他,守住他们之间承诺的最好方法。

  田云逐噌地一声从病床上坐起来,不顾姜浔的挽留,甚至在他手臂上推了一把,

  “你是故意的!故意让自己受伤,然后故意找准这个时机,故意在这种时候对我说这些话!”

  “浔哥,我什么都答应你了,答应你去做手术,答应好好吃药治疗……你说再发作一次就送我去住院,我也已经答应你了啊!你凭什么随便把自己伤成这样?凭什么随便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你知道吗,看你受伤,比我这病发作一百次,一千次还要难受。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以为我还会在乎什么治疗,什么手术?

  我想不明白,你疯了吗?像你那么冷静的一个人,怎么也能疯到这种程度?”

  姜浔一手揽过田云逐的后脑勺,用力到发青的手指深陷在他柔软寒湿的发丝里,把他失控挣动的脑袋在自己的肩头上,

  “田云逐,我是疯了。

  就凭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你。危险临头的时候,撑不住的时候,闭眼睁眼都是你的影子。这样算不算疯?

  你不去医院,每次一想起,我这里,好端端的一颗心就疼到快要裂开,这样算不算疯?

  既然疯都疯了,所以哪怕是为了我自己,我也要赌上这一把。这一回,就算你怨我,我也无话可说。

  不管你怎么想,怎么说,我都不想后悔,也不会让你再逃走了。”

  田云逐乱糟糟地坐在初生的薄弱的晨光里,坐在姜浔痛彻心扉几乎要吃人的凝视里,眼睛睁着,眼泪也不再流了,像一株经历了严冬摧残还没被唤醒的植物。

  *

  姜浔扶着他坐好,重新跟自己面对着面。暴风席卷过后的深邃眼眸里开始映入熹微晨光。

  天就快要亮了。

  “田云逐,虽然现在场合不对,时机也不对,但是,我爱你这三个字,我好像还没对你说过。

  因为我开窍比你晚,交过几天荒唐的女朋友,不止一次逃避远离,甚至试图用漠河的严寒和风雪把对你的感情封死在心底。

  我以为,我爱你这三个字,太缠绵悱恻,这辈子我都说不出口,对谁都不行。

  可现在这个人出现了,我愿意用尽余生,用每一分每一秒,用我每一次沉默的凝视来对他说。

  可这个人却因为屈屈一个病,屈屈住院治疗这点儿小事,不肯给我们更多的时间,更多的机会,让我这里面疼得快要死掉。”

  姜浔又一次按住自己的胸口,因为心血上冲,眼神显得强硬,额头上爆起的青筋让他看起来真的像在忍受锥心的疼痛。

  “我们住院治疗,好不好?”

  田云逐又无声无息地流了一些泪,不忍去听姜浔的卑微恳求。

  “你一个人害怕,我就在这儿陪着,哪儿也不去。”

  “你想散心,我们可以走遍医院,或者治疗结束后偷偷开车出去。”

  “只要病情能稳定住,你想什么都行,想怎么都可以……”

  短暂却耀眼的光辉,已经足够驱散漫长的阴暗,一点一点让万物都袒露在它的光晕之中,毫发毕现。

  姜浔的双唇还在一开一合,声音低沉如常,田云逐却开始看清他干裂的唇瓣,看清他脸上坚毅的线条被疼痛摄住,显出难言的疲惫,和从未有过的脆弱。

  田云逐终于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撑起半边身体,把消瘦白皙的脸颊凑上去,主动亲上姜浔干涩的唇瓣。

  姜浔的瞳孔震了震,凭着超常的克制,向后错了错身体,单手捧起田云逐小巧的下巴。像是急切地确认什么,去看他被泪水浸得湿乎乎的脸,和刚刚被濡湿的柔软唇瓣。

  “田云逐!你又想做什么?这样也休想动摇我。”

  “浔哥,我答应你。”

  姜浔撩开田云逐一头浓密柔软的刘海,露出他光洁的额头,和无处躲藏的雾气昭昭的眼睛。

  “你再说一遍。”

  姜浔的手掌向下,扣住田云逐单薄的肩,反客为主与他拥吻起来。

  田云逐的嘴唇都亲肿了,呼胸腔的空气都被姜浔霸道地夺走,可是姜浔还不打算放过他。

  偶尔好心施舍给他空气,再继续狠狠地吻上去。

  “我答应你了。”

  田云逐在喘息的间隙艰难地开口,

  “我答应你,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在治疗开始之前,带我去看看漠河的极光吧,就当是我这么听话的奖励。”

  姜浔该说的,不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尽了,此时此刻,只够用温柔下来的吻来回答他。

  作者有话说:

  头快秃了,三更!!!

第89章 遮掩

  在沉默中把感情压抑了太久的人,一旦爆发,实在很不好对付。田云逐在这个明朗的清晨,对这一点有了切身的体会。在抵死固执和负隅顽抗的最后终于松口的代价就是,被姜浔按着在病床上亲了很久很久。

  渐渐褪去隐忍,变得甜腻又不知饕足的吻,散发热度,让窗外观望的光线全都伺机挤了进来,把长久盘踞在四周的阴暗驱逐干净。然后在病房里落地生根,汲取两个人之间过剩的炽热。

  黑暗一扫而空,两个人却不知什么时候一起依偎着睡着了。

  田云逐虽然格外瘦,比姜浔整个小了一号,可是同睡一张寒酸的单人病床,对两个成年男人来说还是有些勉强。

  花了整整48个小时,姜浔才带着满身的血污,从幕天席地的暴风雪和吞噬生机的冷山中走出来。伤病和极致的疲倦不至于困住这个坚韧内敛的男人,但他身上确实有哪里跟以前变得不一样了。

  整整48个小时,他跟田云逐失去联系,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只是心脏抽紧,四肢冰冷。跟下巴上冒出的那层淡青胡茬一样藏不住的,是肉眼可见的焦灼憔悴。

  可那双灰色眼眸里的痛彻,反而在暴虐的野风中俞烧愈烈,带着某种痛定思痛的决绝。

  只要回来,说什么也要把固执走偏的田云逐狠狠扯回来。

  所以现在,姜浔狠狠将人搂在怀里,不放他从病床上离开。可是田云逐眼睛肿着,嘴也肿着,不肯跟他面对面,只好侧身躺在姜浔的臂弯里,任凭姜浔侧身从背后紧紧贴上来。

  这个姿势很舒服,也很亲密。像并蒂而生的藤蔓,纠缠多年,已经融入彼此的命脉。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了会儿话,后来不知不觉都睡着了。

  大半天的光景就这么昏天暗地地睡了过去,姜浔饕足地醒来,看到田云逐仍旧乖乖缩在他怀里,单薄的肩膀轻轻起伏,很安静,呼吸均匀。

  姜浔把下巴虚虚抵在田云逐头顶的发旋里,在让人心痒的柔软和温热里,闻到了淡淡的薄荷香气。

  姜浔知道他累,平常睡眠已经很差,更何况在联系不上自己的这两天里面,田云逐究竟撑着病骨支离的身体等了他多久,究竟急成了什么样子,又为了找他跑了多少地方?

  关于这些,姜浔没打算开口去问,因为清楚自己不会得到答案。因为哪怕只是关于这些问题的稍稍设想,都带来尖锐的疼。跟心脉相连的痛感让身上的任何一个伤口都显得微不足道。

  如果可以,姜浔一定很好心地放任他去睡。理智几乎抵不过深切的渴望,渴望像现在这样,把他搂在怀里,陪他一直睡,一直睡,直到到白天过去,高悬的天幕再次陷入昏聩。

  可是眼看着马上就要到了新一轮点滴治疗的时间。姜浔打算把病床让给田云逐,自己下床做好准备。他小心抬起打着石膏的那条手臂,动作很轻。但田云逐跟他严丝合缝地挨着,忽然也跟着他的动作翻了个身。

  姜浔连忙停下动作,手还虚虚抬在半空,拧眉细看终于肯在熟睡中同他面对着面的田云逐。他的眉峰是沉默的远山,眼窝太过深邃,眸色却很浅,这种反差让他的目光散发出魄人的光辉,直白犀利又让人深深迷醉。

  以至于就连睡梦中的田云逐都被这目光所惊扰,不安地动了动,手臂碰在自己的肚子上。他人虽然没醒,也没发出任何声音,却像是被猛然戳到了痛处,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非常清晰又短暂的扭曲。

  晨光之下,他这点不同寻常的反应,虽然转瞬即逝,还是打破了难得的岁月静好,击碎了姜浔眼眸里闪动着细碎柔光的平和。

  他盯着田云逐,一种让人遍体生寒的猜测把短暂的一瞬沉默地拉长。

  田云逐很快恢复平静,脸蛋睡得热乎乎的,连苍白也被重新浮现的恬静整个覆盖掉了。

  姜浔继续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等他睡得再安稳一些,才绷紧下颌线条,朝无知无觉的田云逐伸出手来。修长的手指迫近他褶皱的上衣下摆,动作毫不犹豫,或许已经意识到,只需轻轻撩开一角,就能揭开那里被小心隐藏的某个秘密。

  田云逐却在这时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睡眼惺忪地撑起半个身子,看到姜浔近在咫尺的冷峻脸庞,还有朝他伸出的一只手。姜浔忽然靠得很近,一觉过去,他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见了那种让他惊惧到灵魂出窍的痛彻,恢复了以往的严肃和危险。

  田云逐撑着胳膊愣愣地看着他,姜浔虽然吃惊,但也没有就此放弃的打算。两个人的气息交融,不分彼此。不知想到什么,田云逐眼底忽然闪过慌张,他伸手扯了一下被子,严严实实地盖在自己的小肚子上。

  “浔哥?你干什么?”

  “你怕什么?”

  姜浔淡淡地反问了一句。

  “不是我怕,是你的眼神儿简直像是要把人吃了。”

  “不会吃你的。”

  “什么?”

  姜浔的目光在田云逐露在外面的一节细瘦小腿上晃了晃,

  “要吃也得等你长出几两肉再说。”

  田云逐说不清是不是头一次听姜浔跟他开玩笑,反正这感觉违和又陌生。姜浔用那种讳莫如深的表情,说出一句并不特别好笑的调侃。田云逐还是很配合地放松了一丝戒备,神情乖巧下来,凑过去,在姜浔布满胡茬,并不柔软的侧脸上亲了一口。

  “那我就努力长胖,等你来吃。”

  田云逐开始努力配合,姜浔却突然冷不冷换了一个话题,

  “田云逐,有没有觉得哪儿不舒服?”

  田云逐眨眨眼睛,表情显得非常无辜,

  “没有啊,怎么又问这个?今天难得睡了一个好觉,没想到我在医院也能睡得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