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草 飞草 第11章
作者:麦客
学期末贺循通过了选拔赛,贺文妍在做暑假的全家旅行计划,特意找了一天让贺循回家,询问他的意见。贺循的意见是不去。
“你不能总是这样呀,”贺文妍好声好气地说,“都是一家人,你总是不和我们一起。你爸昨天还说,有一两年没见你跟我们出去玩了,留你一个人在家,会不会很寂寞?”
“没有,竞赛班暑假有补课。”贺循说。
“我哥不会寂寞,他只会觉得我们很烦。”茅维则一边打游戏,一边彬彬有礼地说。
第16章
贺循换了运动服要出门前,茅维则跟在他背后,在玄关叫住他。
“你每次都回来换运动服,定期健身啊?”
贺循没理他,要走,茅维则上前一把按住大门:“干嘛?同你弟说句话这么费劲?我看你也不像有很多朋友的样子嘛,排球课人家都不和你一组。”
贺循的表情像跟他讲话的是个白痴。茅维则嘿嘿笑道:“哥,其实我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在外公的寿宴上把送出去的礼物又收回来,我都不知道得老爷子赏眼是件这么简单的事。少惹他生气,多做让他高兴的事就好了。我现在觉得绘画也没有那么无趣,至少付出一点点,可以让我得到很多。”
贺循问:“和我有什么关系?”拉开茅维则挡住大门的手,手劲不容置疑,茅维则脸色都变了,被贺循把门拍在鼻尖前,铁青着脸揉手腕。
“你弟就是个纯血种的白痴。”江煜评价说。
放假没多久江煜组了个露营局,三男两女,其中一个是江煜正在勾搭的女生,对方对他爱答不理,江煜希望露营的时候傅子越与贺循能配合一下,旁敲侧击凸显自己的魅力。不过一到露营基地,两女生自己玩儿去了,剩下三个男生搭帐篷、搬运烧烤架。
江煜说:“他从来都没想过,为什么你姓贺,他姓茅。傻逼,只知道耍威风,上学期排球课可把我和傅子越恶心坏了,得陪少爷嘻嘻哈哈。”
“你嘴上这么说,还不是陪笑。”傅子越闷闷道。
“我那是权宜之计,”江煜把同色地钉排到一边,“我家老头子跟贺循后爹关系好啊,我有什么办法。贺循,你什么时候把你后爹暗杀掉?他不是每次都要约你打拳击吗?下次你别让他了,直接给丫揍成植物人,天下江山就都是你的了。”
傅子越气不打一处来:“你少动点嘴,多动动手吧,贺循都搭好了!”
“你可以帮我动手,我对监狱风云没有兴趣。”贺循对江煜说,起身去林边捡柴火。
俩女生拍了一堆野花的照片回来,坐着帮忙串烤串,其中一个脸红红的,江煜的女神小舒问:“贺循哪儿去了?”
“捡柴火去了。”傅子越回答。
小舒:“哦……贺循有女朋友吗?”
江煜马上警惕起来:“干嘛?你要追他?呵呵呵,他可不好追,只有一张脸长得很正义,你要追他还不如追块石头,石头说不定都比他先动心。除非你是竞赛题,他可能每天看你几十遍。说真的,你追我吧,我比较好追。”
傅子越不赞同道:“你不要乱说。贺循才不是那样的人,他只是比你认真。”
“你又知道了?”江煜眼神暗示傅子越不要在这时候拆他台,又问小舒,“你不会真对贺循有想法吧?”
“不是我啦,”小舒把那个脸红的女生推出来,“蓉蓉有点喜欢他。”
蓉蓉绞着手指,不好意思说话。
江煜与傅子越对视一眼。
“贺循有女朋友吗?”江煜自问自答,“没有吧。”
傅子越又拆台,不确定地说:“好像有啊。你忘了他最近都不和我们一起吃夜宵了?”
“那不是因为他有竞赛班的课吗?没有没有,肯定没有,我都没有他怎么能先有,你不要妖言惑众。”
烧烤的时候大家拿出走华容道的精神,几番暗中调换,把蓉蓉安排到贺循的位置旁边。然而贺循全程看手机,搞得江煜不停翻白眼,偷偷建了个小群助攻,问蓉蓉有什么特长。
‘特长?’
‘你总要让贺循对你有可以记忆的点吧。’
小舒回复:‘蓉蓉画画很厉害。’
江煜当机立断:‘可以,到时候你给贺循画一幅肖像送给他,他如果接受呢,就代表你有机会。’
傅子越懵懵懂懂回:‘为什么接受就是有机会?’
江煜:‘你傻的啊?女孩子谁没事干画别的男生的肖像,还拿去送给对方?不就是对你有意思是什么意思?’
于是乎众人行动起来。蓉蓉找来随身带的纸笔,江煜拆了块切水果的案板给她垫纸,数人在篝火边吃烤串时,就让蓉蓉偷偷画,然后由江煜登场说“蓉蓉你在画画吗?画的什么呀?哎呀,这不是贺循嘛!”,蓉蓉再趁机提出送画,试探贺循的态度。
结果快要画完的时候,江煜还没说话,贺循突然到一边打电话去了。
蓉蓉:“我不行的,不行不行,我不敢跟他说话。”
小舒:“这有什么不敢的,上呀,他又不会吃人。”
傅子越:“其实,我真的觉得贺循有在谈……”
江煜:“停,都听我的。你要不敢直接送,要么就签个名,留个联系方式,塞他帐篷里,明天再看他反应得了。”
蓉蓉采取了江煜的建议,贺循的帐篷里有一张睡袋和一个背包,她想了想,把画塞贺循背包里,拉开拉链,夹层里露出图绘卡片的一角。蓉蓉一时福至心灵,抽出卡片,看见上面传神的人物肖像。
打完电话,贺循回到篝火边,发现气氛变得有点怪异,江煜邀请来的那两个女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其中一个眼睛红红的,另一个正在安慰。
贺循看了眼江煜:“?”
江煜回了他一眼:“。”
从露营基地返回,贺循就去了山海间,昨天顾西园课后帮忙到很晚,在休息室留宿了一晚,美术馆夜晚空寂森然,他一个人有点害怕,躺在行军床上给贺循打电话。
贺循到达时,顾西园抱着一只收纳箱站在路边。司机打开后备箱,贺循帮他把箱子放进去,里面全是画废的纸张。
“有很多老师的范画,”顾西园指给他看,“你瞧,这个是老师画的柽柳,这个是我画的。有什么不一样?”
贺循看了看,拿顾西园的原话回他:“有什么不一样?”
顾西园勾着他的手指一摇,温声道:“你这都看不出来?”
车上,他事无巨细地给贺循讲在山海间上课的事,老师是美院专业第一的青年艺术家,课上还有很有趣的学员,为了练手来学国画的医生,因为被人说是用毛笔画素描而来进修的科班学员……他以为贺循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却没有被打断。
“你们昨天去露营,有什么好玩的事?”顾西园问。
贺循想了想,回答他:“江煜在追一个女生,好像没有成功。”
顾西园“啊”了一声。想起江煜好像是排球更衣室里,对贺循说“搞一搞也没什么”的那位,一时心里有种“现世报了吧”的感想。
暑假不能留校,顾西园暂时回家住了,快到家前包子铺的老板娘忽然给他打电话:“阿园,要债的又来了!你在哪里啊,千万别回家啊!”
顾西园脑袋里愉快的因子过多,一时还无法理解,等到脑筋终于转过弯,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贺循知道。赶紧要司机停车,他在附近下车就好了。
“在附近有事吗?”贺循问他。
“对对,”顾西园就坡下驴,“和……和那个……师姐约了在附近的奶茶店见面。”
“送你过去。”贺循说。
“不用了,”顾西园都不知道附近哪里有奶茶店,“车开不进巷子里的,我就在街边下车好了!”
顾西园抱着一箱稿纸,很笨重地往巷子里挪动。贺循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司机问要不要回云顶山庄,贺循沉默了几秒,说了顾西园家的地址。司机大概也疑惑一个说不去一个又要去,不过职业素质很好的什么都没问,发动了轿车。
在外逗留了一个多小时,顾西园想着对方应该已经走了,发消息问老板娘没有得到回复。他带着一箱草稿也不是很方便,就慢慢往家的方向挪。走进楼道里才发现自己草率了,对方比他想象的更有耐性,楼道里烟熏雾绕,地上全是抽剩的烟屁股,几个大哥猛地把他瞪住。
顾西园:“…………喝水吗?”
大哥踢了一脚边上的矿泉水箱,这次人家连水都自备了。
“找我也没用啊,”顾西园慢吞吞地说,“法律上讲,顾小川欠的钱跟我没关系。要不你去学校找我老师,看她能不能把我的学费退给你?”
大哥说:“我们不是黑|社|会,不会为难学生仔,听说顾小川的爹死了,这小子总会回来奔丧吧。”
顾西园漠然脸:“那你们消息滞后太多了,他爹死了两个月了,停灵和头七都没见他回来。”
一只火红的烟头被呸到顾西园脚边,他还是有点害怕的,脚尖退缩了一下。
带头的挥挥手,几人让开条道让他回家,顾西园被好几双恶狠狠的虎目盯着,开锁的手都不稳,钥匙在锁孔里发出类似牙齿打颤的格格声音。
顾西园进门,赶紧把门反锁了,脚都是软的,靠着沙发滑坐到地上,觉得家里都不安全了。
世界上还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
一门之隔外的呼吸、脚踩灭烟头的声音、喝水的声音,让顾西园恍惚成了一只正被人觊觎的寄居蟹,不自觉一点让出外壳就会死。
第17章
联系人列表里,永远也打不通的号码和打了也没用的号码被顾西园的指尖划来划去。
最后他决定先吃饭。再睡觉。
根据当前的心情,选择了醋溜土豆丝和清炒苦瓜两道菜,淘米蒸饭时有人敲门。顾西园心里一紧,想说难道还要上门蹭饭?他去看猫眼,却被人从外面堵住了,心里更慌。
敲门声又响了三下。
黑|社|会倒不像能这么斯文的样子,顾西园磨磨蹭蹭开门,是贺循站在外面,顾西园始料未及,愣在原地。
“不要我进去?”贺循尽管这么问,手已揽着顾西园的腰轻轻一带,自己进门了。
“啊……”顾西园拿着锅铲。
贺循不经意地问:“怎么开门要这么久?”
“……”
“刚刚往楼道里看什么?”贺循又问,“找人?”
顾西园垂着视线,嘟囔道:“也没有很慢啊。”
贺循拿起他放在鞋柜上的信,粗略地看了两眼:“顾小川是你父亲?”
顾西园眼前一阵斑斓的色块,低血糖患者晕倒前的征兆似的。他忘了自己为什么没把打印欠条的信封收好,也许自讨债人找上门的那天起他就没打算再请任何朋友到家里来。
好半天听见贺循问他在做什么菜。顾西园回答说醋溜土豆丝和清炒苦瓜,引发了一阵安静,可能贺循在回忆他的口味是不是一向如此别扭。
当天晚上他们打包了顾西园切好的土豆丝和苦瓜,以及蒸好的米饭,驱车去了贺循家里,改为吃青椒土豆丝与苦瓜酿肉。贺云度在学校附近给贺循添置了一套公寓,大概是想到他有时候不会想回家,不过贺循大部分时间都住校,房子还是崭新的。吃饭的时间贺循问愿不愿意搬到他家住,顾西园还很迟钝,用筷子把米粒夹断:“同居啊?”
贺循:“……你上学不是还要住校吗?”
顾西园心跳蓦地加快。
晚上在这边住下,客房的灯光是与整体装潢一致的温暖的黄色,顾西园躺进柔软的被窝里,贺循帮他关灯,说了一声晚安,黑暗降临时好像一层安全的罩子重新将顾西园保护起来。
第二天两人各自收拾东西搬来贺循的公寓,顾西园回家时又遇上了讨债的人,不过他在屋里整装行李,不知道贺循在外面说了什么,出来时那些人已经不见了。
贺循与贺云度之间有一位专用的联络中转人,也即是贺云度的秘书,这天接到贺循的电话,被问了一些莫名的事情。贺云度正在做定期身体检查,对贺循的事很关心,问秘书他说了什么,秘书说:“孙少爷问……呃,债务转移的相关规定,要了徐律师的电话。好像是和父债子偿有关。”
“他爸欠钱了?”医生问。
贺云度一口气险没提上来,吩咐秘书:“你赶紧去查茅清秋的账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