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家之犬 丧家之犬 第38章

　　许宸阳在医院里等了许久，等到夜深人静，等到隔壁房那个扯着嗓门儿大骂他儿子不孝的老大爷都已经开始打鼾了，他病房的门始终紧紧地关着。

　　他拿出手机一看，现在是半夜十二点四十五分，路上应该不堵车，就算堵车，两小时也够将京城给绕一圈儿了。

　　楚天不会来了。

　　许宸阳心里很清楚。

　　其实他不来许宸阳也不觉得意外，甚至他来了才奇怪，楚天最后对他说的话，最后看他的眼神，许宸阳心里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可他还是抱着一丝希望，觉得也许楚天会看在他妈的面子上过来一趟。

　　他苦涩地笑了笑，看来他妈的话也不好使了。

　　是啊， 楚天对他妈的尊重完全是因为他想和自己好好在一起，现在他们都分了，楚天当然不用再委曲求全，再去讨好他妈了。

　　许宸阳握着手机，很想给他妈打个电话去问问楚天是怎么跟她说的，可是他不敢。

　　他害怕听到楚天的态度是决然的，害怕楚天对他是厌恶的，害怕他心里最温暖，最可靠的港湾被强行拆除，那伤痕累累的他又该去哪里舔舐自己的伤口呢？

　　他仰着头，伤感地望着头顶的白炽灯，脑海里一瞬间闪过许许多多他和楚天的过往。

　　最开始，他们相逢于他人生中最痛苦，最狼狈的雨夜，那个时候的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为了心中所爱勇敢一次，和他的父母对抗，换来的却是对方毫不犹豫地抛弃，他独自站在雨夜的陌生街头，心里的迷茫和痛苦差点就要把他逼疯了。

　　“喂，你在这儿干嘛呢？”一道欠欠儿的北方口音突然从他身后传来。

　　他回头看到来人穿着一件烂大街的白背心和黑色的运动裤衩儿，嘴里叼着根烟，手里撑着一把五颜六色的伞，就站在他身后一步远的位置看着他。

　　也许是他当时的目光太过直白，楚天十分自来熟地跟他说：“你别看了，这可不是我的品位，店里就剩这把伞了，我是没得挑，知道吗？”

　　许宸阳记得那时候的自己心灰意冷，万念俱灰，根本没有与人交流的心思，他只是沉默地别过头，没有再理会楚天。

　　可楚天却站到了他的身旁，将伞举在他的头顶，问道：“这么大雨，你在这儿玩儿行为艺术呢？怎么，失恋了？”

　　没得到许宸阳的回应，楚天也没生气，而是好脾气地劝道：“我看你挺帅一小伙儿，身强体壮，四肢健全的， 有什么困难不能过啊？赶紧回去收拾收拾，洗洗睡，等明天一醒来，你再回想自己今晚的行为肯定觉得自己很傻逼，相信我，真的！”

　　许宸阳还记得自己当时就是被楚天语气里的那种云淡风轻给吸引了，所以他才终于肯开口，说：“我不回去。”

　　“哟，不是吧？这么大个人还玩儿离家出走啊？”

　　“不可以吗？”

　　“嗨，当然可以，哥也是过来人，我懂，不过你站在这儿可挺危险的啊，这大雨天儿的，开车很容易晃眼，你杵在这儿别吓到人司机，再给你撞咯，那你这趟可就有去无回了。”

　　想到当时楚天那种吊儿郎当又坏又痞的语气，许宸阳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那会儿的楚哥也才二十几岁，也是个很有个性的中二青年啊。

　　也许是因为楚天当时的笑容太洒脱，太耀眼了，许宸阳竟然就那么摒弃了他从小受到的教育，跟着这个才认识不到一分钟的人回家了。

　　后来……

　　后来他就再也没有离开过楚天身边。

　　那些年里楚天对他是真好啊，那会儿他们还没有在一起的时候，楚天就特别让着他，他那时刚失恋心情很不好，对楚天也是爱答不理的，也爱发脾气，楚天虽然也会冒火，但是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一句重话。

　　他还记得有一次他也不知道是说了句什么话，不小心把楚天给惹怒了，楚天就让他回自己家去，他那时候那么生气，可自己只是低头认个错，他就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样子。

　　就是楚天当时的那种无奈的纵容让他觉得这个男人很有意思，所以他才逐渐地把目光转在楚天身上。

　　渐渐地，楚天的好令他沉醉其中，他的温柔就像是大海一样，将他的所有坏情绪照单全收，然后给他无尽的安全感，所以他越是待在他身边，就越不想要离开。

　　刚开始发现楚天对他的感情的时候，他其实并不是很能接受，因为楚天完全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但却对他动了心，如果自己不接受他的感情的话，他知道他就没有办法继续留在他身边了，这让他觉得很烦躁，所以他那段时间刻意地跟楚天拉开了距离。

　　楚天应该是察觉到了吧，他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赶他走，他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将自己收拾得光鲜亮丽地去和别人约会了。

　　想到这里，许宸阳心里一阵难言的失落。

　　这个男人从来都是这么洒脱，他再爱他也能当机立断地放手，从前是，现在也还是。

　　许宸阳还记得他发现楚天和别的男人约会的时候，他心里的愤怒和不爽，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被背叛了一样，还有一种被放弃的委屈。

　　想到这里，许宸阳觉得从前的自己是真傻，明明自己的心都已经告诉他楚天的重要性了，他居然还会觉得他对楚天只是不得已的将就。

　　怎么会有人的感情可以将就五年，将就到觉得结婚也可以，将就到他从来都没有想过离开的事……

　　明明当初楚天答应做他的男朋友的时候，自己心里那么高兴；

　　明明这些年里他花了那么多心思赶走楚天身边的狂蜂浪蝶，生怕他被别人抢走；

　　明明他心里很清楚，楚天的好，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抗拒……

　　为什么……这么重要的心情，为什么他偏偏就忘了呢……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他想到楚天，会比他被叶寒背叛时还要痛呢？

　　在这个寂静的深夜中，空荡荡的病房里，许宸阳忽然就开了窍。

　　他察觉到了自己对楚天真正的感情，只是他的顿悟来得太晚了，这些年他将自己陷在对叶寒的求而不得中，一叶障目，他错把鱼目当珍珠，不仅仅看错了人，也看错了自己的心！

　　强烈的悔意瞬间涌上心头，许宸阳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唇，强忍着心口传来的剧烈的悲伤，他不敢放任这股情绪决堤，因为他怕自己会受不了。

　　还有什么是比刚刚意识到自己心中所爱，就发现那人被自己弄丢了还要痛苦的事？

　　绷不住的眼泪瞬间打湿了胸前的衣服，许宸阳用手背挡住了自己的眼睛，悄无声息地泪流满面。

　　明明他曾经过得那么幸福，明明他曾经拥有世界上最好的爱人，可这一切都被他搞砸了。

　　被人那么用心地爱过，他早已经被养得娇气又脆弱，现在的他，根本就没有办法忍受这么痛苦的事，可任凭他再怎么难过，也再也不会有人温柔地将他抱在怀里，告诉他，一切都会过去了……

　　想到这里，许宸阳死死拽着胸口的衣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然后崩溃地哭出了声。

　　他泪眼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心里无助地默念着：楚哥，我真的…知道错了……

第68章 叶寒

　　这一夜，痛苦的不仅仅是许宸阳一人。

　　叶寒和许宸阳分手后，出乎意料的，许宸阳没有对他赶尽杀绝，反而还把他们之前住的那套别墅给了叶寒，这套在京城最繁华地带的高档别墅，转手卖掉怎么说也能有8位数，叶寒做梦都没想到许宸阳会这样做。

　　偌大的豪宅里有点混乱冷清，许宸阳是前天知道了叶寒的真面目，昨天就让人来把他的东西都搬走了，叶寒送走了搬家的人后，独自站在门口愣了很久。

　　一天过去了，叶寒还是没有从和许宸阳分手的打击中走出来，命运就像是跟他开了一个残忍的玩笑，让他刚刚对许宸阳动了真心，刚想要认真对待这份感情的时候就猛然揭开了他身上的遮羞布，将他那些不堪的过往全部都暴露在阳光底下。

　　他想过也许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想过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叶寒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世上什么东西都是虚的，只有握在手上的真金白银才是实在的，只有钱能给他带来好的生活，让他不用被泼油漆，不用东躲西藏，不用提心吊胆，所以，他一直以来的目标都很明确，那就是要得到很多的钱。

　　他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考到了京城的大学，他曾经也想过，靠自己的一双手，也许能够改变他的人生。

　　但是，他那个赌鬼父亲却不肯让他过上这样的人生，他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欠下巨额赌债，而他欠下的那些数字叶寒靠自己的双手去挣，恐怕要挣几辈子才能还得完。

　　当然，叶寒也无数次地想过干脆不管了，就让那个赌鬼自生自灭吧，可是幼时温暖的回忆却又紧紧地攥着他的心，让他无法就这么一走了之，无奈之下，他只能想一些别的办法。

　　好在他那个抛夫弃子的妈给了他一张不错的脸，让他在这个富二代云集的学校里颇受欢迎，叶寒从下定决定用感情和身体来交换富贵的时候就已经没有奢想过他会得到幸福这件事，所以，当初许宸阳的妈给他那笔钱的时候，他才走得那么干脆。

　　可惜，当时的他还是太年轻了，才做了人生中最错误的一个选择。

　　现在好了，唯一一个真心爱他的人也将那份爱收回了，叶寒对自己的诅咒终于应验了，他本该坦然接受的，可真到了这一刻，他发现他有点高估了自己。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没有办法真正的将感情完全游离于理智之外，许宸阳在知道他做的那些事后，看他的眼神是那么的冰冷刺骨，他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心如刀割……

　　可是晚了……

　　他这样的人，没有人会相信他也有真心。

　　叶寒呆呆地坐在这偌大的豪宅里，心里空空荡荡的。

　　许宸阳是唯一一个分手后对他这么大方的男人，也是唯一一个为他豁出过性命的人，或许，还是唯一一个真心爱过他的人，这样的人，如果不是他当初贪心不足，也许他想要的东西早就已经得到了。

　　“呵呵……”叶寒抱着自己的腿，痴痴地笑了笑，或许这就是老天爷对他的惩罚吧，他想要的，最后都与他失之交臂，到头来他什么都抓不住，只有这套冰冷的房子。

　　就在他懊悔不已的时候，一旁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一看，又是赵明宇打来的，叶寒冷冷地看着手机，没有动弹。

　　他至今都想不明白为什么赵明宇要这么做，他们原本就是交易的关系，他为什么要食言，毁了他，对他来说到底有什么好处！

　　他有好多疑问，但这些都不重要了，他和许宸阳已经回不去了，他不想再跟赵明宇扯上任何关系，现在他有了这套房子，只要把它卖了，然后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小城市，也许，他还能从头来过。

　　电话铃声停了，很快又响了起来，叶寒冷冷地看了一眼，这次却是他那个赌鬼父亲打来的电话。

　　他的表情瞬间变得厌恶无比，他 任凭那个电话一直响，没有去接。

　　电话接二连三地一直不停地响了又响，叶寒知道他不接那人就会一直打，无奈之下，他接起了电话。

　　“喂，什么事？”

　　“儿子啊，爸爸最近手头有点儿紧，你那儿有没有钱，借爸爸一点？”

　　叶寒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语气里透着极度的厌倦：“叶康，你又去赌了，是吗？”

　　“……我这不是看你辛苦，想着去赢一点钱，好帮帮你嘛，谁知道最近手气这么差……”

　　“帮我？”叶寒崩溃地冲着电话大吼：“你哪儿来的脸说帮我？我这么辛苦是因为谁？爸爸，你是我爸爸啊！你为什么要这么逼我？你知不知道我给你的那些钱是哪儿来的？那是我去陪别的男人睡觉！我他妈去当男妓给你挣的钱！我现在一点儿尊严也没有，活得跟团烂泥一样，就是因为你他妈的爱赌！赌！赌！你到底还要我怎么样？你怎么不去死！”

　　他吼完后电话里迟迟没有声音，叶寒终于把心里憋了这么多年的话说出来了，他觉得很爽，整个人都轻松了。

　　他仰头望着头顶豪华的水晶吊灯，语气变得特别平静：“你以后不要给我打电话了，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我不会再为你去填那些永远也填不完的窟窿，你想赌就去赌吧，欠了钱自己想办法就行了，被砍手也好，被卖肾也好，我都不会再管”。

　　“儿子……你不要爸爸了？”

　　“是啊，不要了。”叶寒笑了笑，“大不了你去起诉我，我每个月最多给你几千块钱的赡养费，我觉得这样对我们是最好的，叶康，我累了，我想去过自己的人生，就这样吧。”

　　“嘟”的一声，叶寒果断挂了电话，然后他将电话卡取了出来，直接扔了。

　　他坐在地上，背靠着立柜，眼睛望着窗外的那棵大树微微出神。

　　现在好了，他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家人，没有爱人，但是也没有了负担和负罪感。

　　他从前身上背负了太多太多，过得完全没有个人样，现在这样也好，至少他此刻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窗外翠绿的树叶在金色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叶寒忽然就从这幅画面中感受到了一种鲜活的生命力，他如一滩死水般的心渐渐被这股生命力治愈，此时此刻，他迫切渴望一场新生！

　　从头开始吧，认认真真地，为自己活一次！

第69章 我想你了。

　　许宸阳在医院里住了一晚后就出了院，回家的路上，他收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他有预感，那是叶寒打来的。

　　他想了想，还是接通了电话。

　　“喂。”

　　“喂，宸阳，是我。”叶寒那边的声音很吵，许宸阳依稀听到有广播的声音。

　　“我知道是你，你还给我打电话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