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有月亮 私有月亮 第59章
作者:枕庸
阎迟叹了口气,悬在空中的手指最终还是点上了那段音频。
“偏偏他们有证据。”
一段音频不到两分钟,季声听完却僵坐了很久。
阎迟自问自答一般:“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留下的这段录音,是趁着知津喝醉了套的话?可这听着也不像喝多了啊。”
“不是套话。”季声紧抿着的薄唇轻轻张开,笃定道:“是最简单的AU剪辑。”
阎迟一呆,“什么?”
季声循着阎迟说话的方向冲他点了一下头,再次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是最简单的AU剪辑。”
阎迟再怎么不务正业也跟着谢知津处理了多项传媒业务,不会听不懂季声在说什么,他只是觉得难以置信。
在所有人都在做最坏打算的时候,只有季声在想补救的办法;在所有人都觉得这件事情已经没有任何回旋余地的时候,只有季声始终清醒。
季声在脑子里捋了一遍思绪,随即又问阎迟:“这是白誉做的手脚?”
“是,那几个想要反水的股东和携款潜逃的高管,都是白誉的人。”
季声再度表示不解:“白誉为什么要这么做?禾信垮了对他有什么好处?”
“……”阎迟忽然觉得自己说漏了嘴。
季声太通透,即便不是商圈的人也能很快想明白其中的原因,果然见他又皱了眉,“谢知津和白誉闹掰了?”
“……”
“为什么?”
阎迟跟哑巴了似的,谢知津千叮咛万嘱咐过他,车祸的事儿现在还不能跟季声说。
可再被季声这么问下去他就兜不住了。
“季主播你就别问了。”阎迟搓着头发说:“谁知道白誉那孙子是什么想的。”
季声沉默地坐着,失去神采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望着阎迟。
有那么一个瞬间,阎迟竟然生出一种季声其实能看见的错觉来,他一阵心虚,在沙发上挪了挪。
好在这只是一种错觉,季声的眼睛并没有追寻着阎迟挪过去。
他只是坐在那里,脑子里翻涌而过的全部都是之前的事。
白誉刻意挑拨他和谢知津之间的关系,在病房里亲了谢知津,以及在咖啡厅里说的那番话……
阎迟越不愿意说,季声就越确信事情和自己有关。
他微微仰头,后颈靠在沙发上,又是从前一贯的清冷动作。
“小阎少爷,你不肯告诉我,我也会去问谢知津,你知道他现在什么都不会骗我。”
阎迟一噎,“季主播,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商圈里的事儿……”
“阎迟。”
阎迟的话正说到一半,忽然被二楼传来的一道声音打断,他讪讪地住了嘴,然后就听见二楼卧房的门“咔”地一声开了。
谢知津从里面走出来,脸色比下午的时候好了许多,但整个人仍然透着说不出的颓丧意味。
他扶着栏杆站在二楼,刚好可以将季声的神态收入眼底,也刚好能够听清季声和阎迟的对话。
“是怪我。”谢知津没有再打算瞒季声,他就站在那里,深吸一口气,接着说:“一年前,开车撞你的那个肇事司机是林先宥,白誉指使他做的。”
“是因为我,白誉才会去妒恨你。”
在季声抚着他的后背温声安慰的时候,谢知津就决定不会再瞒他任何事。
他应该把所有的事情都坦白说出来,因为季声始终清醒理智,不管季声做什么决定,他都他不能、也不应该再瞒着他。
一旁的阎迟直接愣住,第一反应就是偏过头去看季声的脸色,完了完了,知津怎么全说出来了,那季主播岂不是要……
然而季声只是轻轻点了一下头,“哦,我知道了。”
……
该怎么形容那种稀松平常的语气呢,就像是谢知津对季声说:季声,我一会儿去买豆腐,咱们晚饭吃虾仁豆腐羹。
季声点头:哦,我知道了。
谢知津也完全没有料到季声会是这个反应。
他一连踌躇了数日都没敢说出来的真相,在季声听来竟然如此是不值一提。
又或是说他早有预料。
谢知津心里“咯噔”一声,扶着二楼的栏杆低头看向季声,他早有预料……
“季主播,你……没什么要说的吗?”阎迟试探着问。
“没什么好说的。”季声轻缓地摇了摇头,在谢知津和阎迟两道目光的注视下起身,淡淡地说:“季多福,我们走了。”
金毛犬“哼唧”一声,终于捡起他久违的工作,引导着季声往门口的方向走。
谢知津没有追下来,倒是阎迟挽留了一下,但季声的态度很坚定,并没有要留下来的意思,头都不回地就越过了他。
谢知津始终站在别墅二楼的楼梯旁,表面看起来云淡风轻,只是眼眶微微有些酸涩。
不知道是因为刚才哭过,还是因为季声的离去再度让他泪意泛涌。
别墅外已经是一片漆黑,他不知道季声要怎么离开,或许会打车。
但他已经控制不住地开始回忆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感。
一个小时前他还枕在季声的腿上看日落,现在又要失去他了吗……
可就是在这个时候,季声已经走到别墅门口的身影微微顿了一下。
他像是想要回头,侧首时又觉得没有必要,于是只远远地抛下了最后一句话:“谢知津,人可以摔到,但不能爬不起来。”
说完这句话,季声就真的出了门。
谢知津呼吸粗重,一时竟分辨不出季声话中的意思,他想要说什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前翻来覆去都是当初在医院里季声离开的那一幕。
季声脸色惨白,站在病床前要跟他分手。
他要走,他要走,他要走……
站在一旁干着急的阎迟很疑惑谢知津为什么没有下楼,等到别墅的感应门自动关上的时候,他才得到了答案。
那个时候季声的背影已经彻底被阻隔在门外,没入夜色中再也看不见了。
而谢知津顺着栏杆滑倒在地,浑身都开始止不住地发颤。
他手软腿软,压根下不了楼。
急性焦虑发作。
主要表现为胸闷心悸,易出现短暂性的颤抖和手足发麻,并通常伴有一定的窒息感、濒死感和失控感。
心里医生刚走没多久,顾临将桌子上的一堆抗抑郁药物一瓶一瓶做好标记,然后抬头看着靠在床上的谢知津,恨铁不成钢一样:“让我说你什么好。”
谢知津刚打过镇定剂,此时已经没那么难受了,只是许久都没再发作过的幻听越来越厉害,仿佛季声就在他耳边念广播稿一样。
他闷着不说话,顾临便又叹了口气:“这药先吃三个月看看,李医生说你的症状还不算太严重,及时治疗,可以控制。”
谢知津终于有反应了,却是拉开抽屉找出一根烟来点上,吸了一口又吐出来,闷声说:“不想治。”
顾临正恨不得开口骂他,却又听他语气十分落寞地说:“治好了就听不到了。”
心理类疾病的发作通常与心理因素与社会因素相关,这种症状放到谢知津身上,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季声再度离开这件事。
他就像是上了什么瘾,从那一年在电视台的天台上见到了季声,整个人就坠入了一张被温柔字符编织成的网。
他需要看到季声的人,需要听到季声的声音,哪怕是早已破碎的季声,哪怕是幻听里的声音。
自以为强势地占有了许久,谢知津到最后才知道,拔足难出的哪里是季声,分明是他自己。
因为季声不喜欢,所以谢知津遇到季声以后就再也没抽过烟,但这一次他却抽了一支又一支。
他尝试用一层又一层的尼古丁麻痹自己,让自己不要想起任何关于季声的企图。
或是走,或是留,或是这辈子都不再见。
到谢明洵追悼会的那一天,阳台上的烟蒂已经堆成了狼藉遍地。
上了瘾的囚徒,戒一桩要用另一桩来赎。
作者有话要说:
腱鞘炎手腕疼,按N键的时候用不上力,谢知津总打成蟹汁鸡,没吃过,很想尝尝。
第62章 发声
仗着谢明洵生前的影响力, 这场追悼会足可谓声势浩大。
与谢明洵合作过的商界前辈几乎全数出席,但这些人对谢知津都无一例外地没有好脸色,禾信现在不知道被泼了多少脏水, 扣在谢知津头上的帽子也越来越高。
万恶的资本家, 资本界的法外狂徒,这种人怎么还不被带去调查……热搜挂了三天不下。
谢知津精神不好, 这几天阎迟和顾临尽量避免让他接触到这些负面新闻, 公司里的事情他也已经没有精力去处理。
谢知津甚至开始躲避, 脏水也好污名也好, 他烂了也没关系。
但有些东西光靠躲是躲不过的。
一场追悼会下来, 谢知津承受了太多人的讥讽,其中包括他的亲姑姑和与谢家合作了多年的前辈。
不得不佩服谢知津在除了季声以外的事情上有着较为理智的处理方式,他全把这些话当成了耳旁风, 再难听的话也只是轻轻冲着来人一鞠躬。
“不劳您费心。”
但即便他再怎么镇定自若,众人心里也都跟明镜一样。
舆论已经闹成了这个样子,谢明洵的追悼会一过,就再也不会有人愿意与谢知津合作, 禾信要彻底垮了。
应付完前来追悼的人, 谢知津疲惫地按了按眉心, 他左胳膊上带着孝, 一身黑色西装略微发皱。
他问身边的阎迟:“白誉没来?”
阎迟摇摇头, “都跟你闹成那样了, 还能有脸来?”
“季声……”季声也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