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止 仰止 第49章
作者:停更
周春城缩着腿,头歪在座椅靠近驾驶座那边的位置,眼睛一直没离开过李提。他缓了许久的气,才算是觉得似乎适应了点胃部的疼痛,慢慢松了牙关,急促地喘着气问:“你同丽丽姐离婚了?”
“哈?”李提以为自己听错了,瞥了周春城一眼。
周春城心里急,拼了全身力气伸过去手一把捉住李提的右手臂,导致原来直行的车忽然扭了个腰。李提吓得瞪了周春城一眼,可触目所及都是他不正常的青白脸色,气也不是,只能沉着脸忍着一口恶气,用尚算得上是温和的语气说:“你有事直说就是,不要动手。我在开车,这多危险你知道吗?”
“你……回答我,是不是同丽丽姐离婚了。”
“是。不都公布出去了吗?还有什么好问的。”
周春城听到想听的就不再说话了,因着胃痛,发出的笑声断断续续的怪异。他忽就觉这十数年来如是大梦一场,而今正是梦醒好时光。他整个人散了架般瘫在座椅上,连眼神都是失焦的,但里头深处蕴藏着光,亮得吓人。
李提见他行为奇怪,也只道他病迷糊了。
只是下一刻,周春城扭头看李提,嘴角溢出血丝,接着咳了下,一口血就那样冒了出来。原本透白的唇色忽地就像抹了唇膏般嫣红了,把李提吓出了一身冷汗,脚下油门猛地一踩,加快了速度往医院去。
送了急诊才知道是胃溃疡,已经到了吐血的阶段就直接送进了手术室止血。
李提坐在外面,看着手术中三个亮红大字,心静不下来,脑海里盘桓着周春城方才吐血的模样,仿如所有优秀的电影画面一样每一个细节都刻在了他的记忆里。但这一次,他无法给画面定义,也无法分析,只知道那抹红是令人心慌的凄艳,而那时的周春城像朵将谢的红玫瑰。
他扶着额靠在墙上,衬衣也皱了,还沾着星星点点的血渍,此时全不在意,总有种劫后余后的疲乏与空茫。他长叹一口气,觉得自己面对周春城是实在是无奈,想来除了叹气也不知可以怎么做。
时间的步伐永远一致,李提以为过了许久,抬手看了眼时间才知不过是十数分钟。他重新整理好思绪,因为周春城的手机落在别墅里了,而他也没有周春城家人的联系方法,最后也只得联系陈强。虽说陈强与周春城的合作关系已经结束,但李提确实找对人了,陈强知道该怎么联系到许家的人。
许家的人并没有来,而是给李提打了个电话,说现在不太方便,希望他先帮忙打点,明天他们会亲自过来料理。李提觉得奇怪,但别人家事也没有他多嘴的地方,便应承下来了。
周春城进行的并不是什么大手术,无惊无险的被推出了手术室。
李提留了下来陪床,拉上了病房的吊帘不想被其它床的人窥探。折腾半个晚上,他也累了,坐在椅子上捏着肩膀,眼睛时不时的看一眼吊瓶。
床上的人呼吸很轻,但也顺畅,面色因失色而更见透白,太阳穴处能清晰见到几根青色血管。可他仍不能说是丑的,生来就骨相好,即便是脸上没肉,也是瘦得清瘦,远不是干瘦可比。
只是这样,更让见者怜惜。
吊瓶里的药水都输完了,李提正准备眯一下养神,却又遇到周春城麻药过了,人没完全清醒过来,身体却在那里乱动,似乎觉得哪不舒服。没办法之下,李提只好钳了他双手,可幸的是他也乖顺,就那样由着李提禁锢着手腕。
渐渐的,李提就睡了。
周春城醒来时是已经是下半夜,黑黢黢的环境让他有一瞬间的紧绷,但很快他就发现了李提头枕在床沿趴睡着,便就不再怕了。术后身体的疼痛还在,他不能随意动弹,就那样别扭地躺着,手指轻轻地触碰李提手背的皮肤,觉得心安。
这种心安唯有在李提身旁才有,与许昭华带来的温暖不同。周春城分得很清。
第71章 、陪护
趴着睡终究不舒服,所以李提醒得很早,想动手松松筋骨却发现不知何时已经放开的手反过来被周春城握住了。李提摇头,敛眉垂目地呵笑一声,然后轻轻地将手抽了出来。
许了年节到现在都没什么运动的关系,只不过这么睡一晚便叫李提感到腰酸背痛的,转动脖子时还能清晰听到关节摩擦的声响,被牵动的颈肌传来一阵抽痛。待僵硬的肌肉有所放松,李提才觉得好受些,也才有精神去关注周春城。
李提先是探了探周春城的温度,没发现异常又去看他的面色,只是李提毕竟不是医生也没能从中看出些什么,只是觉得人还是那么苍白,嘴唇因缺水而开裂,倒是可能睡的时间长了眼下没那么重的青影了。李提找了下,没找着棉签,便先用纸巾沾湿了给周春城润一润,见唇上有了水光才停了手。
周春城的床位在靠窗那个位置,李提把挂帘拉开一些又伸手去开窗后,立时就有风吹了进来。晨风即便是到了初夏也是透着清凉的,也不狂,徐徐吹送,假若不是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太霸道也颇有点沁人心脾的意思。不过没比床位大多少的地方闷了一晚上,被这么一吹,确实也让人舒爽不少,脑子似乎也清醒了些。
李提怕此时虚弱的周春城会受不住这点凉风,又走近了给他将薄被拉高些,直将脖子全遮严实了才满意。他看了眼手表,时间尚早,也就接受了许家至今还没有人过来的事实。
又坐了一会,周春城没有丁点要醒的迹象,李提便决定先去简单洗漱一下。身上的衬衣还沾着星点血迹,还穿了一宿,实在是让李提浑身难受,此时虽也没得换,但整理一下心理上也会好受些。
普通病房是没有卫生间的,要洗漱只能去外面的公共卫生间,想到这里,李提也是犹豫片刻,只是当他附在周春城耳边低声叫唤了两声也还不见人有转醒的迹象后,就放了心出去了。不过他心里还是念着要速度些,并不太放心让周春城一个人呆着。
李提是走得有点急了,便没留意到隔壁床的病人见到他时没收住的讶异表情。等到他清洁一番回来后,才被那人叫住。
那人的脸有点微肿,青紫的瘀伤铺陈在上,只是仔细辨认还是依稀能够看出点原来的样子的。李提眯着眼细瞧,想起来后一时又是微讶又是好笑,站在原地放低了声音说:“张祈进?你这是被打劫了?”
张祈进一手按着肚腹一手撑着床,龇牙咧嘴地坐了起来,看这样子是伤得不轻。李提看了个全程,脚下却是一步没挪。
“遇人不淑。”张祈进好不容易给自己塞了个枕头垫着,气顺后说。
李提挑了下眉,脑里过了一遍,似是有些明白了,恍悟般点头。两人不过点头之交,寒暄过后就有些冷场了,倒不是没话说,只是张祈进那话透露的事毕竟不好张扬便不太好接了。
说来张祈进素来是有些会来事的,会看眼色也会说话,很少会让场子冷下来,只是今日不知是伤痛得糊涂了还是怎么的,瞧着就有些蔫,竟就这么不说话了。张祈进左眼大概是吃了一拳头,正肿着,眼珠子只能在缝里看人。
由于无话,李提被他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一时觉得头皮发麻,于是试探着叫了他一声。
张祈进应了,等了一下才有动作,难得地在外人面前低头叹气。
“我就是见到李导你觉得有点……”张祈进停顿一下,目光放得很远,“我有好一段时间没跟导演好好说过话了。”
这话很是怪异,但李提也没上心,笑了笑说:“你们这辈的演员,哪个导演离得了。等你伤好了,不用多久还不得被剧组请去帮衬着那些小年轻。”
张祈进听了,就开始自言自语:“我这辈的演员……我这辈的……”
李提见他不理自己了,也就走回周春城那。风吹着挂帘边微微地晃荡,周春城还睡着,但似乎在做梦,睫毛尾端的颤动却又像是被风吹的,荡出的弧度与挂帘有几分相似。
已经早上九点了,周春城还在睡,许家的人仍未到。
看着周春城闷得脸上红粉一片,李提才发现自己早就发起了呆,连忙站起来将薄被扯开,又随手胡乱折了下搭在周春城的肚腹处。等做好这些后,李提将挂帘拉得更开些,这才坐回去深吸口气,又仰首长吁出去。
李提是真的累了。
他埋首在双掌间,使劲搓了搓脸。好一会后抬头便见到一双带着睡意的笑眼,他一时忘了反应。
周春城也没任何动作,只知道睁着干涩的眼看人,片刻不敢将目光移开。
还是李提先笑了,走近抬手惯性地揉着周春城的发际。周春城的发是天生的软,即便是理了个短发,看着是根根支棱着,但手摸上去时就像刚破土的春草般完全不扎手。李提不止一次想过,周春城的发是真的随了他的人。
“醒啦,感觉怎么样?”李提细声问,湿了纸巾给周春城擦脸,“等清洁好就按铃叫护士来,到时有什么不舒服的记得跟她说。”
周春城自然是听李提的,眨着眼笑着点头,又想到他说话的语气,用还哑着的嗓子细声细气地说:“你怎么像在哄孩子似的。”
“可不就是。你哪像个大人了?哪个大人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一边跟周春城说着话,李提一边去倒水。只是水壶里倒出来的水还是烫手的,自然不能直接饮用,想了想拿起了自己喝过的那杯早放凉了的水,兑了些热的,放了根吸管进去才递到周春城嘴边。
“别动,你伤的是胃,昨天才刚止的血。”
周春城笑了笑,乖乖不动,叼着吸管饮水。他本就渴,心里又想着这水是李提喝过的,便更渴了,完全没顾得上自己是躺着的,一口就吸了小半杯水去。
李提见了,连忙掐着吸管,想训人。可当他抬眼就又是对上周春城的那双眼,许是完全清醒了,眸子里就少了迷蒙,多了专注,似水盈盈地把人瞧得脾气全没了。
“不要急,小心些咽,别呛了。”不自觉地,李提轻叹一气。他前半生顺风顺水,人也从来都是信心满满的,没想成遇到了这么个人,像是要将他半生没忧愁过的全给了,叹气叹得他也是无奈。
周春城最是听李提的,就怕惹了他不高兴就不再理自己了,所以听了他的话,含在嘴里的水被口腔温得热了都还没咽完,喉结上下滚动十数下才把那一口水全喂进了肚子里。李提看着他鼓着腮帮吞咽的样子,想发笑,但又被他那双透亮的眼一直盯着不好表现出来,最终又抬手去揉了揉他的发,下手的力度有些重了,发际的皮肤眼看已经有点点红。
李提看着那点红,拇指打着圈轻轻地揉,像是要将它揉散了,只是越揉便越红,他才意识是自己着了魔了。他现在还记着周春城昨晚当着他面吐的那点血,怕是近期里触目是一点红都不太能接受。
周春城将这些都收进了眼里,不作声,偷偷地享用李提的温情。
真好,李提离婚了。
回神的李提见周春城偷笑,便也跟着笑了,戏谑道:“你还好意思说我当你是个小孩,现在不就是个孩子样吗?偷着笑什么了?”
周春城拉下他的手,手指捏着他的指尖,像是听不懂他取笑的话一般。不过周春城的耳尖不受控制地红了,像是宣纸上晕染开来的丹朱。
“还渴吗?”
周春城点头。
其实他并没那么渴了,只是渴着那杯水,想与李提口沫相濡。水还没递到嘴边,他就渴得以舌舔唇,眼睛还黏在李提身上。他总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但目光中的火热哪个走过情场的人会感受不到?李提不过不点破罢了。
李提与周春城对视一眼,扬着眉毛笑起来,按了墙上的铃,然后才将吸管递到他嘴前,说:“等下护士来了,我就出去买些吃的回来。”
听到李提要走开,哪怕是一小会,周春城也是不愿意的。他不顾嘴里还咬着吸管,猛地伸手去抓李提的。李提手里的杯被他撞了一下,温水在杯里晃荡两圈就溅了些水花出去,湿了他的病服领口。只是这些周春城都没在意,只是死死地捉着李提的手臂。
周春城不说话,也不看人,就只是不放手。
李提抽也没把手抽出来,就没了办法,伸手抽了几张小柜上的纸巾,没好气地说:“我给你擦擦。”
“你别走。”周春城的声音很小,若非两人挨得近怕是不能让李提听见。
“你先让我给你擦擦,一会又得感冒发烧了。”李提很是无奈。
但周春城还是不动,头还大胆地侧过去靠在了李提的大腿上,闷头说:“你别走。”
“不要埋着头,看着我说话。”李提气结,有点不高兴道。
半会,周春城磨磨蹭蹭地抬了头,也放开了李提。
“对不起,是我累糊涂了。”
李提从不知周春城会怕什么,只是能感受到周春城的感情与依赖,却不知周春城的内心是如何的复杂与纠结,所以很多时候,他并不能理解周春城的行为,想也想不通,就全当对方是性子软。
这时见周春城道歉,虽觉得没有必要,李提却也真的消了气。
李提小心地帮周春城重新躺好,然后用纸巾开始按吸领口的水。领口并没有全扣上,又被撇到了一边去,便露了大片肩颈位的皮肤。锁骨横在那里,凹陷里积了点水气,泛着些许湿润的光泽。李提捏着纸巾顺着锁骨从肩头一路抹到了颈脉处,脉动很急,与周春城低眉顺眼的安静样相悖。
“你气的我,现在还生起气来了。嗯?”
周春城抬眼看李提,嗫嗫道:“没有的事。”
李提摇头:“没必要说谎的。”
周春城笑了下没说话,他知道有些真话不能随意说的,瞧他刚才不是说了两句吗?可又得了什么结果。
李提觉得周春城这个笑有些刺眼,正想说点什么,护士刚好来了,话就没了出口的机会了。
刺啦一声,挂帘被全部扯开了。
“大白天的醒着不要拉上挂帘。”护士如是说。
当护士开始给周春城检查时,李提便俯身说了两句后出去了。自此至终,周春城的目光都是落在李提身上的。
第72章 、执念
李提去了挺久,护士早就离开却仍未见人影。
周春城侧首躺在床上,双目似睁非睁地守望着病房门口,也不知其心中想些什么,只是让人瞧着觉得郁郁寡欢。不过这样的神情在医院里实属常见,并不会引人注目,但是这样都是基于陌生人来说的,而邻床的张祈进并不在此列。
张祈进也是奇怪,靠坐着瞧了周春城好一会了才说话。只听得他说:“我还在想李导在陪谁的床,没想到是你呀。我们仨也是有缘了,嘿……”他忽地停了话头,不知想到什么,叹了声,又接着说:“是了,你们一直有联系的。你厉害,还是你厉害,算我当初眼拙……你运道好,不是,你运道也不好……”
周春城听张祈进絮叨了挺久,又有些颠三倒四的,便抬眼去看。张祈进鼻青脸肿的快不成样子了,若非之前试镜时被他吓过记忆犹新,周春城这种鲜少主动与外界接触的人怕是要想不起他来的。
张祈进见周春城看他的眼神颇有点怜悯的意思,即时住了嘴,似是不大高兴。
见这样,周春城怕尴尬,于是笑了下,声音虚弱地说:“李导也是好心,我昨晚胃病犯了把他吓着了。”
提起李提,周春城又不自觉地眼睛往病房门口看去。他还是有些怕张祈进那时状若癫狂的样子的,于是就更想快些见着李提了。
不知过了几分钟,张祈进又说话了。
“你那部电影我看这了。”
“谢谢。”周春城客气而疏离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