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的正义 迟来的正义 第40章
作者:星星花花223345
“戴老师,您还没下班?”
戴长剑喝了口茶:“林同榷带着他那个小学生堵在我家门口,我怎么回去?”
“师兄他……”邱三桥欲言又止。
“你坐。”戴长剑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前几天他给我打电话说要给我拜年,我听了以后直接挂了。今天他又给我打电话说他带着他的学生要给我赔不是,正在我家门口侯着。我问是什么事,他跟我说是模拟法庭比赛结束后寻逸和他学生争执的事。”
“其实寻逸他……”邱三桥刚想开口帮自己的学生说句话,就被自己的老恩师打断了。
戴长剑摸着下巴说:“寻逸不是我学生,这件事说小了是你和林同榷的事,说大了是咱们刑司院和京大法学院的事,林同榷要找应该去找钱江麟,而不是我。”
一见自己的老恩师开始摸下巴,邱三桥就知道对方生气了。虽然邱三桥读研期间没少被林同榷使绊子,但他不是那种落井下石的人,不管是当着别人的面儿还是背地里,一句师兄的坏话都没说过。戴长剑数落他师兄,他又不能附和,只好劝了一句:“师兄也是惦记您。”
“惦记?他真正惦记的是什么,我会不清楚吗?”戴长剑一皱眉,眼皮上的痦子又窝进了皱纹里,“无非是他之前的靠山倒了,现在学院里人人排挤他,他想再找个新靠山,继续往上升罢了。学院里的派系之争,我见得还不多吗?”
邱三桥一点儿也不意外戴长剑会这么说,因为之前他已经隐约猜到了师兄一直跟他套近乎的原因。他没有顺着自己老恩师的话继续说下去,反而温和地笑起来:“师兄他当年那么选择,说不定也有苦衷。再说这么多年了,您何苦一直抓着这件事不放,就别给自己再添堵了。”
戴长剑叹了口气:“你不用替他说话。归根到底,还是我看错了人。前两天我还看了他最新发表的论文,写的都是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连我之前教的最基本的都忘了。”老人说罢,又开始摸起下巴来。
邱三桥知道自己的老恩师现在正在气头上,也不好接话,只能保持沉默。
“不提他了,不提他了。”戴长剑自己转了话题,皱着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一些,“对了,小邱,今年咱们院有一个青长(青年长江学者)的名额,咱们系打算把你推荐上去,你准备一下申报材料。”
邱三桥犹豫了一下,有些为难:“戴老师,这不是很妥。”
“怎么?”戴长剑打量着自己的学生,双眼虽浑浊却不失精明。
“不知道您是不是还记得,三年前评青长的时候钱院长把龚老师的申请材料按下来了,龚老师天天有事没事就找人说这个,一直耿耿于怀。我还是和大家一起竞争,这样公平些,也不会落人口舌。”邱三桥婉拒了自己老恩师的好意。
邱三桥毕业那会儿之所以选择在高校教书,就是因为觉得自己难以适应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可工作久了,才发现高校并非天堂,学院内部俨然就是一个小型的官场,各个学派、各种势力在学术上和利益上争执不断。
对于“站队”或者说拉帮结派这种事,邱三桥之前的态度是不理不睬不参与。后来几位老师看他不顺眼,觉得他太“我行我素”,便在各种集会上或明或暗地批评他,劝导他,说,邱老师啊,你要会“做人”啊,不会“做人”可不行,会被孤立的,会被边缘化的,会混不下去的。你以为你卓尔不群,清高得不得了,在别人眼里不过是小知识分子的顾影自怜,幼稚而偏执。所谓“知世故而不世故”这种言论早已过时,现在要知世故却世故,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邱三桥哪里是那么好游说的,每次别人“善意地提点”他,他都回以礼貌性的微笑,然后继续“我行我素”。再说他也没那个闲心在世故与不世故中来回游荡,教学和科研都够他忙的了。
不会“做人”的后果是,邱三桥在拿基金项目和评职称的时候不断栽跟头,因为总有人给他使绊子。邱三桥想过离开高校,但思来想去发现这世上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不可能找到一方净土,大学老师虽然社会地位高一些,但到底还是凡人一个,做不到从头到脚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神性。
因为普遍学历高、素质高、道德感强,老师们就算发生冲突,也极少当面儿撕破脸,更不会恶语相向甚至大打出手。这样看来,高校虽不是天堂,却是离天堂最近的地方。
邱三桥终于开始收敛自己的性子,硬着头皮学“做人”。不过他仍然坚信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他只不过是在广大老师面前做了个样子,站在了自己老恩师戴长剑那边儿,也等同于站在了钱江麟院长那边儿。
之后的日子,邱三桥过得顺风顺水,想拿的项目都拿到了,而且用了不到三年的时间便从副教授升到了教授。他把自己的成就都归结为站对阵营和运气好,其实这更是实力使然。
比邱三桥晚半个月入职的龚鸣虽然站队站得比谁都积极,但运气太差,科研成果也不突出,争了六年才当上了教授。
“龚鸣这人……小邱,老师不是想让你走后门,你的实力摆在那里,我推荐你上去,别人也不会说什么。”
邱三桥摇了摇头,微微笑起来:“不怪龚老师,其实……”人都是这样。后半句话他憋在心里,没说。
“你啊,一点脾气都没有,人没有脾气就容易被别人欺负,还容易失去机会……”戴长剑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办公桌上手机振动发出的声音给打断了。戴长剑一看手机上显示的“林同榷”三个字,想都没想就给挂了。
戴长剑刚挂断电话,邱三桥的手机就响了。在自己老师凌厉的目光下,男人果断地按下了“挂断”键。
“越来越不像话了。”戴长剑拧着眉头。
邱三桥不想在这个令人头疼的话题上再纠缠,话锋一转:“老师,明年3月在沪海市有个会,我带寻逸过去。沪海那边有两个幸存者。”
戴长剑沉着脸问:“是你主动提带他去的,还是他自己要去的?”
“我主动提的。”
“小邱你……我之前是怎么和你说的?”戴长剑边摸下巴边说。
【小剧场】作者:邱老师,学院分分钟钟教会你做人。邱老师:(¬_¬)呃……难道我以前不是人?作者:你以前是猫啊。邱老师:(*^ω^*)我现在还是(折耳猫专用温和式微笑)。
第138章
“老师,我知道要拖慢寻逸的调查进度,可……”邱三桥欲言又止,他本想把寻逸托他查幸存者联系方式的事一并告诉自己的老恩师,如今见着老人不高兴,就把那事压心里了,一个字也没提。
“可什么?难道你现在还认为最棘手的是寻逸?”
邱三桥抿唇不语。
“咱们已经被‘那几个人’盯上了,你要去沪海,搞这么大动作,免不了要惊动他们。如果他们突然发难,你要怎么应付?燕京到底是安全的,有我在,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做什么。总之,你能不出京就不出京,沪海那个会看看能不能推了。”
邱三桥低声说:“您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可如果我们一直拖着寻逸,他会不会有所察觉,然后反而怀疑到咱们头上……他虽然没证据,但万一在学院或者学校散布什么言论,对我们的影响也不好。再者,万一他等不及自己去调查,多危险。”
“危险?你指我们还是寻逸?”戴长剑眯了眯眼睛。
邱三桥抿了抿唇,没吭声。
“前几天龚鸣和我说,就让寻逸自己去调查,以‘那几个人’的做事方式,一定有比我们更好的处理寻逸的方法。当年七八条人命他们都掩饰过去了,如今对付区区一个二十出头的孩子,更不在话下。这样我们什么都不用做,还可以抽身出来,何乐而不为。”
邱三桥心里一沉:“那您的意思是什么?”
戴长剑沉默了一会儿,说:“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总之,你看好寻逸,有什么事情及时与我联系。其实把寻逸放在身边也好,免得他四处打听或者向其他人散播消息,把事情闹大。”
邱三桥听见自己老恩师这么说,本想松口气,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老人念出“寻逸”两个字的时候他忽地觉得脊背发凉,胸口压抑得不行,仿佛被算计的那个人不是寻逸,而是他自己。恍惚间,邱三桥觉得自己的脖子被一只冷冰冰的手从后面死死地掐住了。
邱三桥强忍着不适又跟自己的老师寒暄了几句,急忙告辞离开。
戴长剑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他根本没料到林同榷会带着自己的学生守在门外,一直没走。
林同榷见了自己的老师,脸上立刻浮现出笑意:“戴老师,您回来了。”
戴长剑连看都不看男人一眼,掏出钥匙插进防盗门的钥匙孔。
“戴老师。”林同榷又叫了一声,他微微地向前倾了倾身子,整个人像个虔诚的教徒。
戴长剑扭过头,看着自己学生谦卑的样子,脾气一下子上来了:“谁是你老师?我不记得教过你这样的学生。”
“戴老师,我不是来给您陪不是的吗?”林同榷毕恭毕敬地说。
戴长剑旋开了防盗门,只留给林同榷留了个背影:“如果你是来让我帮你办事的,现在可以走了。”
林同榷连忙说:“没有没有。我是想着好些年没跟您一起下棋了,这次过来跟您切磋一下棋艺。”
戴长剑在玄关换了鞋,又站了好一会儿,终于松了口:“棋带了吗?”
林同榷一听有门儿,赶紧说:“带了。您之前留在院里的两副棋我都给您保管好带过来了。老师,我们很久没下过棋了,您多指教指教学生我。”
“进来吧。”戴长剑说完后兀自走向了客厅。
林同榷进门以后刻意收起了目光,视线投在脚前的地面上,绝不往两边儿看。倒是周觅来来回回把戴长剑的客厅打量了几遍,他暗暗心想,法学泰斗的家和孤寡老人的家也没什么两样——无非是被子女亲人照片充斥的一个空房子。
戴长剑皱着眉一言不发,坐在沙发上,铺开棋盘,和自己的学生连杀了五盘。林同榷只赢了第二盘,其余都是戴长剑胜。
二人下棋期间,周觅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棋盘,若有所思。
“不下了。”戴长剑推开棋盘,站起来,“林同榷,你还是老样子。你回去吧,我要休息了。”老人说罢,转身便向卧室走去。
周觅和林同榷对视了一眼,男生抢在自己老师前面说了句:“刚才我老师一共让了您23步。”
戴长剑顿了顿身形,侧过头去看站在沙发旁边带着黑框眼镜的男学生,问:“之前学过国际象棋?”
“自学的。”周觅咬了咬唇,做出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
戴长剑转过身:“那你来评价评价我和你老师的棋艺。”
周觅暗自握了握拳,扬声道:“水平相当。”
戴长剑觉得周觅举手投足间的气质像极了年轻时的林同榷——那个时候的林同榷还是蛮讨戴长剑喜欢的。老人似是有了兴致,又走回到沙发边,坐下来,对周觅说:“过来,下一盘看看。”
这回两个棋手谁也没让谁,不过没过一会儿胜负就见了分晓。周觅淡定地把戴长剑的王从棋盘上拿了下来,将自己的马跳到了王之前的位置上。虽然输了,戴长剑的心情却好了起来,眉头也完全舒展开来,问了跟自己切磋棋艺的学生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周觅。”周觅的目光透过薄薄的镜片与戴长剑的目光相触。
林同榷看时间不早了,结结巴巴地说明了来意,想让他老师帮忙跟他们学校的陈副院长打个招呼。戴长剑听了以后,面色又阴翳起来,他背对着林同榷摆了摆手:“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林同榷虽然碰了一鼻子灰,却不敢多说什么,正准备领着学生离开的时候,从戴长剑的卧室里突然传出来一声——
“周觅,欢迎你以后过来和我下棋。”
林同榷怔了怔,下一秒他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好到从戴长剑家里出来以后立刻同意了让周觅先去律所实习,实习以后再把他之前布置的论文补上。
第139章
得到林同榷的“批准”以后,周觅并没有多开心,于他而言,去律所实习和写论文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都是强迫性的任务,唯一不同的是,布置任务的人不一样,一个是他妈许静兰,另一个是他老师林同榷。
接下来的一周,周觅都是在金杜律师事务所度过的。周四的时候,他从律所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他提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走出地铁站,看了一眼手机,发现寻逸今天仍没有回他一条短信。他失落地叹了口气,把手机放回兜里,冒着大雪径直朝人文大学东门走去。
一个大他四五岁的青年也提着一个公文包,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面。
雪是从早上开始下起来的,起初雪花不大,小小的一片,中午突然大了起来,纷纷扬扬地往下落。雪就这么一直下到了晚上,直到周觅下了班出了地铁站,才小了一些,但仍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地铁口外的人行道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脚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周觅走得很快,若不是鞋底有些打滑,他恨不得跑起来。不断有雪花撞在他的脸上,冰凉冰凉的,他从小就特别怕冷,本能地把脸往围巾里缩了缩,又把左手插进了大衣的口袋。
跟在周觅身后的青年朝着前面人的背影望了一眼,无声浅笑。
周觅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
那青年也停住了脚步,身形顿了顿,又迈开步子,在离男生三步远的地方站定。
周觅转过身,皱着眉,眼睛里满满的敌意:“你能不能别再跟着我?”夜里逼人的寒气给男生的脸颊上添了两抹不自然的红晕。
站在周觅对面的青年眯了眯眼,露出一个笑容。那个人笑起来的时候,眼尾微微上翘,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轻佻。他故意压低了声音,拖长了调子说:“我这不是送你回家吗?”
青年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一句普普通通的话到了他嘴里就变得满富深情,意境全开,听的人免不了要心神荡漾。五年前在燕京传媒大学念本科的他就是这样用一个吻、一句话把还在上高三的周觅迷得七荤八素的,并顺手一推,为对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不过在十五天短暂的欢愉过后,他又“砰”的一声把这扇门给关上了,毫无征兆地、彻彻底底地从周觅生命中消失。
周觅每每回想起之前的种种,都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个梦,荒唐、可笑而又残忍。
周觅拂了拂发梢上的雪,狠狠地瞪了眼前的混蛋一眼:“我不用你送,你可以回去了。”他心里立刻做了个决定,从明天起他要自己开车去律所,就算是下暴雪也自己开车去,这样对方就不会再缠着他了。
青年的笑意更深,他微微眯起眼睛,一副目若含情的模样:“我喜欢送你回家。”
“俞鸿飞,你现在变得比以前还令人生厌。”周觅心中窜起了一股无名的火气,他恶狠狠地白了青年一眼,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他把围巾又往上提了提,直接将小半张脸藏在了里面。他一抬眼,望见不远处昏黄的路灯下,站着八九个中年妇女,每个人右肩上都背了一个大挎包,正朝他这边儿张望。
“你看前面。”俞鸿飞眼疾手快,拉住了周觅的胳膊,“不是吧,不是说整治了吗,怎么还有?咱们换个门进——”
周觅一脸嫌弃地甩开青年的手,就像对方手上粘了什么脏东西似的。他不知道在俞鸿飞眼里,自己别扭的样子有趣至极。
见周觅和俞鸿飞走近了,中年妇女们一拥而上,迅速将二人团团围住。一个瘦小的女人挤在了前面,她抬起头,伸长脖子看了看周觅:“帅哥,办证吗?毕业证学生证都有!便宜卖了!”
周觅上小学的时候,每次放学回家都在人文大学门口碰见这种事,虽然那时候被拦住的人不是他,但也让他多少有了点儿“免疫力”,长大以后对此都见怪不怪了。他冲着向他兜售假证的女人淡定地摇了摇头,侧了侧身,想找个空儿挤出去。
那个小个子的女人很快被挤到一边儿去了,她的位置被一个胖女人取代。那胖女人仰起脸,一挑眉,嗓门儿大声音粗不说,语气还咄咄逼人,甚至有点儿强买强卖的意思:“小伙子,我跟你说,你要是去旅游的话,现在各大景区门票凭学生证都可以享受半价优惠,办个学生证能省不少钱呐。我这儿燕京各个学校的学生证和毕业证都有,京大华大的也有。买一个吧,不亏!”
周觅深吸一口气,用手扒开女人们紧挨在一起的肩膀,拼命往外挤。
胖女人“啧”了一声,又去堵俞鸿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