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食事 寻常食事 第18章
作者:鸦鸦吃素也吃肉
空气中有一股他熟悉的水腥味儿,他抬眼看过去,原来自己已经跑到了集市里卖水产的地方。
这是跟他家一块鱼塘差不多大小的地方,围坐了二三十个贩子,周围摆满了装了水的泡沫箱和塑料大盆,里面时不时有水花溅出来,打湿了石板路。
他们家有固定的客户,鱼够销,从来不来这里卖鱼的。但有的村民家中田地的小池塘养了些泥鳅和小鱼小虾,就会拿来这里散卖。
远远望过去,可以看到那些装了水的箱盆里有的是鱼,有的是虾,有的是鳖,还有卖那种背上涂满了颜料的小乌龟的。江渔甚至看到他同班的那个小霸王陆子豪也在,正一脸新奇地捉住一只龟,嚷嚷着要他奶给他买。
江渔撇撇嘴,继续低头撸小毛。
等那个讨厌鬼走了,他就去里面继续掀裤脚去。江渔心想。
这时候已经快入夏了,他们这里日照足,许多人已经穿起了短裤短袖,这给江渔的识人行动省了很多事。
而且水产市场里的商贩为了方便,大多都将裤脚撩了起来,有的甚至直接光脚,有没有胎记疤痕一览无余。
于是江渔就这么远远地一个一个看过去,嘴里跟念经似的数着数。
一个没有,两个没有,三个没有。
陆子豪长那么肥了,还要吃糖葫芦?呿。
五个没有,六个没有,八个没有。
他奶那么大年纪了,他都不知道替他阿奶拎菜篮子吗?真丢人!那个龙须糖有什么好吃的,白糊糊的,糊嘴上跟老爷爷的胡子一样,丑死了。
江渔继续挪回眼数人脚,冷不丁感觉后脑勺的小辫子被人拽了拽。
他凶着眼睛回过头,但在看到揪他的是谁后,眼里一下就只剩下亲近和孺慕。
“宽叔。”他讷讷地喊人。
"干啥呢,在这坐着?“覃宽挨在江渔身边坐下,“不会又被谁欺负了吧?”说着男人就抬起江渔的小胳膊小腿上下打量了一番,发现没什么新伤,才住手。
“哟,小鸡仔?”覃宽也发现了江渔手里的小东西,两根手指就把小鸡给拎了起来。
“找着人了吗?”覃宽大大咧咧将小鸡仔往袖笼里一塞,也不管自己胳膊里一直发出“叽叽叽”的微弱抗议,自顾自地将自己刚在街上买的吃食打开,递到江渔面前。
“吃啊!”
见小家伙愣愣地抬头看自己,覃宽干脆在衣服上擦了擦手,自己捻起一块龙须酥趁江渔没反应过来之际喂进了他嘴里。
“这玩意儿就是不耐造,动作大点儿就能碎成渣。”
覃宽手劲本来就大,夹起来半路就摇摇欲坠了,等喂进江渔嘴里,还有一小部分成了碎渣粘在他手指上,覃宽顺手就拿舌头舔了,继续跟江渔说话,“是不是还没找着人?江小鱼,宽叔不是不信你,只是很多事靠自己太难了。咱没有人家警察同志经验丰富,咱们小老百姓要做小老百姓该做的事,知道不?”
靠一根根银白色丝线包裹而成的糖酥,一咬下去,嘴里就像簌簌地下起了雪。麦芽糖的甜香瞬间就将江渔今天所经历的所有不高兴不快乐全都卷走了,只留下压都压不住的甘甜。
雪被口水一化就黏在了牙齿和上颚上,有点不舒服,但江渔却舔得很高兴。他盯着男人一张一合说话的嘴,忍不住抬手去刮掉了宽叔嘴角边的一抹白色。
江渔心里有些发散思维地想。如果是宽叔的话,变成白胡子老爷爷也是好看的。
“听到没,江小鱼?”
覃宽说教了半天,扭头却发现小孩在发神,简直想敲江渔一脑袋瓜。
他好笑又好气,干脆将剩下的龙须酥拿口袋系好,又将口袋系在江渔衣衫的盘扣上,然后指着不远处赶人,“赶紧跟你爸回家去!”
江渔这才顺着男人手指的方向看,发现了自己阿爸。
阿爸似乎正在跟一个卖鱼的摊贩说话,两人互相递了烟,有说有笑的。
“那个人是谁?”
江渔落在那个摊贩的腿上。
那人穿着长裤,米色的裤脚都被水箱里鱼尾拍打出来的水溅湿了,也没有撩起来。只在他阿爸递烟凑近时,往旁边走了两步,抬脚见露出了一点脚踝。
“那个啊。”
覃宽捞住试图逃跑却差点从衣袖里滚出来的小鸡仔,随意说,“那是老杨,山坳那头村的。当初和你爸还有我一起出过海,后来我和你爸先回来了,他又在外面漂了几年,头两年才回来的吧。”
第25章 干锅耗儿鱼5
江渔把小毛放了,跟着小鸡仔飞快地跑到老杨身边。
老杨还在和江根茂说话,一个不查就让江渔得手了。一只小手掀起了他裤腿,露出了他右脚脚踝上一块明显和肤色不同的痕迹。
原来不是叶子胎记,是个老鹰翅膀的纹身啊。
江渔盯着那片白日里格外显眼的痕迹,恍然大悟。老杨反应过来后下意识就要抬腿踢开他,江渔也不躲,只第一时间扭头望向不远处的覃宽。
那表情那神态,覃宽很多年后都忘不掉。
就好像再说——
瞧见没,宽叔。我从来不说假话。
当老杨被警方带走时,江根茂仍然不敢置信。他手里的烟都掉地上了,无法理解地拉着覃宽问:“我怎么惹他了?他回来咱仨还在你店里吃了饭,我请的客!我江家怎么对不起他了?要他害我那么一大塘子鱼?!还想把我儿子弄死?!”
覃宽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有的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
事实比覃宽说的更离谱。在之后的审问中,老杨交代他去江家下药的原因仅仅是因为自家多开了一片鱼塘。塘子刚挖好还没下苗呢,他倒先未雨绸缪了,怕江根茂把他生意抢走便先一步把江家的鱼灭了。
“他江根茂当年还是我引荐上的船!回来生意做得那么好也不跟兄弟分一杯羹,凭啥我不能弄他?!”
这样的回答令人觉得荒谬而无语,但这样的人确实存在于世界上的许多角落。
江根茂听说这话后差点去杨家村把老杨家的鱼塘给填平了,还是覃宽拦着,换了种方式让杨家赔偿。这是后话。
此时老杨在大庭广众下被带走,周围知道江家鱼塘出过事的村民纷纷上前安慰江根茂,咒骂那个歹毒心肠的恶人。只有江渔,嗤笑了一声,一手捧着小毛,一手捏着龙须酥从人群里挤开往外走了。
覃宽见了连忙追过去。这回是追上了,还直接将江渔拎起来架在了肩上。
“宽、宽叔!”
刚才英勇地站出来指认坏人的小大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抓住男人头发,在半空中小心翼翼不敢动的江小鱼。
“刚才被那混账踢到没?”覃宽先摸了摸他骨头。
江渔摇头,“没有。”他躲开了。
覃宽这才乐颠颠地颠了颠身上的小家伙,夸道,“今天咱们小鱼干了件大事啊!”
男孩闻言,细瘦的小腿像是没忍住似的高兴得悬空晃了晃,才又紧紧贴住男人的身体。
覃宽想起之前小家伙还和自己赌气来着,便主动认错,“是宽叔我小看咱们小鱼了!小鱼原谅宽叔好不好?”
江渔低下头,看着面前扎在他手里的头发,轻轻摸了摸。
“宽叔也没说错。”他低声道,“还是要靠警察叔叔才能把人抓走。”
“但没有咱们小鱼把人找到,警察叔叔来了也束手无策啊!所以咱们小鱼功不可没!”
覃宽从来不认为小孩子不懂事,就什么都敷衍。该表扬的时候表扬,该批评的时候批评,小孩子也需要尊重,而这样的尊重会让他们长得堂堂正正,明事理懂是非。
“走,今晚去宽叔店里!宽叔给你做条大鱼吃!”
天色渐黑,月色取代了日光撒下一轮皎洁的颜色。
江渔坐在覃宽肩上,像坐在一艘大船上航行一般。尽管有些摇摇晃晃,但船无比的稳,令他不用担心会落在海里,不用担心会沉入没顶的深水之下,什么都够不到。
他掌心里是硬茬的头发,面前是伸手就能抱住的脑袋,一双腿并拢就能感受到强健的身体里传来沉稳的心跳,好像只要他想,就能将全世界收进自己的怀里。
真好。
*
哗。
哗。
水浪打在船壳上,令人昏昏欲睡。
“嘿,阿江哥,起来了!哪有你这样闭着眼睛钓鱼的?赶紧收杆子了‘江太公’,教授让你过去干活!”
江渔正做着美梦,冷不丁感觉后颈一疼。
他皱起眉,立刻抬手捉住伸手作弄他的头发的罪魁祸首,狠狠一掰。
“哎哎哎!嘶疼!兄弟你要不要这么狠?!”
与他同寝室四年的舍友阿伦立马求饶,整个人都痛得弯成了小龙虾,江渔稍微再使点力,他怕是都要栽进海里去。
“说了不要扯我辫子。”
江渔毫不留情地把阿伦的爪子掰离自己,才松开手,去整理自己的发辫。
“我说阿江哥,你这发辫不会跟蛞蝓的那啥一样吧?只能对象摸?还是得等交配完了就剪掉?”
阿伦像是想到了什么场景,嘎嘎笑出了声。
江渔懒得理这种幼稚鬼,弓身将插在栏杆上的鱼竿一提,透明的细长鱼线勾着一只活蹦乱跳的小鱼就从海中飞到了江渔手里。
“还真能钓起来?”阿伦咋舌。
江渔没理这个幼稚鬼,将鱼随手扔进船舷边挂着的网里。随着水波起伏,可以看到网兜中已经装了很多条大大小小的海鱼,甚至还有误入的扇贝牡蛎。
他将网放回海里,起身穿好实验服,朝不远处人群汇集的甲板走去。
临近毕业,江渔他们班一行人正跟着导师出海实习。
作为宿舍里最小的一个,江渔却被几个舍友友好地赠与了‘阿江哥’的称号。那是在大家发现他来自少数民族之后乱起哄叫的。
一开始江渔很不喜欢这个叫法。
这总让他觉得别人是在嘲笑他的不一样。就像小时候被人叫‘臭鱼佬’一样。
可是后来当有一次宽叔来学校给他送东西时,听到同学这么叫他,竟乐得哈哈大笑。宽叔拍着肩说他长大了,不再是小鱼,而是江河里的大鱼,别人眼中的阿哥了。
江渔注视着和自己体型身高相仿的男人,忽然就不再排斥这个称呼。
阿江哥。
这叫法,让他似乎和宽叔的距离近了不少。
第26章 干锅耗儿鱼6(完)
江渔和几个实验室的同学一齐跟着导师换乘小渔船,行驶到了远海的一处大型网箱旁,按照步骤开始下网笼捞鱼。
江渔在一旁操作着一台电子设备,外连在电脑上一个个监测着指标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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