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弋的鱼 游弋的鱼 第23章
作者:乌筝
找了一个于茉莉和游景中都早早回家的晚上,游弋把他想申请国外学校的想法跟他们说了。
于茉莉的第一反应是:“怎么了?小域也要去那个学校?没有啊,那天秋荷还说他不肯出国呢。”
游弋摇了摇头,非常平静地说:“不是,只有我自己”。
于茉莉愣住了,游景中也愣住了。
这显然太不正常了。于茉莉往游弋那边靠靠,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眼睛问:“儿子,跟妈说,怎么了?跟小域吵架了?”
游弋勉强笑笑:“没有”。可没有的话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他找不出一个可以说服他们的理由。
沉默片刻后,他开始没有感情地背诵一早准备好的词儿:“学校我看了,雕塑专业是世界顶尖的,气候很好,距离也不算远……”
他一条条说下去,于茉莉和游景中一直盯着他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就像忽然不认识他了一样。以他们十八年来对游弋的了解,他就不可能会主动想跟另外三个人分开,尤其是霍域,即便逼不得已也一定会哭天喊地,怎么可能这么冷静地在这儿分析来分析去的?这还是他们那个把霍域捧在手心都怕摔了的儿子吗?
游弋滔滔不绝了半天,发现他爸妈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一脸茫然,于是他停下了。
其实他也说不下去了。每说一句,心里就会自动冒出一句:那里再好都没有霍域。
一家三口全沉默了,客厅里落针可闻。
游景中两手交握在一起,思忖半天总算开了口:“儿子,不管你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都可以跟我们说,你想做什么决定也千万不要一时冲动,还有时间,我觉得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不”,游弋立刻摇了摇头,“我考虑好了爸,考虑了很久了。我是有点儿事儿,现在还不知道怎么跟你们说,但是你们放心,我自己能处理好。”
游景中眼神沉沉地落在他身上,忽然怀念起以前那个皮猴子。以前的游弋尽管皮但总是没心没肺,如今的游弋,心思竟然深重到连他都看不分明了。
可他看到了游弋掩藏起来的痛苦,于是他说:“那我们不问了,你什么时候想说随时找我们,学校我了解一下,你也再好好考虑考虑。”
游弋点了点头,没再说话。游景中走后,于茉莉又在沙发上陪他坐了一会儿。一向大大咧咧的于茉莉难得露出了柔软的一面,叹了口气说:“儿子,你们四个一起的话,不管走到哪我都是踏实的,可你忽然要一个人走,妈真有点儿放心不下。”
“我还得回来呢”,游弋看着他妈笑了笑,“我离不开你们。”
于茉莉半开玩笑道:“那可说不准,我原以为你也离不开小域。”
这句话落下,游弋挪开视线狠狠闭了闭眼。全身上下的骨头挣扎着疼,呼吸都滞了。
过了好半晌,他向后一仰靠到沙发背上,忽然问了一句:“妈,你爱爸吗?”
“当然”,于茉莉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什么呢浑小子。”
“这么多年过去是爱情多一些还是亲情多一些呢?”游弋又问。
于茉莉思索片刻,摇了摇头:“说不清了,爱情也很多亲情也很多,具体哪个多一点还真说不上来。”
游弋点了点头,声音很低地说:“妈,如果爱情需要跳过悬崖才能得到,一不小心还可能摔个粉身碎骨,而亲情只需要你站在原地或者退后一点儿就能安安稳稳地得到,你怎么选?”
“我啊?我粉身碎骨,我可不会委曲求全。”
游弋摇摇头:“我不一样妈,我胆儿小,我要一点儿亲情就够了。”
于茉莉看了他半晌,话到嘴边还是没问出口,最后只笑着捏了捏他的肩:“不管你要什么,妈无条件支持你。”
游弋仰起头闭着眼睛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靠过去抱了抱于茉莉,说了一句:“谢谢妈,我爱你”。
一家三口达成了某种默契,谁都没有对外说游弋打算出国的事儿,可没过多久霍域还是知道了。
那天,他俩复习完打算放松一会儿,于是登上了那个好久没上的种菜游戏。
游戏出了新版块,加入了一些小游戏,过关之后可以得到金币奖励。霍域过得快,游弋不擅长小游戏,怎么都过不了。过到后面他烦了,干脆跟霍域说:“你来帮我过,我不玩儿了。”
没一会儿霍域就过来了。游弋把椅子让出来,给他冲了杯热巧克力:“来,您上座。”
“不叫哥了?”霍域带着笑问他。
“哥,您上座,行了吧?给你嘚瑟的。”
霍域笑着点开了游戏,游弋就站在他身后,手搭在他肩上看他玩儿。
两人一边玩儿游戏一边斗嘴,一切都很美好。屋内的温度刚好,巧克力的甜度刚好,灯光的柔和度也刚好。两人之间的氛围难得轻松,直到右下角弹出了新邮件提醒。
霍域下意识看了一眼,扫了个大概。本来他并没有多想,可游弋愣了一瞬紧接着就慌慌张张地挪开他的手去点叉,点完叉又直愣愣地盯着他看。
霍域不动了,也看着他。
那封邮件的主题是XX大学申请条件。游弋最近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资料,但他还没有跟霍域说,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屋内原本刚刚好的光线徒然变得斑驳刺眼,横冲直撞地穿梭在两人中间,生生把很近的距离劈了个四分五裂。
两个人对视着、沉默着。有那么一瞬间,游弋想找个理由先搪塞过去,可他瞒着霍域已经不安,更不忍心再骗他。
此时的霍域眼神中带着困惑和惊讶,睫毛一下一下抖动着,瞳孔乌沉沉不见底。
游弋看了他一会儿,闭了闭眼,没做任何解释,只说:“抱歉”。
颤抖的声音落下,喉结滚动,再闭上眼睛的时候他想起霍域刚刚过去的十八岁生日。
那天,他俩也是站在屋顶上,霍域搭着游弋的肩,仰起头看着满天繁星说:“我十八岁的愿望是游弋永远快乐,永远在我身边。”
他很少这样直白,配上那晚温柔的晚风简直像在说情话。游弋知道自己这么长时间的不对劲让他不安了,可他还是没能给出一句承诺,他也害怕。
他掏出兜里的木雕Q版霍域,塞进他手里,只说了一句:“小芋头生日快乐”。
霍域捏着看了半天,不太满意的样子:“只有我?为什么不做两个?”
此时,霍域直直地看进他眼里,平静地问:“你要走?”
游弋咬着牙点了点头。
“好。”
霍域留下这个意味不明的“好”,起身离开了。
游戏里的音乐还在继续,热巧克力的香气还在随着蒸汽缓缓向上,可屋内忽然变得空空荡荡,游弋的心也像被生生掏空了一般。
第32章 听我一次吧游弋
第二天霍域没起床,游弋去叫他,他说头疼请过假了。
下午游弋早早回了家。林秋荷说霍域睡了一天,饭都没吃。
游弋去厨房端了粥,敲了霍域的门。
霍域把被子拉下来一点,看着他进门,看着他把粥放在床头,看着他那张笑得比哭还难看的脸,问他:“有什么想说的吗?”
游弋坐在床边,垂着头捏着手,沉默半晌还是摇了摇头:“没有”。
霍域揉揉太阳穴坐起来,拽过他的手,摩挲着他掌心掐出的指甲印叹了口气:“行,我知道了。你走肯定是因为我,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既然你决定了,那咱们就按你的决定来。但是,我走,你留下。”
游弋猛地抬起头看他:“不,我……”
“听我说”,霍域打断他,“你走了是无亲无故的,我放心不了。我走至少那边还有我亲妈。你知道了吧?前段时间她找过我。爸说了,她挺真诚的,也没想非得怎么样,就只是觉得那个学校很好,想让我过去。我也看过了,学校其实很适合我,专业也是顶尖的。当然,如果我愿意的话,她想跟我交个朋友,偶尔见个面吃个饭,就这么简单。”
“不不不,不行不行”,游弋语无伦次地摇着头,鼻腔窜起一股酸麻直冲眼眶,咬肌动了又动眼睛里还是蓄上了水雾。
霍域用手蹭了蹭他的眼角,目光很轻很柔地看着他,无奈中带着心疼:“这几个月我一直问你你一直不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了,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说实话,有点儿挫败。不过我也想通了,如果你需要时间,那我们就慢慢来,即便我走了你也可以随时找我,只要你需要,我马上就回来,好吗?”
游弋看了他半晌,嘴唇一直在抖,眼睛眨了半天却没憋出一句话。周围的空气都轻飘飘的,霍域也轻飘飘的,像要飞走了一样。他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抱霍域,头也像忽然失了力一般,直直地垂在了霍域肩上。
脑袋里天旋地转,耳朵里都是嗡嗡嗡嗡的声音,他甚至开始怀疑这个世界是不是真实的。一定是假的吧?一定是场梦,不然他和霍域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用力咬了一下口腔里的软肉,是疼的。游弋更难过了,这样的怀抱,这样的温度以及让他如此迷恋的栀子香气真的都要告别了吗?
他用力抱着霍域,眼泪止不住地流,心里说了千万遍我爱你,落到嘴上只剩一句苦涩的:“对不起”。
那天他们安安静静地抱了很久,时钟滴答滴答往前走,粥也一点点变凉。后来腰都酸了、手都麻了,窗外忽然开始打雷,又下起了大雨,他们都没有动。
游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摆在他面前的是一道无解的题,单单是下笔写一个解字心都在揪着疼。他护了十几年的人,一会儿看不见都忍不住要担心的人,现在却要亲手推开,这太难也太疼了。
今天的雨好像加了盐,疯狂地越过玻璃窗毫不留情地打在他千疮百孔的心上。霍域的话也异常苦涩,他说:“你走我真的不能放心啊,放心不下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你留下,我知道你好好的我也就能好好的,好吗?听我一次吧游弋。”
游弋咬着牙没说话,良久才微微抬起眼。霍域的肩头洇湿一片,他悄无声息又小心翼翼地在那片布料上印下一吻,终于嘶哑着声音说:“好”。
过了一会儿,林秋荷跑上来敲门,声音很急切。
霍域跳下床去,顺手递给游弋一张湿巾让他擦眼睛。
一打开门林秋荷就着急忙慌地说:“刚刚新闻说美术馆前面的路淹了,你哥今天在那边,电话一直打不通。”
她都没注意到游弋的眼睛是肿的,抓着霍域的胳膊很急切地问:“怎么办?要不报警吧?”
霍域拉着她进来坐下:“妈你先别着急,可能是下雨信号不好。这样,我给罗老师打个电话,他就在美术馆边儿上住,先问问情况。”
那边罗青意接到电话马上站起身,走到窗边朝外看了一眼立刻皱了眉。外面的积水已经到了小腿的位置,路上寥寥行人举步维艰。简单跟霍域说了下情况,他随手拿了把伞就要出门。
霍域赶紧说:“外面淹了罗老师,你出去不安全也过不去,先等等吧,大概率只是信号不好。”
“好,那我看着点儿,雨小了再说。”
他这么跟霍域说,但挂了电话之后还是立刻找了双雨靴出了门。
他家离美术馆确实很近,拐个弯就到,可今天雨大风急,路又被淹了,每走一步都很困难。
先是外套湿了,后来头发也湿了,手上脸上全是水,脚下需要用力绷着才能踩实,雨伞雨靴都成了无用之物。
湿漉漉的长发坠在脑后,大风又把碎发胡乱地贴到了脸上。
太狼狈了,但罗青意一步都没有停下。有些情绪一直存在,他很清楚只是刻意忽视。今天的雨冲刷掉了镜子上的雾,让他清楚直白地看到了自己。心像一张被风卷到空中的纸片,飘飘荡荡落不到实处,脑子里已经没有别的想法,只想快点见到人。
走到美术馆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他浑身都湿透了。美术馆门口意外地热闹,一群人站成一排,大声地在喊着什么。
天色乌沉雨又太大,他看不清这群人中有没有霍荻,视线慌张地来回梭巡。恰好路灯亮起,罗青意抹了一把脸,目光穿过昏黄路灯,穿过急促雨幕,准确地捕捉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张脸似有所觉般转过来,看到他的瞬间马上惊喜地笑起来:“罗老师,你怎么来了?”
罗青意也笑了。他不合时宜地想,他们之间好像总是伴着雨,狼狈一路相随。他自卑、怯懦、躲躲藏藏,直到今天才忽然明白——原来爱这东西如此疯狂。不管是被雨淋湿了还是鞋上溅了泥点子,在霍荻眼里他一定都是好看的,都是美的,正如他现在看到这样狼狈的霍荻却只想冲他笑一样。
霍荻全身也已经湿透了,正跟一群美术馆的工作人员一起“运输”小孩儿。下午这些孩子在美术馆参观,结束之后有些家长来晚了,被截到了半路,带队老师就带着孩子们在美术馆门口的长亭里等着。
没想到雨越下越大,亭子很快被淹了,老师只好把孩子们一个个抱到石桌石凳上。霍荻他们看见了,蹚着水出来,隔几米站一个人,以接力的形式抱着孩子们往美术馆送。
罗青意看明白之后,二话不说也跑过去帮忙。雨越下越大,孩子们冻得瑟瑟发抖,两人没顾上说话。直到把十几个孩子都传进去之后,霍荻才朝罗青意跑过来,拽着他的手往屋里跑,边跑边问:“你怎么来了?”
“霍域给我打电话了,你电话打不通”,罗青意朝他喊。
霍荻也喊:“噢,可能是进水了。”
大雨中,他声音爽朗,喊得很开心的样子。喊完也不看路,就看着罗青意傻乎乎地笑。罗青意也看着他笑。
雨是伴奏,风是节拍,脚下溅起的水花像雨中烟火。
罗青意抬眼看了看屋里的一堆人,忽然停了下来,也拽停了霍荻。
他有话要说,迫不及待,还得背着点儿人。雨哗哗打到脸上,他眼睛都睁不太开,声音却格外清晰透澈:“霍荻,我一直都很喜欢你,现在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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