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花园 秘密花园 第42章

作者:狐狸不归 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近代现代

  温时垂下头,心情很紧张,这次是不敢看陆惊蛰:“我……想去洗个澡,太热了。”

  陆惊蛰松开温时的腰,往后退了一步,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我等你。”

  温时便飞快地拿了衣服和毛巾,走进了浴室,有点像是落跑,但怎么也不可能跑得掉,只能推迟时间。

  浴室的门合上了,隔着磨砂的玻璃门,陆惊蛰看到升腾而起的水汽,以及温时模糊的背影,漫无目的地想了很多。

  他是很擅长等待的那类人,但是这次却不那么沉着冷静,有了想要迫切实现的愿望,人就不可能完美无缺,永远保持理智。

  陆惊蛰无所事事,在房间中走了几步,他看到垂在地板上的被子,伸手捞起来,突然有个东西掉了下来。

  是一个摊开的笔记本。

  陆惊蛰想起开门的时候,温时手中拿了一支笔,应该是在写什么。

  他拾起笔记本,没有刻意避开视线,目光停留在上面,看到了日期,以及温时的愿望。

  可能有三秒钟的怔愣,陆惊蛰停止了动作,然后他将这本日记翻到第一页,最开始的那一天。

  整本日记写的东西不算多,每一页只有简短的几句话,但是温时饱经折磨,备受伤害,他的痛苦与忧郁,烟雾与眼泪,一同记录其中。

  陆惊蛰的心缓慢地、缓慢地往下跌落。

  温时可能真的有点喜欢他,但这不足以让陆惊蛰产生任何积极方面的情绪。

  因为温时的喜欢是饮鸩止渴,是灰暗生活中的止痛剂,而温时本没必要这么痛的。

  陆惊蛰是令他痛苦的根本原因。

  陆惊蛰的手停在了后面的页数,温时写了很多倒计时,盼望能够早日结束一切。

  温时是这么希望的。

  陆惊蛰不想再看下去了,直面温时的眼泪,对他而言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这是他人生少有的逃避时刻,他从不拒绝任何坏消息,因为一时半刻的糟糕不代表结果,陆惊蛰总有继续和重来的自信,他也有那样的能力。

  为了金钱和利益相互背叛,这样的事,陆惊蛰看过太多,对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没有抱有过多期待。因信息素和荷尔蒙被冲昏头脑,产生感情上的联系,陆惊蛰也不觉得有什么意义,太轻浮了。他曾以为自己不会爱上谁,有想要陪伴、依赖、共度一生,这样过于柔软的想法,可还是不顾一切地喜欢上了温时。

  陆惊蛰以为自己可以陪伴温时,有新的开始,但温时已经不想再继续被束缚的人生了,母亲、前夫、以及病患陆惊蛰,都是他想要抛弃的、过去糟糕人生的一部分。

  陆惊蛰的出生备受期待,成长过程中却充满质疑,性格和一般人差别很大,看起来平和理智,实际上非常执着且高傲,否则也不可能摆平青少年时期至今的阻碍。所以他很少付出感情,喜欢和爱也比别人昂贵得多,是无法支付得起的价格,没有人会妄图得到,却可以轻易地献给温时。

  但昂贵不代表合适,温时对金钱没有兴趣,他只是不想再受伤了。

  陆惊蛰再昂贵再喜欢也没用。

  在合上日记的短暂时间里,陆惊蛰想到了很多应对办法。他可以装作没看到,继续表白,说出真相,疗程无法中止,温时会抱住陆惊蛰,和他承诺永远,会持续不断,用一生治愈陆惊蛰。因为温时足够善良,又太心软,陆惊蛰不是什么好人,付出的和他相比也不值一提,但温时还是会将自己的全部都给予给他。

  他不忍心见到陆惊蛰的死去,觉得是自己的义务和责任,所以愿意为了陆惊蛰而奉献。

  陆惊蛰得到一切——喜欢和生命,而温时失去所有的解决办法,也不是很难做到,即使听起来有些卑劣,但对陆惊蛰而言很简单,甚至不需要遮掩,纯粹地表达自我就可以。

  病情和信息素会将他们永远绑在一起,不会分离。

  陆惊蛰站起身,合上日记,稍微整理了一下被子,将日记放在上面。

  房间里没开空调,温时不太喜欢那样的湿度,不太热就不开,气温逐渐升高,日光也灼热了起来。

  陆惊蛰不会因为温时的拒绝或不够喜欢而放弃,那是可以努力的事,但他却希望温时不必这么继续下去,他喜欢的人应该遵从自我意愿,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温时的人生中最起码也要遇到一个好人吧,即使陆惊蛰不足够好。

  陆惊蛰的心也被折磨,产生了不可抑制,无法消解的痛感,从小到大,没什么他做不到的事,而现在却要压下向温时伸出的手。

  *

  温时站在花洒下,热水流淌在他闭着的双眼上,很烫,但是他没有太大感觉,注意力都放在了方才发生的事上。

  很长时间以来,温时都将陆惊蛰的种种行为归结于对自己的安慰和保护,陆惊蛰太过好心,对他有很多怜悯,又出自他们之前的关系,而做了很多。

  跳舞和送花不是,很多事不是。但温时都没想太多。

  太过痴心妄想,人会发疯。

  可是此时此刻,他不免又有了幻想,或许他们之间能有别的发展,温时理智上还是觉得不可能,被热度冲昏的大脑又想万一呢?

  所以洗了一个很长很长,也不能冷静下来的澡。

  无论什么结果,这么逃避下去,也不是办法,温时选择面对。

  他这么想着,关掉了花洒,用干毛巾将身体擦拭了一遍,头发也很精心地梳理了,用发圈绑起来了,推开浴室的门,走了出去。

  第一时间,温时就注意到了拾起的被子和安放在上面的笔记本,他有片刻的迟疑,仍很紧张地问:“是你捡起来的吗?”

  陆惊蛰点了下头,若无其事地说:“被子掉到地上,好像还被踩了几脚,是不是要洗?”

  其实温时也知道自己反应过度,得到台阶后连忙点头:“我下午收拾。”

  陆惊蛰笑了笑:“也不用那么着急。”

  唱片机早停了,房间里很安静,温时站在陆惊蛰身前,身上还有些潮湿的水汽,混合着信息素的气味,甜的浓郁。

  好久都没说话,温时忍不住问:“怎么了?”

  他的嘴唇是湿润的殷红色,像是春天的第一颗草莓,但是春天已经过去了。

  陆惊蛰无端地想。

  他在早春出生,却不能拥有春天。

  戒指、追求、告白,好像都没有意义,温时不喜欢那些,他想要的是真正的自我和自由。而陆惊蛰是伤害他的人,他想要逃开的人。

  即使有片刻的感动,也不足以抵消掉痛苦。

  陆惊蛰看了温时一小会儿,说:“没什么。”

  他顿了顿,说:“突然有点事。温时,再见。”

第59章

  临走前,陆惊蛰很少见的反悔了,说是事情不怎么重要,不值得跑一趟,又留了下来。

  期间没再做什么,和从前差不多,两人待在密闭的空间,各自做自己的事。

  陆惊蛰没准备工作,随意抽了本书看,也没用心,大多数时间都注视着温时,看着他纤瘦的后背,微微凸起的肩胛骨,和垂落在脖颈上的卷发。

  时间像是握在掌心里的沙子,每一秒钟都在持续不断地减少,看一眼就少一次,所以很不舍。

  最后温时也不知道陆惊蛰想说而没有说出口的是什么。

  那天过后,陆惊蛰又考虑了很久,失眠的夜晚是寂静的。他坐在窗前,看到在黑暗中亮着的寥落遥远的灯光,又想起了温时的背影,他的头发很软,有很好闻的香气,但只有靠近才能嗅到。

  回忆过去的一段时间,陆惊蛰觉得自己唯一做对的事,可能只有没将最新的医疗研究成果告诉温时。

  陆惊蛰准备让周教授出具他想要的报告,不真实的,不计入档案的,给温时和陆老太太看的那种。

  周教授不明白陆惊蛰这么做的意义。陆惊蛰的病情的确有所好转,但对药物——温时的信息素呈现依赖症状,不能离开,必须每日接触。

  但陆惊蛰已经作出了决定,比当初选择他们团队还要坚决得多,没人能够阻止或动摇。

  归根究底,这份报告欺瞒的不是监察部门或病人,而是亲属和义工,的确违反规定,但出于病人是团队投资者的角度,这件事也不是不行。

  陆惊蛰的手边摆了两份报告,一份真的,一份按照他的意愿改写了某些数据和结论。每一次检查过后的结果,无论简短还是反复,陆惊蛰在听完医生的表述后都会亲自查阅一番。对于身体和信息素紊乱症,他不是不在意,只是知道急也没用。

  他本来以为自己真的可以痊愈的,或者不能痊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会和温时在一起。

  周教授隐晦地暗示,陆惊蛰久病成疾,随着年龄增长,紊乱的信息素对身体造成的伤害逐渐变大,新的治疗方法没有太大效果,而匹配度100%的信息素也很难再次找到,团队也束手无策。所以实际上治愈的希望渺茫,且之后身体可能会出现永久性损害,进而影响到寿命。

  她提出的解决方法是联系之前合作过的医院,看能否寻找合适的Omega志愿者。当然,如果对方同意,也会付出一大笔费用。

  陆惊蛰听完后,平静地拒绝了周教授的颜与建议:“义工就不用再找了。”

  没有必要。

  陆惊蛰从未有那样的想法,也做不到那样的事。喜欢一个人,和另一个人拥抱、接吻、上床。

  *

  “恭喜,温时先生,你挽救了一位病人的生命。”

  白医生得到上面的消息,所以也这么告诉了温时。

  新的团队果然有了突破性成果,温时的信息素诱发了他们的灵感,陆惊蛰的治疗有了重大进展,即将在不久后痊愈,具体的日期已经定下,只要陆惊蛰的病情不出现反复就行。

  温时怔了怔,觉得像是在做梦,期待已久的事情终于有了结果,但第一反应不是开心。

  回过神后,温时开始向白医生提问,他问了很多,问得很详细,白医生回答得也很得体,所有的问题都有合乎情理的解释,中间充斥着很多温时不能理解的医学术语。

  温时是不太聪明,对医学也并无研究,出于直觉,觉得这个突破来得太过迅速和突然了。

  但也找不到缺漏之处,回去之后,温时还有些恍惚,没能反应过来,开门的时候,钥匙试了好几次才捅进去。

  就这么等到黄昏,陆惊蛰如约而至,像往常那样过来了。

  温时坐在餐桌前的椅子上,托着腮,听到有人的脚步声才偏过头,吓了一跳,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对方,迟疑了好半天才说:“恭喜,我听医生说,你的病终于好了。”

  陆惊蛰肯定比他早知道这个消息,现在祝贺好像也迟了。

  但温时还是说了。因为陆惊蛰不会失眠,也不会再痛了,一切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陆惊蛰能听出温时祝福中的诚挚,全世界没有人比温时更希望他能痊愈。而这种祝福并不源自自私的愿望,因为温时收了钱或是想要离开,而是真的希望陆惊蛰能不再受病痛的折磨,能够平安健康。

  如果温时不那么无私、不那么无条件奉献就好了,陆惊蛰不止一次地想过这件不可能的事,但都没有结果。

  温时叫他的名字,陆惊蛰回过神,随意地点了下头,说了句“谢谢”,但好像没有多开心。

  或许是他的情绪本来就很含蓄,不会轻易表露。

  但没有理由的,温时仍觉得他是不高兴。

  温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过很多次这种情况,但当此时此刻真的来临,却发现自己根本没预演过要怎么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每一步都很仓促。

  应该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

  温时迫切地催促着自己,他缓慢地仰起头,眼眸和心情一样沉重,难以抬起,低声说:“那以后就不需要治疗了吧。”

  上床,标记,拥抱,握手,相处,最后是结束,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从最亲密到最生疏,总会到这一步的。

  温时想过无数次这样的结果,但真的等到这一天,感觉还是很不真切。

  之后的几天里,温时尝试着戒断陆惊蛰,就像戒掉烟草那样,这两样都是他来西河后染上的瘾。烟草很易得,便利店就能买到,戒不戒掉好像无所谓,而陆惊蛰则非常昂贵,哪里都买不到,除了戒掉,没有别的办法。

  陆惊蛰还是会邀请温时一同用餐,温时每次都想是最后一次,应该要保持距离了,每次都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