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真言 恋恋真言 第73章
作者:八分饱
外公的手轻轻抚过他的脸颊、头发,“瘦了,跟小时候不一样了。小时候脸上有肉,谁见了都喜欢。”
“总觉得昨天还是个小娃娃,才那么大一点,抱到我书桌上坐着,不吵不闹的,自己就能跟自己玩一下午。”
“怎么一眨眼的工夫,就当了别人家的媳妇、孩子的妈妈……外公真舍不得。”
轻柔的话语、耐心的抚摸,如同陈旧美好的童年记忆扑簌簌地掉落,将他温柔包围,驱赶了那些裹着糖衣的可怕梦魇,他渐渐放松下来,不再冒冷汗,陷入了深度睡眠。
程问音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了。
他昏迷了三十个小时,中途只醒过一次。医生来看过了,说是过度疲劳和精神压力大引起的,需要平复情绪,安心静养,不能再受刺激。
“外公……宝宝呢?”
程问音头还有些晕,撑着床坐起来,第一句话就是问宝宝。
外公往他背后放了个枕头,让他靠坐得舒服些,等会儿好吃点东西,“宝宝有他爷爷奶奶带着,一切都好,你放心休息。”
“听话,自己的身体养好了,才能照顾孩子。”
“我煮了米粥,多少喝一点,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
程问音呆滞地点了点头,看着外公离开卧室。
他尚未从漫长的昏睡中脱身,仍有种恍惚和混沌感,迟钝地望向这间卧室里的陈设,只觉得一切都是熟悉的,但和梦中相同的场景相比,又都是陌生的。
外公端着粥回来,看到他还呆呆地坐在床头,只是怀里多了件衣服。
程问音很乖地喝着粥,然而吞咽的动作明显有些困难。他在强压着反胃的感觉,不想让外公担心。
但外公是看着他长大的,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接过程问音手中的碗,帮他顺了顺背,“外公知道你难受,实在吃不下也不用勉强。”
程问音笑了一下,“我好多了,明天把宝宝接回来吧。”
“我怕宝宝看不到我,晚上睡不好……”
“音音,这里没有别人,”外公实在心疼,皱了皱眉,忍不住打断了他,“难过委屈的事,都可以和外公哭出来。”
“你忘了吗?小时候在学校跟同学闹不愉快了,不敢告诉你妈妈,都是偷偷跟外公讲的。”
程问音低下头,不敢同外公对视,怕自己马上就会变回那个一点都不坚强的程问音。
他知道无论何时,在外公这里,自己永远都是可以随时哭出声来的孩子,他知道的。可正是因为知道,才不敢轻易放松,他不忍让这样一个爱自己的长辈,到了应该享福的年纪还为自己忧心。
“中秋节的时候,齐砚行给我打过一次电话。”外公说。
程问音惊讶地抬起头,“什、什么……是中秋节吗?”
“对,中秋节晚上。”
“他和我说,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你和宝宝,没有做到当初答应我的事,很愧疚。”
“我本来以为这小子是太久没回家陪你们,赶在团圆的日子,心里过意不去,还跟他开了几句玩笑,让他回来陪我喝酒。”
“没想到在这之后……”外公叹了口气,“他自己或许也早有预感了。”
真的是那个晚上。
程问音脑袋嗡了一下,醍醐灌顶一般,意识到这一切的不对劲都有迹可循。
砚行他知道那有可能是最后一通电话,可是他对外公说对不起,却对自己说了我爱你。
“谢谢音音让我这么幸福,我爱你。”
只要静下来,程问音耳边总会响起这句话。
他揪紧了丈夫的旧衣物,单薄的身体打着颤,很快,衣服上洇出几滴湿痕。
他终于忍不住,扑到外公怀中,紧紧地抱住他,“为什么会这样啊,外公,我想不明白,我觉得很不公平……”
“我只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没有人能告诉我。”
“他们让我节哀,可是我都没有见到他的人,哪怕是、哪怕是……”他说不出口那两个字,太冰冷了。
程问音哭到连抽搐的力气都没有,嘴唇发白地倒回被子里。
他一直用力攥着外公的手,好像一旦松开,自己就失去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外公,砚行他……真的不会回来了吗?”
自三年前,生活驶入转折开始,他总是习惯性地问外公一些问题,比如,仓促结婚真的会幸福吗,自己能当个好妈妈吗,战争能不能在明年冬天结束。
即便知道这些问题很难回答,他也总是期望能从外公这里得到好的答案,哪怕是安慰人的谎话,他也愿意闭上眼睛相信。
外公让他枕在自己膝上,轻轻理着他的头发,说:“跟着你的心,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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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齐师不可能死!文案里he的tag没改过哇!虐是为了更好的甜!
第七十九章
接到噩耗的第十天,沈柏渊终于托人打听到了一些有效信息。
他差点要在军部发一场疯。
他想把这里都砸烂,露出里面腐坏的、恶心的真相。
什么狗屁的中央军,顶着响当当的名头,其实是把人当枪使的走狗,党派操控下的傀儡,什么前赴后继、慷慨献身,简直像个天大的笑话。
走廊的大理石墙面亮堂到能映出人影,分明在视觉上放大了空间,沈柏渊却被压得喘不过气。
指甲嵌进掌心,有血珠渗出来,无声地翻涌。
沈柏渊终究还是什么也没做,只是面无表情地走出大楼,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对着一丛杂草,抽了半包烟。
手抖得厉害,连打火机都按不下去,烟嘴也很快被遏制不住的泪水打湿了。
他索性扔了手里的东西,认输般地瘫坐到地上,脸埋在双臂之间,喉咙发出压抑的哽咽。
他不能接受的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为好友的遭遇痛哭,还是为他自己。
可他有什么资格为自己哭呢,他想。
他自己走着走着,走上了岔路,一次妥协后,换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更多的身不由己,他早已成为了腐坏的一部分。
他手上沾了罪恶的血,洗不掉了。
程问音打开门,看到满身落魄的沈柏渊,赶忙让他进来。
“嫂子,我……咳咳……”
可能是最近烟抽得太凶,又没心思休息,沈柏渊嗓子哑了,几乎发不出声音来。
程问音给他倒了杯温水,他一口气灌下,这才勉强能开口说话。
“这次的消息,是国防部的一个人帮我打听到的,应该不会假。”
沈柏渊环顾客厅,走到与之连通的阳台,看了一眼外面,把窗帘拉严实,门也全都反锁上,而后带着程问音来到卧室。
卧室的窗子小,外面正对着的是车子和行人都会经过的路,藏不了人,说话相对安全。
他和程问音坐在床边,让宝宝在床上玩玩具。
“上个月要塞被攻破,速度远远超出了上面的预想。在这之前,他们都认为凭借要塞,斯维因防线起码能守半年之久。”
“才守了一个多月就崩盘,他们觉得这不可能。”
沈柏渊用的是气声,加上原本就嘶哑的嗓音,听上去无端让人紧张。
而他话中的“他们”,看似指向明确,其实只是个模糊的代指,因为谁也不知道这所谓的“他们”,到底是幕后的哪些人。
这才是这件事的可怕之处。程问音下意识捏紧了手指。
“所以,他们怀疑有人泄密,和敌军里应外合。”
“要塞完整的布防情况,只有少数人掌握着,老齐就是其中之一……”
话还没说几句,沈柏渊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宝宝拧巴着眉毛,一脸关切地看着他,扔下玩具,爬到他旁边,用小手拍了拍他的背,“唔,不痛不痛……”
天真的安慰让沈柏渊心里头更加不是滋味。孩子做错了什么,要被迫和父亲分离,长成了这么懂事可爱的模样,叫人心疼。
“怎么这么乖啊,我们小宝宝。”
他想把宝宝抱到自己腿上,又怕自己身上烟味重,抱了一下又放开了。
宝宝可是个小精豆,谁对自己好,谁经常给自己好吃的,他都记着呢,虽然有时候故意不叫沈柏渊干爹,但心里还是很乐意跟他一起玩的。
沈柏渊没抱他,他也不闹,只是挨着人家不走了,拿过小鸭子继续玩。
“嫂子,我长话短说。”
“之前不是有提到老齐是在出逃途中被敌军击毙的吗?”沈柏渊伸手捂住了宝宝的耳朵,“他会出逃很可能是因为……”
这些话只是说起来都叫人感到一阵恶寒,根本难以启齿,他顿了顿,尽量稳着声线,“因为他被怀疑泄密,被囚禁调查,或者是已经被判了结果,死刑。”
“不想就此蒙冤,所以他逃出去了。”
听到这里,程问音脸色苍白,一句话都没有说。
“这些也仅仅是我整合信息之后,得出的猜测。老齐是属于国防军体系的,为国防军效力,如今中央军垄断了所有权力,是直接听命于当权政党的,他们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沈柏渊舌尖发苦,想挡住自己衣服上的中央军鹰标,又觉得已经没有意义了。
“嫂子,总之你听一听,自己判断。”
“咳、咳……”他松开宝宝,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后面的事,我没能打听到,也不是普通层级能触及到的。”
“也许他们说的是真的,也许是编造的。”
阵亡、失踪,这些是他们想让人相信,但没有人会愿意相信的,真假不明。
半晌,程问音目光空洞,望着前方的一片虚无,说:“柏渊,我现在觉得更荒唐了。”
他忽然笑了,肩膀颤抖,眼睛发红,“泄密,审查,囚禁……他们是在侮辱我的丈夫。”
“砚行绝不会做那样的事。”
“我知道,嫂子,”沈柏渊的嗓音已经劈裂到,连续几个音都是断的,“有很多东西,比我们想象中还要脏,不想沾上,却硬生生被劈头泼下。”
他很想握住程问音的手,让他感受到自己始终和他站在一起,又担心过于冒犯。
他在程问音面前蹲了下来,看着他的眼睛,“无论如何,嫂子你一定要保重身体,孩子最需要的就是你,你不能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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