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错配 爱人错配 第8章

作者:Llosa 标签: 近代现代

  “什么?”

  “既然用金钱买来的幸福那么孤独,那么痛苦,那就和我换吧,”金岚说,“你们想要真的爱慕还不容易吗?这么有才华的人,会没有人愿意真心爱你们吗?是你们自己不愿意绑在一个人身上,还把责任全都推卸给别人。富人家庭的那些问题,什么爸妈忙着工作忽视孩子啊,什么生下来就要背负家族责任啊,什么别人爱的是我的钱而不是我本人啊,连个青春期烦恼都算不上。你们有在大冷天骑着电动车送过外卖吗?你们有饿到在餐馆洗盘子的时候吃上面的剩菜吗?你们有被高利贷泼过油漆、砸过门吗?这些才叫问题,你们那叫无病呻吟。”

  他越说越快,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把金主连带整个上层阶级骂了个遍,立刻闭上了嘴。

  是季行砚自己让说的,他也不是故意的。

  他看向季行砚,意外地发现对方并没有生气。

  “这才像是你,”季行砚只是说,“别想着什么治愈系了,做你自己就好。”

第11章 我讨厌你

  在听他痛斥了上流社会的矫情之后,季行砚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他们照常过了两天互不干涉的同居生活,但除了频率很高的性|生活,季行砚几乎不和他进行任何交流。因为很明显,金岚不想听他的问题,甚至不觉得那叫问题。

  不过,他们原来就不怎么交流,之前偶尔谈心的生活才不正常。金岚觉得这样也好,他们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本身就是无法相互理解的。

  某天伏案写议论文的时候,金岚收到了那部大女主剧的演职员表和拍摄日程。他粗略扫了一眼,立刻拿出手机打电话给经纪人。

  江鸣珂很快接了起来:“看过了?排的有点紧,不过那也是为了配合万祺的日程,人家马上还有一部冲戛纳的电影呢。”

  金岚问出了深埋心底的疑惑:“她怎么会跑来拍电视剧?”

  电影大于电视剧大于网剧,这条影视圈鄙视链人尽皆知。电影咖,尤其是拿过国际奖项的影后,下凡来拍古偶,这种自降身价的事确实稀奇。

  “你以为现在还是十年前呢?大环境不好,你看看那些金马影帝戛纳影后,不都跑来拍电视剧了吗?演员说到底就是个职业,挣钱嘛,不寒碜。现在有些制作精良的网剧比央视上星剧还强呢,再过两年,影帝影后跑去拍网剧也说不准,你看看就知道了。他们好歹还有剧演,挤压的是那些十八线小演员。”

  其实万祺怎样他并不关心,让金岚打这通电话的是演员表上男二的名字:“陆放也在?”

  “诶呦,对,他可是时代的眼泪了,”江鸣珂感叹道,“你应该是看着他的剧长大的吧。”

  陆放少年成名,五岁开始在各种剧作中露脸。古装权谋、都市爱情、玄幻仙侠都有参演,但最多的还是武侠剧。他是练家子,武生出身,使起长枪婉若游龙。《鸣箫记》里舞剑的那一幕,金岚想象的就是陆放的身姿。叶璋虽然也下了功夫苦练,但毕竟没有武术功底,只得其形未得其神,也就靠特效糊弄糊弄观众罢了。

  十岁的陆放名满天下,三十岁的陆放无人问津。

  金岚小时候时常守着电视,看他如何快意恩仇,行侠仗义,想象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反抗社会不公,在混乱的世道中打出一片清明。

  十几年过去了,当初做梦的少年变得圆滑世故,而电视里那个正义的身影销声匿迹。

  “近几年都没什么人找他拍戏,”那边江鸣珂还在感叹,“他的长相还是二十年前硬汉那一挂,五官不精致,比例也不好,远景显得头大腿短。现在的流量就算长得一般,九头身大长腿也是标配吧,就算扛不住电视剧镜头,人至少硬照好看。他就是哪边都不靠,而且现在也不需要演员会武打了,替身特效搞搞,比你本人上效果还好。敬业这东西只有红起来才有用,没红你敬业给谁看。”

  金岚还盯着演职员表看,时不时回一个“嗯”字。

  “这算是他近几年最好的资源了,也不知道是谁想起他来了,”江鸣珂说,“他演那个将军倒也合适,选角导演还是有眼光的。”

  金岚翻着拍摄日程:“我和他有挺多对手戏的。”

  “这个我帮你打听过了,他这个人一板一眼的,对自己要求高对别人要求也高,你的演技肯定入不了他的眼。没事,你到时候多喊几声前辈就好了。有你那张脸,我就不信谁还能对你发火。”

  “你说的我有点紧张了。”

  “你紧张什么?”江鸣珂气不打一处来,“你一资源咖干嘛在意一个过气演员。”

  金岚立刻打抱不平起来:“说谁过气演员呢。”

  “最怕的就是你这种人了,跳进染缸又想往外爬,最后折磨的还是自己,”江鸣珂叹了口气,“算了,你心里有数就行。别对谁都小心翼翼的,好歹也拿一拿架子,不然这么多骂名不是白挨了。”

  “怎么能不小心呢,”金岚说,“我这可是去见偶像啊。”

  忐忑不安地过了几天,季行砚就说他要走了。每次离开的时候都是这样,不说去处,不说归期,不说事由,只是淡淡的一句“我要走了”,然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金岚觉得他们的关系如同一条风筝线,细若游丝,每次断了都不知道飘往何处,还能不能找回来。

  “你搬出去吧,”季行砚补充说,“去陪你母亲住两天。你为什么还要另租一个房子。”

  因为害怕,金岚在心里说,害怕有一天自己的秘密被捅破。母亲虽然在自己的爱人面前毫无尊严,但决不能容忍自己的儿子这样。

  但他仍然露出笑容:“那我走了,季先生注意身体。”

  他搬回了自己的住所,每天去陪母亲说说话,然后再回来学习。跨年的时候他掐着点给季行砚发了条新年快乐,对方回了同样的四个字,然后就再无音讯。他时不时拿出手机看看,发现他们的上次聊天日期还停在开年那天,就放下了。时间在这样的循环中过得飞快,一眨眼就到了开机的日子。

  金岚回到分别数月的影视城,看着剧组给每个主演定的宾馆套房,感叹道不愧是S+,的确有钱。他放下行李去开机宴,导演对他很客气,万祺也不拿架子,握了握手说在网上看过他的剧照。到了陆放这儿,金岚手心却轰然出了汗。

  这人一点也没变。身材高大,肌肉壮硕,粗眉方脸,鼻梁不算高,但眼睛炯炯有神,一瞬间把人带回十几年前的武侠江湖里。金岚带着不掺假的热情告诉对方,自己是他的狂热粉丝,现在他的海报还贴在小时候的卧室墙上。

  “哦,”陆放淡淡地说,“谢谢。”

  这礼貌的疏离就是不欢迎他的意思了,金岚收回手,明白了过去几年对方为什么接不到戏。

  导演出来打圆场,指着围着桌子的一圈影视大拿,豪言壮语道:“看看我们摄影、摄像、武指、服装、道具,这剧还能不爆?”

  但是编剧不行啊,金岚在心里吐槽,权谋线写得跟儿戏一样,偏偏场面又塑造得波澜壮阔,观众能入得了戏吗?

  最多是个包装精美的烂剧罢了。

  不过,有视觉享受,有大热的题材和cp,其实观众也不挑。

  金岚站起身,举着杯子里酷似香槟的果汁,敬了全剧组一杯,说他刚入行,资历浅,请各位前辈多指教。

  众人都很给面子地举杯说他客气,唯独陆放没有看他一眼,旁若无人地吃着菜。

  这样可不行啊,金岚操着老父亲的心,幸亏我是个好脾气的资源咖,换了别人不得挤兑死他。

  开机宴吃了两个小时,金岚也观察了偶像两个小时。他发现除了自己,陆放对其他有资历的演员又热情又尊敬。这个性格到底是怎么在娱乐圈混下去的,连叶璋都不如,人家至少会装作对他客气。

  饭局结束,各自回房,金岚仍然秉持着不抛弃不放弃的原则,一路上跟陆放搭话。叫“哥”太亲近,叫“陆先生”太疏远,所以金岚还是称呼他“前辈”,问他有没有时间一起对台词,给点指导意见。

  “现在?”陆放看了看浓墨似的夜色。

  “现在也行啊,”金岚激动地一边后退一边朝他要保证,“我去拿下剧本,马上就回来,前辈你等一会儿。”

  他一路跑着拿来了剧本,陆放倒也没有绝情到把他关在门外。金岚随手把散下来的头发捋到耳后,郑重地把椅子搬到陆放旁边坐下。

  “明天第一场是这个吧,”他指着画圈的地方,“将军发现了女主角跟皇子勾结,去找皇子对峙的场景。”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嗯?”金岚看着他,“我就是想请前辈指导一下啊。”

  “我是在念第一句台词。”陆放说。

  金岚低头看了眼剧本,“哦”了一声,有些尴尬地接了下去:“人生在世,哪有不为自己活着的。”

  他一句话还没读完,陆放已经哗啦一声合上了台本。

  “你说话都没有重音的吗?”陆放皱着眉头说,“每一个字都是一个语调吗?没考虑过语句之间的停顿怎么表达人物感情吗?”

  “不好意思,”金岚说,“我台词一直很差。前段时间专门去上了台词课,但好像没什么用。”

  “台词不是演技,不需要天赋,”陆放说,“只要坚持练,就会有进步,怎么可能一直这么差?”

  “可是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啊。”

  陆放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那你平常在干什么?”

  “上网课,做题,准备考试,”金岚说,“我高考过一次,但那时候家里变故太多,没考好,我想再考一次,考到自己满意的学校。”

  陆放盯着他看:“考北影?中戏?”

  金岚摇摇头:“综合性大学,最好在一线城市,医疗条件比较好。等我考上之后,就再也不演戏了。”

  “你不喜欢演戏?”

  “谈不上喜不喜欢,这就是份工作,”金岚说,“我在演戏上没有天赋,一直演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成就,还是做个普通人好。”

  “演员的收入可比普通人高得多,”陆放说,“知名度和影响力也不是普通人能比的。”

  “我要影响力干什么,我不想影响任何人,”金岚说,“要是能单纯演戏,没有媒体曝光,没有狗仔跟踪,那还可以考虑,可惜是不可能的。”

  陆放对此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起身离开,把剧本随意地丢到了书桌上:“你还是回去吧。这么晚了,你不想避嫌我想。”

  金岚的目光跟随着他的动作,看他甚至没有回头看自己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把椅子搬回了原处:“前辈就这么嫌弃我。”

  “不是嫌弃,”陆放给他开门,声音冷静又低沉,“我讨厌你。”

第12章 之后不会再打扰你了

  昨晚的对词只是预演,今天的对手戏才是灾难现场。

  陆放站在金岚对面,恭敬中带着愤懑,语气压抑又能让人感受到内心汹涌的情绪。对心上人参与夺嫡争斗的担忧,对病弱皇子的不信任,对上位者不得不低头的礼数,对自己是否加入这场权利游戏的挣扎,被他阐释得十分完美。

  而金岚面对着他,就像等待大满贯冠军投球的新手,被抛来的情绪砸的不知所措。

  导演喊卡之后,陆放皱起眉,眼里流露出的嫌弃不输剧中的将军对皇子。

  金岚一边喝着场务递过来的水,一边听导演讲戏:“一个长期受到打压的皇子,本身就生活在兄弟的不屑里,对别人的情绪是很敏感的。这时候一个下位的将军也表现出这种不信任,你内心应该是愤怒的。但你又知道自己需要对方的帮助,必须压抑自己心里的怒气。所以两个人物内心的情感相似的,你可以参照一下陆放。”

  第二次拍摄,金岚回忆着刚才观察到的陆放的表情,努力做出类似的效果。自然而然地,他在陆放眼里看见了绝望。

  导演又拿着剧本走到了他旁边:“不能完全照着演,你是皇子,压抑也是带着居高临下的冷漠的。而且皇子内心是敏感的,跟将军外放粗犷的性格不一样。”

  金岚一边点头一边感到头痛欲裂。他不知道“居高临下的冷漠”怎么演,也不知道脆弱的人和粗犷的人压抑起来有什么不同。“这时候要哭”“这时候要笑”,要是这么简单的指示就好了。

  第三次拍摄还是雪崩。

  “居高临下不是面无表情,”导演叹了口气,“要用眼神演戏,不是用脸演。”

  因为皇宫只租用了一个月,所以宫廷戏要在这个月拍完。如果这场戏过不了,就会延后进度。金岚感觉又回到了上学的时候,老师问大家是不是都懂了,别人都点头,老师就继续讲了下去。他坐在座位上,觉得很惶恐,又不好意思问,只能跟着大家一起听下去。

  现在的情况更糟糕,就因为他一个人没有听懂,所有人都要陪着他拖堂。

  “没事,”导演拍了拍他的肩,安慰他说,“这场戏本来就很难演,人物内心很复杂。”

  换句话来说,就是不该找他演的。但资方说话了,导演也只能赔着笑脸说“没关系”。

  最后这场戏还是赶在午饭前拍完了,过的很勉强,完全是出于不能延缓拍摄进度的考虑。大家脸上都带着自我开解的释然:拍个古装戏,又不是要救国,随便拍拍就好了嘛。

  金岚扒拉着盒饭,暗骂自己矫情。资方给了钱把自己塞进来,就是让导演护着他的意思。应该坦然接受现实,而不是莫名其妙地内疚,这种感觉不会让现状有任何改善,还多了一个难受的人。

  收工的时候,连隔壁组演言官的男生都过来跟他打招呼,笑呵呵地说辛苦了,实际上他们俩根本就没有在一个场景里待过。金岚想起那个锒铛入狱的公司前辈说的话:当你演主角的时候,身边自然都是好人。

  演皇帝的老戏骨居然还夸他演得不错,有干劲。金岚想,不是所有老艺术家都一心只想维护行业纯洁的,也有一些人,因为历经世事所以变得人情通达,明白自己要随着时代浪潮而改变,铮铮铁骨只能换来饥饿。观众的赞美是虚的,并不能带来资源和机会。

  当然了,陆放还是依然如故。他们一起回的宾馆,金岚几次试图跟他搭话,均遭到无视。伸手不打笑脸人,金岚对这句俗语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江鸣珂错了,真有人对着他这张脸无动于衷。

  “前辈就不能把我当成一个单纯的粉丝吗?”金岚说。

  陆放交叉双臂靠在电梯上,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想怎么样?”

  “回我一声早上好吧,”金岚说,“前辈每天对摄影摄像都说早上好,我们有那么多场对手戏,你这么冷漠地看着我,我心里发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