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十七场风) 野火(十七场风) 第22章
作者:十七场风
夏允风湿着手蹭了蹭毛巾,“蛇虫鼠蚁都有。”
迟野想到夏允风小腿上那些被蚊虫叮咬的痕迹:“山里虫子挺毒的。”
“有点。”夏允风说。
迟野轻轻转过头,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夏允风的眼睛。
“害怕吗?”
夏允风没什么情绪:“不记得了,这种事在山里太平常了,没人会放在心上。”
没人惦记,没人会问,自己也没当回事,过了几天自己好了,连生活中的小插曲都算不上。
夏允风脸上亮晶晶的,是汗。他侧躺着,一滴汗从额角滑下来,流到眼睛里特别酸,拿手揉掉了。
黑暗可以隐藏很多东西,也可以让情感发酵。
眼下气氛有点微妙,带有各自保护色的少年们第一次试着去了解对方。
迟野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站起来拍拍夏允风的胳膊:“你睡不睡觉?不睡觉就起来。”
夏允风被拽着胳膊拖起来,低头找拖鞋:“去哪啊?”
迟野把拖鞋踢到他脚边,等夏允风穿好就拉着他往外面走。
九号巷黑漆漆一片,邻居都回家了,周围安静的只能听见两人的脚步声。
一直走到后院,迟野松开手,墙角竖着个梯/子,迟野把它撑开立好,问夏允风:“敢上去么?”
第17章
小楼的房顶尖尖的,有瓦楞,迟野小时候调皮总爱爬上来玩,一个人在家没人管的时候也爱上房顶,一坐能坐很久。
迟野先上来,站稳后拉了夏允风一把。
夏允风踩中一块松动的瓦片,惊了一下,反手抓住迟野的手腕。
“没事儿,”迟野低头看了眼,“这块儿就是有点松,老迟一直忙,没时间换。”
往上走了点,斜坡比较平缓的地方停下来。
“坐。”迟野说。
夏允风跟他并肩坐在一起,闷热的天气不见几缕清风,俩人离的很近,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热度和潮湿的汗渍。
迟野往后撑了一下胳膊,曲起一条腿,晃着说:“天气不好,天气好的时候上来能看到星星。”
夏允风看了看天:“在这里看星星?”
“是啊。”迟野撩起眼帘,黑沉沉的天空压在眼底,“这儿视野好,九号巷没有高楼,晚上看星星,白天看海。”
夏允风望向很远的地方,漆黑的一片不知是不是海。
迟野撞撞他的腿,问:“山里的星星是什么样的?”
小腿被撞的一歪,夏允风倾着没动,答说:“很亮,比城里的星星亮。”
迟野应着,尾音拉的有些长,显得很慵懒:“亮是因为山里没有这么多灯,所以显得亮。”
夏允风收回目光,淡淡地:“可能吧。”
他不喜欢大山,连带着不喜欢那里的一切。山里没有什么好风景,也没有什么好人,更没什么好回忆。
屁股底下的瓦片有点硌,夏允风往旁边挪开看了看,发现它翘起来了。
迟野也看见了:“又坏了一个?”
说着伸手拨了一下,想看看松动程度:“你坐这边……”
话未说完,瓦片整个被掀开了,露出底下压着的一张纸。
迟野愣住,表情有些空白,夏允风已经把纸拿了起来。
纸在瓦片下压的严实,经过多年风雨破损严重,因为最近天气太潮摸起来湿哒哒的。
“你放的?”
夏允风展开它,停电的城市不见光亮,纸展开后也只能看见模糊成团的字迹。
迟野回忆片刻,似乎是有点印象。他把纸拿过来,抬手举高,变换角度想要看清,夏允风脸凑过去一起看,字体早已晕开,隐约辨认出几个稚嫩字体——
“烦”、“气”、“没完”。
夏允风眯着眼睛,气息呵在迟野耳边:“你那么小脾气就这么差。”
“滚蛋。”迟野说,把纸叠起来。
时间让纸上折叠的痕迹更加深重,指尖轻轻一捻就是一层碎屑。
迟野抖了抖灰,坦言道:“小时候不乐意被老迟送来送去,躲屋顶不让他找着,在这儿写小日记来着。”
具体什么时候写的,什么时候塞这儿的迟野真忘了,但就这么零碎几个字差不多也能拼凑个大概。
夏允风看了看他:“为什么送来送去?”
“忙,老迟忙起来陀螺似的,顾不上我。”迟野把纸放回去,瓦片也盖上,“你看他现在不也是么。”
夏允风把瓦片往下压严实,屁股又坐回去,他想起迟野做的那一手好菜,似乎明白一点:“难怪你会做饭。”
那都是凌美娟跟迟建国认识之前的事儿了,迟野大大方方:“没人管自己瞎捉摸,能填肚子就行。”
迟野不喜欢麻烦别人,从上次方锐邀请他台风天去自己家小住就能看出来了。
这个习惯是从小养成的,那些年迟建国总爱把他交给别人照顾,人家碍于情面不好说什么,但总归是给别人添了麻烦。
当时迟野还什么都不懂,只是觉得在别人家里很拘束,直到偶然一次听到老迟的朋友和妻子关着门吵架,才懵懵懂懂的意识到自己并不受欢迎。
从那时起迟野就不爱往别人家去了,去也绝对不会留宿。还是个奶团子的时候就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跟迟建国说自己能照顾自己,别再送他去别人家了,勉强有灶台高就开始学着做饭,不给迟建国添麻烦。
夏允风想象着那画面,不善共情的人罕见觉出丁点别样滋味。他看着迟野垂在身侧的手腕,思绪有些走偏。
这是个很适合聊天的夜晚,迟野聊了自己,也想再聊聊夏允风。
小孩儿安静的坐在身边,腿支着,手圈着膝盖。
迟野等了一会儿,说:“小乡巴佬,有个问题我好奇很久了。”
“?”
迟野问道:“你在山里叫什么名字?”
“夏允风”这个名字是凌美娟和夏允风亲爸一起取得,当时上户口用的就是这个名,回来自然要换回来。以前迟野是不想知道夏允风的事儿,迟建国跟凌美娟说的时候他总是把房门一关刻意回避这些。
夏允风顿了几秒。
迟野随口说:“是不是叫什么‘铁牛’啊,‘狗蛋’啊,我看电视上都这么放。”
轮到夏允风嫌弃地皱起眉:“不叫这个,那也太土了。”
他说话时的口音还是很重,但因为说的慢,听起来没有那么滑稽。
迟野笑了声:“你们那儿还能起什么洋气的名儿?”
“我爷取的,取的时候估计也没上心,顺口就喊了。”
“那得有多顺口?”
“叫……”夏允风舔了下嘴唇,没隐瞒,很轻地说了两个字。
-小草。
迟野看向他,没听懂似的发出一个鼻音:“嗯?”
“小草。”夏允风的声音大了一点,他说,“我是一棵随处长,谁都可以踩,谁都不想要的野草。”
迟野觉察到自己的眼尾不受控制地跳了两下。
说自己是“野草”的夏允风,和那个说自己背后没有人的夏允风重合在了一起。
闷热的空气不知不觉中散去,迟到的凉风卷席着莫须有的情绪。
迟野忽然明白,无论是浑身带刺满肚子心思的夏允风,还是在父母面前装乖扮巧的夏允风,这个小孩可以两副面孔游刃切换去应对不同的人,可以狠也可以乖,但摘下这样那样的面具之后,他只是一棵“野草”。
一棵害怕被践踏,被采摘,被扔进火堆燃烧的野草。
他害怕背后没有人,也不想做一株被人丢弃的草。
屋顶安静下来,俩人从认识到现在就没这么心平气和的时候。迟野维持着看着夏允风的姿势,目光锁在他的手上。
城里的孩子养尊处优,连手指都白白净净的不落伤痕,比起来夏允风的手要难看很多,他做惯了粗活,手指关节比同龄人要粗,掌心有厚茧,手背上是深深浅浅的伤疤。
迟野被那样的手刺了一下,无意识蜷起自己的手指。
安安静静的地方被两声笑给打破,迟野弯着眼睛,吊儿郎当的晃着腿:“我当是什么,不也挺土的。”
夏允风耸了下肩膀,跟他一起笑了。
他最近温和不少,连带着笑容也变多了,被迟野一句话勾起来的沉重感因为对方这声笑逐渐远去。
他们都没有笑很久,缓缓止住,再次安静之后他们不约而同的沉默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迟野喊了一声:“夏允风。”
夏允风:“嗯。”
“你有试过抓住天空吗?”
夏允风不明白他的意思。
于是迟野抬起手,朝天空抓了一把:“像这样。”
夏允风还是不懂:“做什么?”
迟野摇了摇自己虚握的拳头:“天空在我手心里。”
他往夏允风身边挪了点,手臂从后圈住他,俩手捏了个空心拳,缓缓罩在夏允风的眼睛上:“它现在很小很小,能被我一只手兜住。”
体温,呼吸,声音。
夏允风能感觉到后背上一块皮肤正被迟野的心跳不停撞击。
他正在迟野用手掌圈起的天地里眨眼。
“这是一棵小草看见的天空,”迟野靠近他的右耳,笑了笑把手拿开了,“这是一片草原看见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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