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有月亮 私有月亮 第49章
作者:枕庸
季多福很乖,业务能力也过硬,唯独不爱洗澡,季声每次给他洗澡都能去半条命。
半条人命半条狗命。
季声顾不上再和谢知津说什么,回头就往屋里走,想要去把倒地的椅子扶起来。
人总是有惯性的,他一时间忘了要慢点儿走,拖鞋沾了沐浴露和水,一个没稳住就滑了一跤。
客厅的门还没关上,门外的谢知津眼睁睁地看着季声摔在地上,他哪里还顾得上别的,三步并两步就进去要把季声从地上扶起来。
季多福知道自己闯了祸,甩着身上的水一脸戒备地冲谢知津呲牙。
“季声,没事吧?”
季声脸色发白,挣扎着从谢知津怀里出来,想要扶着地板站起来,动了一下却又跌回去。
谢知津吓了一跳,又不敢直接抱他,只好慢慢扶着他的胳膊站起来。
季声的脚压在地面上,疼得“嘶”了一声,额头上的冷汗一下就冒出来了。
“扭到脚了。”谢知津手忙脚乱地扶着季声到沙发上坐下,亲眼看到季声袜子下的脚踝肿了起来。
季声十分不自在,一面努力说服自己把谢知津当成个路过的邻居,一面尝试着从沙发上站起来。
谁知脚踝伤得有些重,他竟连站都站不起来。
谢知津心里一阵慌乱,强迫自己不去看季声的眼睛,然后轻声细语地:“我帮你看一下好不好?我保证不会趁人之危。”
这个“保证”显然比他之前的任何保证都可信。
季声犹豫了一下,再次尝试着转了转脚腕,然后垂着眼睛说:“其实也不用麻烦,你帮我把手机拿过来就行了,我打个电话。”
那电话不是要打给林春晚就是要打给南乔,谢知津呼了口气,在季声面前蹲下,小心地措辞:“外面还下着雨,别人过来得有一会儿,别拖出什么毛病来。”
季声的眼睛就是因为没有及时治才耽误了,这话对他实在很有杀伤力,他果然没再开口,由着谢知津屏住呼吸替自己脱下袜子。
谢知津倒吸了一口凉气。
季声的脚腕很白,白皙中透着一种瘦弱的纤细,此时脚踝处红肿的地方却泛着青紫,看着有些渗人。
谢知津将他的脚轻轻托在手里,指腹在肿起来的踝骨上按了一下,确认没有伤到骨头才稍微松了口气。
“应该是韧带拉伤,家里有药吗?”
季声正抿唇忍痛,闻言微微抬起下巴:“抽屉里有。”
谢知津便依言拉开茶几下的抽屉,从一堆乱七八糟的药盒里找到一瓶喷雾剂,拿在手里摇了摇,是空的。
“用完了,我去买吧。”
眼看着季声张嘴就要说什么,谢知津匆忙地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急慌慌地出了门,像是怕多耽搁一会儿季声就又会拒绝他一样。
季声凭听觉分辨出谢知津已经出去了,他眼神空洞地朝着客厅门的方向看,却什么也看不到。
客厅里一下子静下来,只剩下窗外的雨声和季多福在身边来回转圈的声音。
季声心说,我其实只是想让你拿把伞。
小区门口就有药店,谢知津只去了十几分钟就回来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他身上都已经湿透了,头发一缕一缕地贴在额头上,十分狼狈。
他走的时候没关门,却还是敲了门才进屋,季声还是谢知津走时的样子,坐在沙发上一动也没动。
隔得老远就能看到季声肿起来的脚踝,谢知津心里一紧,迅速走过去蹲下,将季声的脚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谢知津将买回来的喷雾剂喷到手心里,然后才用手掌捂住季声的脚踝替他上药,动作轻柔而小心,是从未有过的小心翼翼。
感受到谢知津指尖上的水气,季声明显地缩了一下,脸上虽不显,心里却莫名地一阵心安。
“麻烦你了。”季声说。
谢知津上完药,又慢慢地将季声的脚放回到沙发上,人却还蹲在地上,半晌才苦笑了一声:“顾临以前说谁遇上我都像是倒了八辈子的霉,看来是真的。”
季声竟然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含蓄一笑,“跟你没关系,是季多福太闹了,每次给他洗澡都人仰马翻的。”
罪魁祸首季多福趴在不远处的沙发边上“呜呜”叫了声,竟然十分委屈。
谢知津这才分出些视线来给季多福,见它身上的沐浴露还没被冲干净,毛都被粘在一起,比自己还要狼狈。
“一会儿我帮它洗。”
季多福如临大敌,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往卧室里跑,谢知津眼疾手快地将它拖住,拽着后颈就提到了卫生间。
五六十斤的金毛犬被谢知津提在手里竟像个鸡崽一样。
季声用“人仰马翻”来形容季多福洗澡实在是太恰当了,好在谢知津身上本来也是湿的,倒是不在乎季多福把水都甩到自己身上。
浴室里水声哗哗,比窗外的雨点还要热闹。
谢知津气势很足,把季多福按在花洒下面,一面给它冲水一面说:“你可不是一般的狗,你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狗!”
“你主人都把脚扭伤了!”
季多福:“汪!”
等到谢知津终于关了花洒把季多福从浴室拖出来的时候,季声已经扶着墙站在浴室门口等着了。
谢知津接过季声递过来的毛巾,坐在地上给季多福擦毛,忍不住想要找个话题:“怎么给它取名叫季多福?”
季声笑:“林春晚取的。”
谢知津又是一阵沉默。
如果说这名字是季声自己取的,那他或许还会好奇这是为什么,可林春晚……
谢知津想起那个小姑娘,忽然就明白了这个名字的含义。
多福多福,季声要多福呀。
作者有话要说:
谢知津看向季多福:你可不是一般的狗,你是王维诗里的狗!
第51章 弥补
谢知津撒开早已经迫不及待想要逃离魔掌的季多福, 抬头问季声:“你还没吃饭吧?”
季声轻轻“嗯”了一声。
他其实并没有学会做饭,刚才那阵叮叮咚咚的声音是在给季多福倒狗粮。
谢知津站起来,环视四周, 确认了厨房的位置, “这天气也不好点外卖,我去给你做点儿。”
“谢知津。”季声下意识地去摸墙, 他的方向感很差, 即便在自己家里也时常要摸着走, 他寻着谢知津的脚步声转身, 说:“真的不用这么麻烦。”
听到季声不再一口一个“谢先生” 了, 谢知津竟然长长地松了口气。
他回身将季声扶住,慢慢走到沙发边上坐下,然后缓慢地问:“这一年来, 你是不是很怕麻烦到别人?”
……季声抿着唇苦笑了一下,神色温和,“一开始的确有许多做不到的事,但现在已经适应一些了, 不用时时都麻烦别人。”
他顿了顿, 早已经没了神采的眼睛里露出一抹痛色:“我已经是个麻烦了。”
“不是麻烦。”谢知津眼圈红着, 发梢上还没干的水珠滴落下来, 像蹩脚又不值钱的眼泪。
“不是麻烦。”谢知津站起来, 一边往厨房走, 一边又重复了一遍:“是我对不起你。”
季声着实愣了一下,这么久了,他第一次在谢知津口中听到“对不起”三个字。
这三个字像是有一种无端的魔力, 让季声游移不定地猜想:谢知津过得也并不好。
他如今的小心翼翼与竭力弥补, 其实并不全是因为可怜和愧疚。
还有想念。
总有人要通过分别以后的痛苦来确定爱的程度。
可是早知如此, 又何必当初呢?
季声租的是一间两居室,不大,从客厅到沙发只有几步路的距离。
他就那样坐在沙发上,可以清楚地听到谢知津起锅烧水的声音,天然气嘶嘶地蹿出火苗,火舌肆无忌惮地灼烧锅底,炙热且无畏。
季声的心似乎也被那火苗烧热了,速冻饺子一个又一个地落到水里,谢知津站在厨房里找碗筷,热热闹闹的,那是季声一年来从未再听到过的声音。
谢知津的饺子煮得很快,等到他端着饺子从厨房出来,却发现客厅里没人了。
“季声?”谢知津竟一下子慌了,手忙手乱地将碗筷放到茶几上,一回头,看见季声正一瘸一拐地扶着墙从卧室里出来,垂下来的手上拿了一件衣服。
“换一下吧,我听着外面是还在下雨。”
季声将手里的衣服递给谢知津,然后又摸索着在沙发上坐下。
他一直都知道谢知津身上还湿着。
谢知津受宠若惊地接过那件衣服,却没急着换,而是将饺子往季声面前推了推,又拿起筷子递给他,说:“你这儿怎么什么菜都没有,平时怎么吃饭,外卖?”
季声点头默认了,他右手拿着筷子,左手不自然地在茶几上摸索,手指碰到灼热的碗壁时却又缩了一下。
“小心烫。”谢知津忍住想要伸手帮忙的冲动,一脸心疼地说。
季声很感激谢知津没有帮这个忙,他不能连吃饭都让人喂,于是轻轻端起那碗饺子,用筷子夹了一只饺子填到嘴里。
有点烫,季声仰头张嘴吸了几口凉气,纤长的脖颈从衬衣领中露出来,一双眸子也因此显得水气盈盈。
谢知津低下头,不敢再看他,一把拽下湿乎乎的T恤换衣服。
季声的衬衫,再怎么宽松对谢知津来说也还是有些小,但勉强能穿,谢知津换好衣服以后就坐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季声吃饭。
等到季声一碗饺子吃了小一半,谢知津终于忍不住再开口:“你这样不行。”
季声放下碗,下意识地抬头看他,一抬头才想起来自己看不见,又有些失落地低下去。
谢知津说:“总吃外卖不行,我……我来给你做饭行不行?”
“咔”的一声,季声手里的筷子也被放到了碗沿上,他苦笑了一下,似乎是有些无奈,“你这是什么意思,可怜我?”
谢知津是坐在茶几旁的小沙发上的,闻言倏地坐直了身体,“我没有。”
“那就用不着。”季声嘴角抿了抿,似笑非笑,态度却十分坚决:“我现在这样又不是因为你,你今天帮了我很多忙,我很感激,以后要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我也一定尽力,除此之外……”
谢知津在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从沙发上站起来,脸色怯怯地,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我知道了,是我打扰你了。”
他们终究是回不到从前的状态的,且不说从前也没什么好回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