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释官的爱情追缉令 假释官的爱情追缉令 第7章
作者:蜜秋
秋焰第一次做这个,他参照前两组同事的做法,核对完了组内三人的信息,跟盛淮南汇报确认无误。
然后盛淮南开始重点讲解,强调所有社矫对象在社矫期间必须遵守的规章制度。
这些制度秋焰已经刻在了脑子里,这时候又跟着盛淮南的讲解一起复习了一遍。
其实也都是《社区矫正法》的具体内容,秋焰司考已经是好几年前了,报考司法所的工作岗位前还特意温习过。
盛淮南主要强调所有矫正对象都要服从管理,遵纪守法,定期参加所里的普法培训及公益活动,当个人有任何变动,如住所变更、工作变更时,都必须跟社矫官报备审核,平时跟什么人接触,如果身边出现对矫正不利的人或其他因素,也应该第一时间报告,特别是——讲到这里,盛淮南抬头看着面前的矫正对象们,音调提高,语速放缓了说:“如果要接触你们案件中的‘被害人、被告人、举报人’的,应该经由司法所批准。”
秋焰下意识看向坐在角落里的温遇河,见他斜斜地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地目视前方,看起来听得格外认真,但也可能是完全在走神。
角落的光线不太好,这人的眼窝凹陷得深,睫毛又长,秋焰分辨不出他到底什么神情。
盛淮南基本上把《社矫法》里的所有重点都强调了一遍,然后说所有具体内容都在联系管理你们的社矫app上,大家回去以后要自行学习并牢记在心,以后每隔一天上午来所里的普法培训也会再次学习到,这些内容也是以后每个月普法考核的重点。
最后他带着所有矫正对象一句句说出宣告词,让社矫官给每个人分发责任书并看着他们一一签字,一边提醒他们说你们每个人都有个评估表格,采用积分制,每个季度会进行奖惩考核,分数扣到不及格了就会发回给检察院和法院重新审判,看看是否取消缓刑或假释,大家一定要把这个事重视起来。
秋焰这一组最后才轮到温遇河,他爽快地签上了自己的大名,还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秋焰怀疑他根本看都没看自己签的是什么。
大会结束后,人群三三两两地散去,秋焰让组内的三人都留一下,他送李书君出了大门才返回来跟他们再开个小会。
这是他第一份工作,第一次要负责三个假释缓刑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要主持一个会,一切都很生疏。
但他得把这份生疏强压下去,在这些人的面前,如果让他们看出自己是个新兵蛋子,那就完了。
郑思心带着三人在学习室,张一枝的姐姐开完会就迫不及待地先走了,秋焰在学习室的门口深吸了几口气,走了进去。
里头四个人都没说话,空气一时有些压抑,郑思心把整理好的三个人的档案递给秋焰,秋焰清了清喉咙,说:“第一次跟大家一起见面,以后的一两年都免不了经常打交道,咱们互相认识下。”
他自我介绍:“我叫秋焰,秋天的秋,焰火的焰,本市澄江大学法学院研究生毕业,目前负责三位的社矫工作,请大家多多支持,这位是郑思心,是我们组的志愿者,你们已经都见过了。”
还是没人说话,郑思心见状捧了个场:“咱们秋哥虽然才刚刚走马上任,第一次做矫正官,但一定会对大家特别负责的,大家平时有什么困难也都可以随时联系他或者我都行。”
秋焰:…………能别现场拆台么…………
但还好,这三人并没有对他是个新手表现出不以为意的态度,三个人都闷着。
秋焰只好翻了翻资料夹,再开口说:“先跟大家说个规定,前头三个月,大家每天都干了什么,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都得在app上做好记录,我每天都会核查,这个应该没问题吧?”
三人点点头,表示明白。
秋焰开始逐个谈话:“那个……程朗,就从你开始吧,我想了解下你现在的情况,你现在出来了,对往后的生活有什么计划吗?”
资料上写的程朗把别人的工厂连带烧毁后欠下了巨额外债,直到入狱前也没有完全还清,他在经济上应该挺麻烦的。
程朗犹豫了下,含混说:“算……有吧。”
“可以说说看?也看看我们这边能提供什么帮助?”
程朗抬头,神色恍惚了下,然后才说:“噢,不用,不用,我可以自己解决。”
秋焰问他:“你现在的债务具体是什么情况?”
又过了会,程朗才说,语速虽慢但却有条有理的:“现在比较复杂,一两句说不清,欠别人的钱我还了一部分,剩下的暂时还不上,但厂子烧毁前别人也欠我很多钱,那些钱一时半会也收不回来,现在大致就是这么个情况,如果能把别人欠我的钱收回来,我那些债务差不多就能清了。”
秋焰觉得这倒是个好事儿,债务清掉他就彻底可以重新开始了,他说:“这样的话,你得需要个好点儿的律师,帮你把别人欠你的钱通过正当途径要回来,这方面你考虑过吗?”
程朗点头:“有的,有联系过,也有朋友帮我介绍。”
“那就行,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律师,我这边,包括所里也可以提供法律援助。”
“好的,谢谢矫正官。”
秋焰又叮嘱一句:“记得千万要通过正当途径啊,不能像高利贷那样去要债,那样你的假释就没了知道吗?”
程朗连声知道的知道的。
聊完了跟案件相关的债务,秋焰问:“那你日常生活,包括开销上呢,有没有什么困难?工作上是怎么打算的?”
程朗说:“应该没有问题,已经暂时先找了份工作。”
秋焰拿着笔要做记录,问是什么工作,在哪儿。
程朗想了想,好似记不起来,又是一叠声的“对不起”,然后翻手机翻了半天,说:“是在我朋友的工厂,找了个活儿,包吃住,就先住在厂里。”
他报出一个地址,是在城市很偏远的郊区,秋焰得知是看仓库的活儿,面上怔了怔,下意识觉得这跟程朗之前的生活相差得实在太远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适应,但抬眼观察了下,又觉得本人十分平静。
张一枝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她自己的家目前暂时回不去,整天都有要债的在附近出没,她老公早就跑路了,那些人就等着去堵她,说不定还会因为她那次伤人去报复。
秋焰有些担心,这是个女生,还这么年轻,张一枝说她现在暂时住在姐姐家里,等风头过去了再打算。
她这起案子以及闹到今天这地步都是她老公的责任,但那个男人现在根本不见踪影,秋焰问她报警了没,张一枝苦笑了下,报了,有什么用呢,这种欠债跑路的成千上万,不见得警察一个个都去抓。
秋焰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他发现看书面材料,跟实际了解完全是两码事,材料表格上他们所犯的事清清楚楚,得到的刑罚一目了然,现阶段有明确住址,有联系人,各方面看起来都是安排得有条不紊的。
然而稍微了解下实际情况,就知道一切其实都一团糟。
但秋焰想到自己今天过后一样也要写材料,他又能怎么写呢,即便是如实记录,也不过在纸面上看起来井井有条——他们的工作就是要维持每个人的“秩序”。
他解决不了每个人深层的困境,只能空洞地说,希望你们都能放下过去,着眼于改善新生活,日子总要过下去,过去的仇恨也好不甘也好,只有放下了才能继续前行。
程朗惯性般点了点头哎了几声,张一枝目光愣怔,而温遇河,秋焰看过去的时候,依稀瞥到他嘴角有一抹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嘲讽的冷笑。
第10章 一无所有
三人走出司法所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了,顶着明晃晃的太阳一声不吭却又不约而同地往地铁站的方向走,到一家巷子里的小面馆跟前,程朗叫住那两个说:“你们饿不饿?要不要一起吃碗面?”
温遇河和张一枝都站着犹豫了下,程朗一挥手说:“能遇到也是缘分,我请你们吧。”
温遇河忙说:“不用,我自己来。”
张一枝也说:“我带钱了我自己还有钱。”
“一碗面而已,没什么关系。”程朗点了碗牛肉面,问其他人吃什么,温遇河看了半天,要了碗黄鱼面,张一枝要了碗片儿川。
路边的小店面,人进进出出,空调的效果并不好,几个人坐在里头很快闷出了一头汗,面还没上,程朗又重复了那句话,能遇到是缘分。
温遇河没搭话,张一枝倒是点了点头,说道:“程哥,哦,我能叫你程哥吧?”
“都行,都行。”
张一枝说:“你也挺倒霉的,那火灾,也不是你能控制的。”
一提到这件事,程朗也陷入沉默,张一枝记起他妻女也在那次事故中丧生,又连连说:“对不起啊我不是有意要提,只是刚才听社矫官讲你的案子,觉得实在是……”
程朗淡淡笑了笑:“没事,是个事实,起火不能说没有我的责任,不然法院也不会那么判了,就是我的责任,是我没管理到位。”
张一枝又说:“唉,不提了不提了,我就不该说这个,社矫官刚说得对,应该往前看。”
几碗面先后端上来,几个人闷头吃着。
“嗯?”程朗突然半道抬头说:“小张,刚刚我记得你说你现在没地方住,暂时住在姐姐家是吧?”
张一枝点头,程朗说:“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这儿倒是有个地方可以住,反正我现在都住厂里,平时也不会回去。”
张一枝楞了下,问是什么地方,程朗说:“是我父母的旧居,不过他们已经去世了,我自己以前的房产什么的全都变卖去还债了,就剩下父母的这套旧房子,住是能住的,就房子比较老,里头家具什么的也很简单。”
张一枝有些心动,她也真是走投无路了,她这种情况没法麻烦朋友,最亲近的姐姐住在婆家也根本自顾不暇,从出事以来,她已经在她们家客厅沙发上连睡半个多月了,姐姐婆家已经越看她越不顺眼。
“那那,我付你你房租好了。”张一枝忙说。
程朗一边吃面一边挥了挥手:“不用。”他看了看张一枝又看了看温遇河:“我看我们几个,谁都不比谁更宽裕,大家能帮衬的就互相帮衬下吧,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你去住好了。”
跟着又对温遇河说:“小温,要不你也去住吧?刚刚社矫官说你还住在旅馆,我那边有两个房间,你去也住得下。”
张一枝也连说对啊对啊,一起住还有个照应。
温遇河却想也不想就拒绝道:“不用了,谢谢程哥,我现在住的地方也方便的。”
程朗还想再劝他几句,温遇河淡声却坚决地说:“真的不用了。”
程朗便没再说话。
一顿面吃完,程朗和张一枝已经约好了择日不如撞日,干脆今天就把家搬了。
张一枝的大部分日常要用的家当行李都还在她自己家,但那房子她现在轻易不敢回去,就怕被高利贷的人逮到,程朗自然是要陪她回去,温遇河听到这,说那就一起吧,他看张一枝一个女人,程朗一副细脚伶仃的书生样儿,觉得这俩人要真被人抓住,指不定要出什么事儿。
张一枝谢了又谢,三人改了搭公交车去张一枝
温遇河注意到,从下公交车开始,张一枝就处于一种浑身紧绷的状态,一路朝家走着,眼睛却警惕地朝四处看,她跟程朗说:“程哥,我家这儿肯定有人守着,你要是见着剃光头胳膊上有纹身的,咱们就赶紧跑。”
程朗缓声说:“没事,大白天的,他们不能把人怎么样。”
“那些人太凶了,什么事都做得出。”
温遇河听见这话也四处留意,但没见到张一枝形容的那些人。
一直到进小区,上楼,都没见到,张一枝开门锁的时候都抖了下,钥匙差点折里头,门开了三人进去,她才长长舒出一口气。
屋子里还是一片狼藉,还是那次被人追债发生打斗冲突后混乱的景象,地板上还有一串血迹,张一枝去厨房拿湿抹布要擦,程朗却说:“别管了,干在地上太久很难擦,你也一时半会不会再回来,以后事情过去了,房子能卖的时候再处理吧。”
张一枝说这房子是婚前她老公家里出钱买的,根本没写她的名字,就算卖了也跟她无关,程朗说那就更不用管了,张一枝怔了怔,说也是。
她进卧室去收拾东西,一边说着很快就好。
天热,温遇河试了试,把客厅的吊扇打开了,站在底下吹风,程朗点了支烟,问温遇河要不要,温遇河要了一支,两人站窗口抽着烟。
然后就看到底下楼道口有几个光头光膀子满背纹身的人晃过来了。
温遇河把烟掐了,跟程朗说:“人来了,赶紧带一枝姐走。”
这屋子才三楼,说着话,已经听到了噔噔噔一群人上楼重重的脚步声,“来不及了。”程朗说。
哐哐哐的砸门声起,张一枝如受惊的鸟一样从卧室里疾走出来,程朗按住她:“你进卧室去,把门反锁起来,别怕。”
张一枝张口要说什么,程朗已经把她推了进去又把门带上,说:“我不叫你你别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从这群光头男出现的一瞬间起,温遇河突然觉得程朗像是变了个人,好似他之前的状态跟梦游一样,而这群要债的瞬间把他惊醒了过来。
屋外的人俨然失去耐性,吼道:“臭biao子,我知道你在里面,有人看见你回来了!开门!再不开直接给你把门砸了!”
程朗过去把门打开,外头凶神恶煞一样的壮汉见到陌生人楞了下,而后一把推开程朗走了进去,又见到温遇河,四处看看没见到张一枝,冷笑了一声,说:“这臭娘们儿还挺会招人啊,这么快就找了两个姘头?”他指指程朗和温遇河:“你们俩,谁替她还钱?!”
温遇河刚要开口,程朗已经抢先说:“还什么钱?谁欠你们钱?”
“哟,感情你们还不知道啊?”那领头的男人大咧咧踩过地上的干涸的血迹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仰头说:“臭biao子啊,她老公赌输了欠了50万跑路,她还砍伤了我们一个兄弟,算十万不多吧,拢共60万。”
程朗拖过一张木椅子在他对面坐下,不急不徐地说:“你也说了,欠钱的是他老公,去找他老公要,找女人的麻烦算怎么回事儿?”
那男人带着股好笑的神情打量他:“你他妈说什么屁话?她欠钱,她老公欠钱,有他妈什么区别?你这么上赶着帮她,是准备替她扛下这笔债?”
程朗竟然不慌不忙地又点了支烟,吸了一口才笑笑地说:“行啊,我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