较量 较量 第42章
作者:冻柠红
邰星宇想说点什么安慰他,张了张唇,觉得说什么都是徒劳。
到医院的时候刚好十一点。唐榆一下车就往楼上跑。
可还是迟了。
他到的时候,奶奶已经闭上了眼。
他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唐榆全身发软,瘫坐在地板上,牵住她老槐树枝一样干硬的手,抚摸指腹的茧。
那一瞬间,他想如果他在g市生活就好了,至少能在奶奶走之前,多陪伴她一段时间。奶奶不会用手机,所以他在s市只能打奶奶家座机和她说话,连视频聊天也做不到。
缓了一会,他站起身,握紧拳头猛地砸向唐墨的下颚。
唐墨正在看手机,没有防备,被他打了个正着,疼得惊叫:“唐榆!你疯了吧!”
唐榆攥住他的衣领,眼里布满红色血丝:“你他妈就是有意的!”
“我做什么了!”
“父亲让你通知我,你通知到哪儿去了!”
“你唐榆不是事业有成嘛,我想着不能耽误你工作啊。”唐墨阴阳怪气,回击了一拳,“奶奶脑梗救回来了,我怎么知道她会……”
父亲去办手续了,病房里只有爸爸和唐墨两个人。
爸爸力气不大,试图组织他们,却谁也拦不住。
唐榆声音嘶哑:“奶奶住着院,为什么会摔倒?你们是怎么看护的?!”
唐墨用手指着他:“我好歹还在医院,你呢?你在s市潇洒快活吧!”
唐榆真想狠狠地将唐墨揍一顿,可是奶奶还在这里,如果世上有灵魂,大概看见他们亲兄弟互相斗殴也是会伤心的。
他松开手,呐呐:“你们到底拿我当家人了吗?”
如果拿他当家人,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父亲不直接告诉他?如果拿他当家人,怎么会在这时候埋怨他不回g市定居?如果拿他当家人,怎么会用最锋利的刀子戳他的心?
唐墨没回答。
爸爸在一旁说:“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唐榆重新安静下来,心里很难过,眼泪却跟堵住了似的,流不出来。
人死了突然就变了,变得僵硬,变得没有色彩。
他待不住了,动身去门外透气。
走出门,和站在走道里的邰星宇对上视线,眼眶酸意忽而上涌。
邰星宇走到他身边,张开双手抱住了他:“唐榆,哭吧。”
第42章 笑话
开始只是抽噎,慢慢地变成泣不成声。邰星宇的臂膀像是一个安全的港湾,让他可以放肆地发泄。
他不是一个成熟的大人,在悲剧的结果来临时,他仍旧会被情绪左右思考。
他知道人的生命都有尽头,总有这么一天,可他做不到镇定,做不到不动声色,做不到有条有紊地处理事情。
他哭得一张脸湿漉漉的,上气不接下气,鼻涕泡都拂邰星宇衣服上了。
“对不起。”
“你和我说什么对不起。”邰星宇拍了拍他的后背,声音温柔,“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奶奶现在一定还没有走远,她能看见你的,她知道你回来了。”
这一句安慰让他哭得更厉害了,他自暴自弃地想他在邰星宇面前什么丑都出过了,无所谓再懦弱一些。
爷爷是渔夫,奶奶在海边开了一家小餐馆,他在七岁以前都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后来去镇上读书了,每次放长假也会去爷爷奶奶家。
爷爷在他初中的时候就去世了,留下奶奶一个人。
他小时候想等他有出息了,他一定要让爷爷奶奶过上好日子。
可怎样才算有出息?他太渺小了,做个普通人已经精疲力尽。
怎样的日子才算好日子?他根本找不出一个准确的定义。
他成长的速度跟不上他们衰老的速度。他太失败了。
虽然听说爸爸怀上他的时候做过第二性别的检测,奶奶很失望“是个Alpha就好了”。可在和她的相处中,奶奶从来没有说过一句类似于他不如唐墨的话。
唐榆不知道听说的内容是真是假,但当年他报了b市的大学,只有奶奶给他包了红包:“去大城市闯吧,努力读书,自己去挣一个好未来。”
他哭得伤心,不止是哭奶奶去世,哭自己没赶到见她最后一面,哭和家人无休止的争吵,哭自己不争气。
奶奶象征着他的童年,有大海,有涨潮的声音,可以光着脚丫子在沙滩奔跑。而奶奶去世让他更加意识到他已经是个大人了。
当个大人就要面对别离。
眼泪来得快,也止得快。唐榆脸上沾满泪渍,扔保持着拥抱的姿态。
天气很热,可他需要邰星宇身上的温度,让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
唐榆父亲办好手续回到病房门口时,就见唐榆抱着一个高个子男人,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姿势格外亲昵。
“见过你奶奶了?”
唐榆抬起头:“嗯。”
“你爸爸这两天在医院照顾她,就去病房外打了个电话的功夫,她就从病床上摔下来了。”父亲简单地交代了两句,停顿了一下又说,“这是命数。”
唐榆没说话,他理智上也知道怪不了谁。
“你请假了吗?”
唐榆垂眸:“还没有,明天早上再给总监报备。”
“今晚就在这儿守夜,明天再准备葬礼。”父亲瞥了邰星宇一眼,“这是你朋友?”
唐榆:“嗯,他开车送我过来的。”
父亲没再多问,推门进去了。
唐榆自然要留下守夜,他松开手,结束这个长达十几分钟的拥抱:“你去找个酒店住下吧,大晚上的不安全,明天天亮了再开车回去。”
邰星宇轻声:“你打算在这边待几天?”
唐榆想了想:“不知道。少的话三天,多的话一周,我看总监准不准假。”
邰星宇问:“我走了的话,你怎么回去?”
唐榆:“我坐飞机或者动车。”
邰星宇:“你带身份证了吗?”
唐榆在裤兜里摸了一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把身份证这么重要的东西忘记了:“……没有。”
邰星宇本就打算留下来,只不过需要找个更合理的理由:“那我不走,等你走的时候,再和你一起回去。”
唐榆眼睛微微睁大:“会耽误你工作的。我可以在网上找顺风车……”
邰星宇:“我正好休年假,不耽误。”
唐榆抿嘴,眼眶又泛起泪花,声音嗡里嗡气:“谢谢。”
奶奶去世是家事,邰星宇一个外人不好在医院待整晚,他就近找了家酒店入住,让唐榆有事随时给他打电话。
在守夜时,唐榆倒没有和家里人再发生冲突,他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等天亮。
第二天,他们开始着手准备葬礼、通知亲朋好友。在奶奶生前房子门前的空地上搭了一个棚做灵堂,请了法师和乐队。
陆续有人过来吊唁,谈论往事。唐榆负责收随礼钱,偶尔能听两句他所不知道的关于奶奶的过往。
作为一个大人,可以难过,可以哭泣,但不能无止境地任由情绪泛滥,更要打起精神来负责。
在葬礼上,他见到了很多许久没有见过的人,听了一遍又一遍的“节哀顺变”。有的人活够了岁数,见惯了生死,对于奶奶的去世很淡然,更关心唐榆和唐墨两个小辈在哪儿工作、年薪多少、有没有谈恋爱。在爷爷去世的时候,唐榆经历过一遍这样的情境,当时他很生气,觉得不尊重逝者,是不是长大就意味着变得冷漠。可现在,他有些理解了,甚至可以淡笑着礼貌地回答。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不过如此。
这三天过得很平静,第三天早上,他们把奶奶送到火葬场,仪式结束,一个人彻底变成了一堆骨灰。
从殡仪馆出来,唐榆的父亲和伯伯撕开了平静的假象,为了老房子的分配问题争得不可开交。伯伯说他们家房贷车贷还没还清,压力很大,父亲说唐墨谈了女朋友,结婚需要买房需要钱。
唐榆在旁边站着没说话,被父亲骂了:“你怎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唐榆想不然呢,总归他是得不到一分钱的。
遗产问题一时半会谈不拢,最后不欢而散。中午回家吃饭,唐榆将邰星宇也叫上了。
先前邰星宇托唐榆送了礼钱,来家里时也带了不少礼品,加上长相贵气,一看就是有钱的公子哥,家里人对他都挺客气。
爸爸在厨房做饭,父亲泡了茶同他交谈:“你是唐榆在s市的研究生同学吗?”
“不是。”邰星宇说,“我和唐榆是通过朋友认识的。”
“哦。”父亲随口找话题,“s市的消费很高吧。”
邰星宇品了口茶:“还好,消费高的同时整体的薪酬水平也高。唐榆工作出色,再过几年买房也没什么问题。”
唐榆:“?”
怎么张嘴胡说啊。他压根买不起房。
“哎。”父亲抱怨,“我就这俩儿子,两个都在外地,以后我和他们爸爸老了可就没有依靠了。如果像他奶奶一样突发脑梗或者摔倒了怎么办谁来医院照料?”
邰星宇一点没给他面子:“可以请护工。”
唐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脸色不太好看:“现在护工好多都喜欢偷奸耍滑,照顾哪比得上自己孩子周到。”
邰星宇还想说话,嘴里被伸手唐榆塞进一瓣橘子。
唐榆状作随意地问:“甜不甜?”
“嗯。”邰星宇知道他的用意,“还想吃。”
这次却没得到投喂了,唐榆把橘子连带着皮放他掌心:“自己剥。”
唐榆很久没有吃到爸爸做的饭了。
不知是为了招待邰星宇这个客人,还是因为他和唐墨都回了家,爸爸做了一桌子的菜。
饭桌上,父亲又提起回g市的事:“你爸炒的菜好吃吧?你独自一人在s市,吃的都是垃圾食品,回来有人帮你做饭,有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