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卷飞鸥 浪卷飞鸥 第158章
作者:石酒月
到现在为止,他也没想明白具体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又或者说他从来就没敢去想。当兄弟这个借口被撕碎彻底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对贺肖的感情已经浓烈到了让自己都惊讶的地步,而这份浓烈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长时间的积累,那这个‘长’,是得有多长?才能积累出那么浓烈的情感?他完全不敢想,也不敢深思,害怕去面对贺肖口中暗恋他的那些时光。而那些年里,真的只是贺肖在暗恋吗?
当时他轻飘飘地回复他不清楚,试图揭过那个话题。而贺肖当时也说,他也不知道,只是一个时间区间里,没有具体哪一天哪一秒。
所以,当时得以轻易揭过这个话题,只是因为贺肖搭了一个台阶,而他便朝着台下冲下去了,完全没有思考过贺肖为什么会这么问。
那现在呢?乔安这么问又是想说明什么?
乔安看着纪言郗一直就没有平整下去的眉头,缓缓开口,“纪先生自己也不知道吗?”
纪言郗无法准确描述自己的脑海里,都在想些什么,画卷翻飞着,他试图去抓,但太快了,他根本来不及抓,也不敢抓,很乱。所以他依旧像方才那样,不点头也不摇头,沉默着等待着。
至于等待什么,他无从得知,也许是判决,又或者是新生。
乔安:“你知道的。”
是判决,一声枪响,正中眉心。很霸道而强势的一枪,但也是直击要害的一枪。
乔安说完后,发现纪言郗的呼吸比刚才急促了一些,虽然话题走到了他想要的方向,但他可没有胆量去击溃眼前这个人的内心,毕竟他背后有个生起气来能刀了他的贺肖。
所以竹筒倒绿豆似的将准备好的话倒了出来:“……他感受不到你的爱,其实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你们,是你们两个人共同造成的结果。”
这话饶得令人费解。
“你们在确定关系前,在十分漫长……”乔安说着又想起来纪言郗刚刚急促的呼吸,于是换了个词“挺长的时间里,你们的相处模式就是情侣的模式,而你们自己并没有意识到,于是你们认为,或者说是他认为,这样一个相处模式是独属于你和他之间的兄弟间的相处模式。”
“但那其实是一个抛开性*不谈外,模范得不能再模范的情侣相处模式了,所以在你们确定关系后,你们的相处模式进步的空间十分的有限。”
“确定关系后,他认为你们在相处模式上应该有一个质的进展,但现实是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他发现你和他相处的时候,依旧是‘以前的模样’,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以为你们才刚刚开始恋爱的时候,其实你已经和他谈了一场漫长的、你们自己都没意识到或者说是他没意识到、而你又有意不肯承认的恋爱了。”
纪言郗此时此刻,唯一的想法是离开这里,一直以来自己不想面对的内心被别人剖开来摆在眼前的感觉十分难以自容,火辣辣的。但又不得不停留在这。
乔安:“我接下去的话可能会比较冒犯,但并不是指责你,希望纪先生不要介意。”
纪言郗撵着手指,在急躁地想离开的烦乱里隐隐地生出了说不上来是无地自容还是其他的东西。
“人一旦不敢面对什么东西的时候,就会选择拿另外一样东西去掩饰遮盖,从而达到自欺欺人的效果,成功欺骗了别人的同时,自己也信以为真了。纪先生能明白我在说什么对吧?”
能明白吗?能明白的。拿所谓‘兄弟’这层关系去掩盖自己的喜欢,骗了贺肖的同时也成功的欺骗了自己。
乔安不用等纪言郗回答,从他微动的咬肌就能知道答案了,于是继续说:“现在回到刚刚说的’以前的模式‘,在这段真正意义上不为人知的隐秘的爱恋中,在这个模式里,你是以一个兄长的角色去倾入爱意的,你也习惯性对他甘愿付出、处处包容且宠腻。”
“很多时候也习惯把过错都归结到自己身上,比如,我和你说这些的时候,你第一反应是内疚,但其实,这并不是你自己一个人造成的问题。”
“于此同时,不同国家对同性恋的接受度不一样,以及你们之间的关系也比一般人复杂一些,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就导致你们在确定关系后,你也需要保持原来那么一个状态,从而达到隐瞒的目的。”
“在这么一个过程中,爱是隐秘的,克制的,别人难以察觉的,这个别人,甚至包括了肖。”
“所以即使你为他做了很多事情,但他还是开始怀疑你是否真的爱他,怀疑你选择和他在一起以及在一起之后的付出是不是出于兄长的习惯性宠腻和妥协,或者说是对他的一种可怜和同情?因为这些事情,好像即使没有情侣这层关系,你也会为他做。就好像情侣这层关系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乔安说到这里,观察着纪言郗的变化了,短暂的停了一会儿,“……也就是说,在他的认知里,他认为自己对你而言压根不重要,也属于可有可无的存在。”
纪言郗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去反驳,但乔安却又接着说:“……你把自己放在了一个保护者的位置里,而他则处于一种被保护的位置,他完全感受不到你对他的需要。从这一点出发,加之种种因素,便引伸到了你并不爱他的这个结论上,于是他开始患得患失,没有安全感。”
“呃……还有一点,他一直觉得,他唯一能让你需要他的时候可能是你的事业出现问题的时候,所以他应该是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在为此做出准备,呃……”
乔安思索了一下,“……比如他后来成立的公司。这也就说明,即使在你们分开后他也一直在为一个被你需要的幻想而努力着,这个幻想也是他坚持正常活着的一个动力来源。”
“所以说,基于这种在确定关系前已经谈了一场漫长的、连当事人都没察觉的恋爱的特殊情况下,所谓的治疗,不过就是让他不断地感受到被你需要着,久了自然而然就会好起来了。当然,也少不了一些药物作为辅助。”
乔安:“再说回到现在,我昨天在给他做疏导的时候,发觉他处于一个极度懊悔和恐惧的状态,具体发生了什么,我暂时还不知道。”
前因后果在此刻形成了一个闭环,鞭挞感与茅塞顿开同时袭来。
那天正午的阳光明媚得有些刺眼,烈日的光晕圈落在这个城市的每一角,窥探着世人的秘密。
纪言郗后来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那间咖啡馆的了,只记得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贺肖的病房前。
乔安的话在脑海里一遍遍地回放着,手里的文件夹被捏得起了痕,垂在另一侧的手,紧紧地圈握成拳,手背青筋清晰可见。
“纪总。”身侧路过的医生打了招呼。
纪言郗被这声招呼拉出了纷乱繁杂的思绪,他有些无暇收拾自己的面部表情,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作为回应。在医生离去后,紧了紧咬肌,抬手拧开了门。
……
第156章 不用道歉,我爱你
疗养院不似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很淡,被医用香薰的温和气味遮掩,布局也贴近于家居,宁静而祥和。而在这宁静祥和的房间中央,躺着的人却眉头紧皱,汗水湿了苍白的面容,沉陷于梦魇,不安地呢喃着。
站立在门口的人,反手压合门锁,朝着病床一步步走近。弯曲变形的文件夹轻落于床头柜,其上还剩半杯水的玻璃水杯映着床前的身影,歪斜扭曲,又光怪陆离。
病床上的人额前的头发被汗水打湿,凌乱地压了下来,遮盖在眼睫上的发丝随着睫毛的不安颤动跟着细微地抖。
纪言郗伸出手,将那几缕发丝拨开,轻拭去汗水,拇指落于眉心抚向眉尾,一下又一下、一点点地将它温柔抚平。
‘在他以为你们才刚刚开始恋爱的时候,其实你已经和他谈了一场十分漫长的、你们自己都没意识到或者说是他没意识到、而你又有意不肯承认的恋爱了。’这句话,像来势缓慢却能轻易搅动风浪的一场超级风暴,在纪言郗心里掀起了腥风血雨。
午时的光线,透过车窗玻璃后,总是给屋里的人以清灰冷落的恍惚感,信手拨动人的记忆罗盘,时空开始翻转,今夕往日贴合重影。
同是春末夏初的时节,那时候他大三下学期,他本科学校是导师制,大一就开始和研究生熟悉实验室了,他大二的时候跟组内的研究生师兄师姐做了几个课题后,在大三那一年就开始准备自己的毕设。他的毕设实验涉及养殖,周期是十二周,安排在大三下的那个学期。
那一年清明节的时间比较靠后,放清明的时候因为实验他没法离校,也就没能如约回B市找贺肖。依稀记得他在电话里说自己清明不回去的时候,贺肖闷着声一直就没肯再开口,也不肯挂电话,任他怎么解释怎么说,都坚持地一声不吭,死倔地和他赌气。
最后那通电话持续了多久,纪言郗不记得了,总之当时他也没敢挂,一直到手机没电自动挂断为止。至于当时为什么没敢挂,他自己也不知道。
最后,他还是回去了。把养在缸里的祖宗们丢给了孙浩然,买了机票就往家赶。他下了飞机后,不是回家,而是径直地去了康安。
当时打开病房门的时候,场景和眼前的画面相差无几。病床上的那张脸也是汗湿着,只是比现在要稚嫩不少,身上还穿着一中蓝白的校服,因为正处于长个子的阶段,抽条抽得有些单薄,少年的青涩感明晃晃地映在被身骨支起的衣服肩角上。
一晃多年过去,青涩和稚嫩被成熟稳重代替,但那份隐藏在眉间的执拗却一份未减。
贺肖肠胃不好,具体从什么时候有的毛病,具体算起来是他高三住校那一年。
那一次住院也是肠胃的原因,肠胃炎、胃痉挛,住院了,不肯好好治疗也不肯吃东西。病因无关饮食、当时医生也说不出来贺肖为什么突然就犯了胃病,最后一致认为他在学习上给了自己太大的压力。
当时纪言郗在心里想了什么呢?不记得了,只记得他在贺肖像小狗狗一般的目光中借口接水出了病房,最后开水烫了手。
同年暑假,因为参加竞赛,他留校没回家。印象中,那个暑假总是很热,即使新安装的空调开到最低也不顶用。
在一中放暑假的第二日晚上,他从实验室回到公寓,然后在被窝里摸到了浑身滚烫发着烧的贺肖。
再后来,两个人在那套公寓里度过了一整个暑假。那个暑假,他在沙发睡过五个晚上,当时只是觉得很热,以为空调需要修一修。
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任性的前提是被允许任性,一如放纵的前提是被允许放纵。
日头不经数,一数就发觉实在过得太快,但转瞬又觉得实在是太慢。时间在寂静中流淌,一直到太阳偏西,淡淡的霞光落了红。
病床上的人侧头微动,床边那道视线也随着而动。 在贺肖脑袋不安地转动第三次时,纪言郗压在床边的手伸了出去,在指尖即将落于那皱起的眉心时,猝不及防四目相对。
霞暮在此刻从天边偷跑而来,晚间的风格也格外温柔。
“哥……”贺肖无意识地伸手抓住悬于眉上的手,声音因为沉睡一天而沙哑无比,听在耳朵里只剩下气音,很微弱。
手背的温润干燥触感传来,纪言郗下了些力,手指抚在了眉心上,“嗯。”声音也一样的小而轻。
房间重新恢复沉寂,在微红的晚霞里,贺肖的双眼落了一层灰,失了光亮,他没再说话,只是拉着纪言郗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侧,眼睛再次闭上,嘴边是苦涩的笑。
纪言郗看着那点的弧度,起身坐到床沿,眉头也忍不住皱起。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被贺肖抓着手一个巧劲拉了下去,斜躺着,头砸在枕头上,颈窝里埋进了温热的呼吸。
一整个下午,他都在思考该怎么和贺肖说起,思考等他醒来的时候第一句话应该先说什么,然而到现在也没什么头绪。但不管如何,应该和此刻这景象都有些出入。
贺肖的手已经从他的衣服下摆探了进去,虽然没有多余的动作,但抓在他腰侧的触感让他不可抑制地回想起怎么挣都挣不脱的那几天,说不上阴影,但多少有点发怵。
颈窝里的鼻息带来些瘙痒,纪言郗偏了偏头,耳朵擦过贺肖细碎的头发,更痒了。他伸手推了推贺肖的头,一手往下试图拿开腰间的手。但他刚摸上那双手,耳边便传来闷闷的声音,“连你也厌恶我了吗?”
纪言郗动作一滞,接着被圈进一个温热干燥的怀抱里,额头抵在贺肖锁骨下方,他动不了丝毫。
他反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此刻的他对于贺肖而言,是幻想出来的那个‘他’。
他在贺肖怀里静静地呆了几秒,而后伸手推了推眼前的宽阔胸膛, 没有意外纹丝不动……他只能闷着声音:“贺肖,松一松。”
但贺肖跟听不见一般,完全没有任何松开的迹象。纪言郗被他压在胸前,而他原本盖着的被子正正好塞在纪言郗的鼻子和他的胸口中间,堵着呼吸不畅。
贺肖不松,纪言郗只好使劲把被子往下拉,好不容易隔出了一点空间,但下一秒就又被填上了,这会儿纪言郗整个头都被他抱得更紧了。
纪言郗最后张嘴隔着衣物咬在了他胸膛上,力道不算重,但也不轻,压在他腰间和头上的力道明显轻了几分。
趁着贺肖明显怔愣的瞬间,纪言郗往后仰起头,吸了口气,然后抬眼对上那双尚在迷茫怀疑的眼睛。
只见贺肖缓缓地移动手臂,手掌从纪言郗的耳侧划过,落在脸庞,指尖轻抚过他的轮廓,眼神失焦又再聚焦,最后静止。
指尖轻抚带来的瘙痒连带着刚刚耳畔的那份一块热了起来,纪言郗伸手搓了搓。
牙尖抵在皮肤上的刺痛感终于让他反应过来这不是幻境,贺肖吞咽了一下干哑的嗓子,一手缓缓支起身子,像不可置信又恐慌至极,手收回又伸出,最后抓在纪言郗的手臂上,“哥……”
纪言郗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揪着疼,此刻不管说什么,似乎都缓解不了这份难受。所以,他抬手压着贺肖后脑勺,将人拉近,闭眼吻了上去。
唇瓣相贴那一瞬间,贺肖的呼吸很明显地就开始停滞,身体失去大脑的控制,但忠于本能,机械地跟随着纪言郗的动作啃咬、辗转贴合。
“真人,闭眼呼吸。”
简短的六个字,像一道指令,启动了呆滞的机器人。
纪言郗身后空空的,没有支撑物,在贺肖压过来的时候他都来不及伸手撑就被压倒了下去。
这个吻起初很激烈,但在温热的液体滴落在纪言郗脸上的时候,开始变得温柔缱绻,时间也无限延长。无关情欲,只是一个吻,一个宝物失而复得的吻。
贺肖的手始终只是捧着纪言郗的脸,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就连生理反应都没有,他在害怕,即使纪言郗就在眼前,他也依旧在害怕,害怕下一刻眼前的人又变成了虚幻,告诉他:我怎么可能是真的,真的我怎么可能会吻你。
亲吻是唯一的情感宣泄,从夕阳初落到染红天边,从深渊束缚到挣扎脱离,从虚幻自疑到相信真实,一场无声的救赎在此刻展开卷页。
一吻结束,纪言郗视线擦过贺肖肩膀望着天花板,平复着不稳的气息。
交叠的姿势让贺肖几乎全部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虽然贺肖相较于以前瘦了不少,但压久了还是有些沉。
纪言郗一手推了推贺肖示意他起来一点,但贺肖只是从他脸侧抬起头,撑在他身上,低着头,微红的双眼看着他,唇微动,欲言又止。
纪言郗靠在枕头上,身子往上欠了欠,找了个方便受力的姿势,伸手把人重新压了下来,抱进怀里,“不用说,不用道歉,我爱你。”
第157章 我们和好吧
话落,纪言郗感受着怀里的人由机械到软化,最后重重地将头埋进了自己的颈窝里,濡湿的温润一滴又一滴的在脖子上、肩上一点点蔓延,温柔、缓慢却又好像十分张牙舞爪地向下侵袭,最后抵达心脏,狠狠地揉|捏,疼得令人窒息。
“哥……”
撑在身侧的手向中间环抱,纪言郗感觉到圈落在自己身上的力道不断加重,到最后开始隐隐地发疼。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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