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逐 暗逐 第9章

作者:尽余杯 标签: 近代现代

  祝大家假期愉快~

第12章 回家

  直到将他甩在身后,游刃有余地穿行在黑暗中的姜浔忽然被什么人拦了下来,田云逐才得以停下来喘息着揉了揉眼睛,勉强适应了眼前的昏暗。

  是一位穿着围裙的中年阿姨,听到动静急忙赶出来,把姜浔拦在了自家门口。语气听起来,跟姜浔十分熟稔。

  “小姜啊,你回来啦?你叔叔他人呢,没出什么大事儿吧?”

  “张姨,他还在医院呢,没什么事儿。”

  “哎,那就好,那就好。你赶紧回去看看你奶奶吧,我给她送回去的时候,感觉老太太精神不太好似的,应该是又被吓得不轻。”

  “嗯。”

  “对了,小姜,你别怪张姨多嘴啊。你奶奶埋怨你的那些话,你别太往心里去。你也知道,你奶奶那记性时灵时不灵的,你叔之前干的那些混蛋事儿,有时候她可能根本就记不清楚。

  再怎么说人家也是你奶奶的亲儿子,再怎么不上道儿,那也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哪有当娘的不疼儿子的?也别怪你奶奶那么护着他。”

  “我明白,谢谢您。”

  好不容易跟上来的田云逐,身体完全陷在姜浔投下的高大的阴影里。只听得到两人长短交错,无论用时还是口吻都相差悬殊的对话。在闭塞的空间和仰视的视角下,姜浔静止的脊背看起来异常高大。紧实的肌肉线条没有半点起伏,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天险。

  “行了,我不跟你在这儿唠叨了,你赶紧回去看看吧。有什么事儿就跟阿姨吱一声,能帮的我尽量帮,啊。去吧,上去吧。”

  姜浔一动,张姨这才看到了来到姜浔身后的田云逐。细看之下,她连转身要走的动作都忘记了,脸上吃惊的表情来不及掩饰。

  “哎呦,小姜这是带朋友回来了啊,真是难得啊。赶紧回家进屋去吧,别让小伙子冻着了。”

  姜浔没解释什么,只是偏头对田云逐说:

  “这是张阿姨。”

  可能姜浔只是觉得麻烦,觉得根本没有必要花时间去解释。田云逐还是忍不住因为姜浔没有对朋友这个称呼进行反驳,傻里傻气地生出几分窃喜,连忙乖巧地笑着跟阿姨打招呼。

  “张阿姨好!”

  “哎哎,好好,这小伙子生得可真清秀。我这就回屋了啊,不打扰你们。你们也赶紧回去吧,小伙子咱们回见啊。”

  “阿姨再见!”

  田云逐脸上明朗的笑容是这幽深晦暗之处的唯一光源,穿透险象环生的密林,让姜浔淡漠的瞳仁也聚起一层薄薄的光。他有些失神地转身,躲避这一瞬灼目的亮度,结果肩膀不经意重重磕在了一旁堆置的杂物柜上。哗啦一阵乱响,经年的灰尘扑簌簌落下来,空气中弥漫起一股呛人的味道。

  “咳咳……浔哥,你没事吧?”

  “先别说话,走!”

  姜浔一把拉住田云逐的手臂,带着他快步冲出纷飞弥漫的烟尘。

  田云逐觉得,姜浔虽然习惯了沉默,总是冷着一张脸,却总能带着他穿越硝烟,逃离火线。如果可以,他宁愿一辈子跟姜浔这样跑下去。姜浔却在他逐渐粗重的喘息声中停住了脚步。

  两个人的头上,衣服上都落了一层灰,显得有些滑稽。可是空气里充斥着紧张的味道,谁都没有心思去在意这些细节。

  姜浔背对着一扇房门,挡住了田云逐的视线。

  *

  “田云逐,你知道这是哪儿么?”

  “是你家?”

  田云逐张口就把内心隐隐的期待说了出来。

  他听到姜浔又在沉默着吸气了,一定是这个回答展开的方式不太对……

  “算是吧,房子是租的,这里只有我和奶奶两个人住。刚才你也听到了吧,我奶奶有阿兹海默症,清醒一阵糊涂一阵。

  我不知道你想体验的是哪种风土人情。这里有得只是漠河土生土长,挣扎在最底层小市民的所谓生活。

  你要是还想体验,这几天可以住在这儿。

  怎么样,怕不怕?”

  姜浔口中的怕不怕这三个字,听起来好像是一句玩笑。可是田云逐看到他的唇线压得很低,深灰色的眼眸中也没有半点笑意。

  田云逐摇摇头,任谁都可以轻易看穿他的坦诚。更何况在姜浔面前,他总是做不到掩饰情绪,单纯傻气到让人暗暗心惊。

  姜浔口中的急事,前因后果他已经猜出了大概,更加没有办法置身度外。

  “你还得去医院照顾病人吧?浔哥,我可以在家帮忙照看奶奶。简单点儿的饭菜什么的我都会做,你尽管放心去忙你的。”

  “白天有我,用不着你,随便你去哪儿,去做什么。要是你决定住下,只需要晚上帮我留意一下奶奶。这两天晚上我去医院陪床,回不来。”

  “好,没问题。”

  “那合同的事咱们就此两清。一个星期的时间,随你吃,随你住,不用给钱,也不涉及违约金之类的事情。”

  “知道了,就按你说的这样吧。

  浔哥,谢谢你……”

  姜浔转身打开老旧的房门,似是没有听到他说了什么,只是侧开身子,让出通路,对他说道:

  “走,进去吧。”

  屋里面积不大,装潢老旧,光线却很充足。经年的木制家具沐浴着一天中劲头最足的阳光,色彩润泽,很有几分家的温馨明媚模样。

  听到动静,姜奶奶的隔着阳光转头看向他们。依旧是令田云逐倍感亲切的面孔,老人家的目光却没有了初见时的慈祥,而是蒙着一层令人心酸的迷茫和陌生。一夜之间,时间仿佛在她的脸上疯狂流逝,让她看起来苍老了好几岁。

  田云逐感到一阵难过,还是忍住了没有回头去看姜浔的表情。

  “奶奶,您好。”

  姜奶奶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哎,你是,是浔子带回来的同学吧?浔子回来了?”

  同学这个词让田云逐呼吸一滞。漠河的大雪掩盖了他的过去,他是姜浔大学同学这件事一直是他无人可以倾诉的秘密。现在就这样毫无预兆,突兀又轻易地在姜浔面前被点破了。

  他会有所察觉吗?

  田云逐再一次真切体会到了潜伏于紧张之下,蠢蠢欲动隐隐希冀。

  姜浔看了一眼突然站住不动的田云逐,把他身上的包拉下来,示意他脱掉外套,一边神态自若地同姜奶奶搭着话,

  “嗯,是我同学。他家里出了点事儿,先在咱家住几天。”

  “哦,没事儿,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浔子呐,你可得好好照顾人家。”

  “嗯,我知道。您先歇着,我带他去卧室看看。”

  “走吧。”

  两人前后脚进了小公寓的次卧。姜浔把包仍在一旁的书桌上,看了看依然有些呆愣的田云逐,反手关上了小卧室的房门。

  次卧的空间更小,除了一张一米五的床,还勉强挤着一个衣柜,一个书桌。

  所以,田云逐很快被姜浔逼到了角落里,听到他居高临下地问:

  “怎么,这就吓着了?”

第13章 喜欢

  田云逐,你这就吓着了?

  模仿着姜浔的语气,田云逐也在心里对自己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

  最底层,小市民,挣扎……如果说从姜浔口中说出的这一个个字眼带给他的是火辣辣的痛,那股难受的劲头却只是停留在肌肤表层。那么当他义无反顾踏进这间老旧狭小的公寓,对上姜奶奶混浊迷蒙的眼睛,痛感才开始真正地渗入肌理,他才开始懂得姜浔一字一句的真正含义。

  假如当初那个难能可贵的保研名额没有被他一手浪费掉,最终的一纸通知上仍然写着姜浔这个名字。如果当初姜浔顺利留京深造,审时度势,崭露头角,那么一切的一切,跟现在又会有多大的不同呢?

  田云逐找不到答案,也不敢再继续往下深想,只是本能地逃避姜浔那双仿佛能够洞穿人心的灰色眼睛。

  更何况他的一只眼睛现在还充着血,让那分辨不清情绪的凝视蒙着一层凶光。那样子像是不光要把田云逐看个透彻,更要将他抽筋剥骨,吃抹得干干净净。

  “田云逐,说话。”

  姜浔的语气比他想象的更冷,是房间里劲头过足的暖气也没办法驯化的那种冷。

  田云逐的小腿抵住了什么坚硬的东西,让他退无可退,只好老老实实回答,

  “我没有,是因为看到姜奶奶她……”

  不知道是不是太过紧张造成的错觉,一提到姜奶奶,他看到一向强势的姜浔眼底闪过一瞬的无措和消沉。

  不过姜浔没给他更多续探究的机会,很快整理掉了多余的情绪,依旧用比例完美的身体和无可撼动的气场将他逼得死死的。

  “奶奶一犯糊涂就以为我还在上高中。遇到这种情况,你就听着,她说什么你都别往心里去,顺着她就好。”

  田云逐轻飘飘地嗯了一声。心如芒刺的感觉,让这句回答听起来更像是一声难过的叹息。这种难过既是因为姜奶奶,也是因为他自己。

  虽然他早就反应过来了,说他是姜浔同学的那句话,不过是病中的姜奶奶无意说出口的。但是眼见着姜浔回答得那样云淡风轻,就知道他小心掩藏的秘密,在姜浔那里,连一一丝涟漪都没能激起。他不仅丝毫没有受到任何启发,更没有回想起有关于他,有关于大学时代的一丁点儿苗头。

  田云逐难过地想,哪怕姜浔的注意力现在就落在自己的身上,他们之间也隔着山,隔着海,隔着几千公里的距离,到不了这场恋慕开始的那个地方。

  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接受现实呢?如果可以,田云逐恨不得亲手剖开自己的大脑,将整日胡思乱想的毛病彻底根治掉。再狠狠地扑灭那些在余烬中苟延残喘的奢望。

  决心与过去决裂的田云逐,好不容易想出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浔哥,我睡在你的房间,那你怎么办?”

  “这两天我在医院,以后可以睡沙发。反正只是一个星期而已,我无所谓。”

  只有一个星期而已,他差一点就忘了!

  田云逐的脸色白了白,在姜浔眼皮子底下飙出了一头的冷汗。不知道是姜浔最后这句话的后劲儿太大了,还是因为像做梦一样,到现在都没有实感的一上午,忘了吃药,身体开始对他做出抗议。

  他只知道,自己快要站不住了。

  也许是姜浔读懂了他的绝望,他朝他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臂,同时适时掌握住了他坠落的方向。

  田云逐顺着那股力道,稳稳坐到了身后的木床上。

  姜浔总是不动声色地识破他的狼狈,然后轻而易举地伸出援手,体贴得不漏痕迹又恰到好处。这一点让田云逐觉得莫名恼火,所以,他也没打算开口说谢谢。

  当着姜浔的面,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有事可做,田云逐只得强打精神,打开背包,假意收拾他原本就不算多的几样东西。

  “卫生间在出门左手边,厨房在主卧对面。你要是累了就现在这儿休息一会儿。”

  姜浔再开口时,声音放得很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