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机而动 伺机而动 第41章

作者:重山外 标签: 近代现代

  谢时玉一动不动,静坐片刻。

  想他终于看到了韩珉掩藏在泥土下所有缠绕庞大的根系。

第51章 痕迹

  工作日下午的咖啡店人流不多,就他们一桌客人。

  谢时玉手指搭在咖啡杯壁,咖啡滚烫,热力却传不进来,指尖仍是冰凉。

  李恒见他沉默,以为他不相信,便又说,“是真是假,你很快就会知道。他殚心竭虑的一场秀,最后你不会在任何地方看到他的名字,结束也不会有设计师登台,他只能躲在阴暗处,逃避光亮。”

  “你听起来似乎很得意?”谢时玉的声音凉的像屋檐落下的积水。

  李恒错觉谢时玉是否真的在说话,回应太冷静,不由奇怪地盯着他因低头而掩在阴影中的半张脸。

  “我之前忍受你,是因为我觉得你是他的朋友,但现在看来你不是,你不过是在落井下石,要把人身上最后一点价值也搜刮干净。”

  谢时玉扶着桌子站起来,“小桐说你陪在他身边五年,他不为所动,我之前想他是否过于铁石心肠了。现在看来没有,五年如此,十年也会是如此,你不过是附着在人身上吸血的虫罢了,人怎么会对吸自己的血的虫子有感情,恨不能把它碾死才对。”

  李恒顿时气得脸色发白,他仰头看过去,谢时玉正目光冰凉地盯着他,还没说出口的恶毒词句被目光中蕴藏的力度压迫住,一时无法吐出口。

  “这是喜欢吗?这不过是卑劣的掠夺和自私罢了,喜欢是希望他好,看到他开心自己也就开心,看到他难过就会想怎么能不让他难过,哪怕只是安静陪伴做简单的朋友,都不会违背他的心意让人困扰。”

  谢时玉低声说,他站立着,身形坚定而沉稳,“如果有一方是痛苦的,这种关系就应该结束。”

  说完,留下面无血色的李恒,谢时玉转身离开。

  和李恒分开后,谢时玉心烦意乱。

  他当然知道李恒只是说说的,并不会轻易付诸实践。

  韩珉的旧事是李恒最大的把柄,两人是拴在一处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李恒犯不着为了赌气,把自己吃饭的饭碗也砸碎。

  韩珉身败名裂,赚钱的工作室自然也土崩瓦解。

  李恒早就没了家底,除了攀着韩珉,他还能怎么办?只要不是鱼死网破,他口中的事情就构不成什么威胁。

  只是谢时玉没想到,韩珉终究还是对他有隐瞒,也许他容忍李恒,既是报恩也是制衡,防止他说出秘密。

  李恒的话所有都说的通,只除了一点,所谓的抄袭是否确有其事,如果没有,一切从出发点就是不可靠的。

  思索再三,他打了电话给陈修。

  结束通话后,谢时玉坐在车内,垂着眼睛,掏出烟盒和火机,慢慢烧起一支烟,平定心绪。他戒烟有一段时间,这次故态复萌,都是韩珉惹出来的。等事情过去,他得给自己一个说法。

  突然谢时玉看到副驾驶那儿有一点红色的光芒闪过,他弯下腰,在汽车坐垫的夹缝中找到了一颗红宝石耳钉,他用掌心托着耳钉打量,想起韩珉给自己送耳钉过来的那个晚上。

  一场兵荒马乱,那天忙着照顾人,慌乱压抑,这点小东西就忘记拿了,后来想起来去找,却怎么都找不到,现在失而复得。

  指腹按压着耳钉后侧的银针底端,有轻微刺痛。

  谢时玉将耳钉放回口袋,开车回了自家医院。车停好后,进了医院大楼却没去自己科室的楼层,而是去美容科取了个号。

  中午等待的人少,没两个就排到了他。走进诊室,小护士正在收拾器具,一抬头看见他很惊讶,“谢医生你来做什么?”

  谢时玉在诊疗凳上坐下,对她笑了笑,给她看叫号纸,“麻烦你帮我打个耳洞。”说着把手里的耳钉递过去,“用这个。”

  小护士接过,瞪圆了眼,满肚子都是好奇,只是因为跟人不熟悉不好意思巨细靡遗地问。憋着问题,尽职尽责地开始用酒精棉给他耳垂消毒,“可能有点疼,你忍一忍。”

  谢时玉点头,耳洞枪抵住耳垂,耳钉在高压的作用下瞬间穿透耳垂。

  尖锐快速的一下,渗出微少的血珠,被擦去。

  “谢医生,可以了。之后可以用碘伏或者生理盐水擦拭伤口,防止感染发炎,这些您肯定更知道,我就不多说了。”

  谢时玉从位置上站起来,走到镜子前,看耳垂上显眼的红宝石,像一颗摇摇欲坠的鸽子血。

  他礼貌地向护士道谢,临走之前,小护士没憋住,还是问道,“谢医生,您为什么突然想要打耳洞了?”

  谢时玉脚步停住,“你说这个啊,”他用手指隔空碰了碰耳垂,随后笑了下,“这是,一个承诺。”

  “这对耳钉真好看。”小护士真诚夸奖。

  “谢谢。”谢时玉微微颔首,推门离开,向他们科主任的办公室走去。

  韩珉的秀定在七月初,和几家小品牌合作,提供资金支持。场地不算豪华,租了一个体育馆,又联系了些报刊媒体,从一月前就开始宣传造势。和外部的对接都由陈修出面,莫小桐为辅,作为主设计师的韩珉却十分神秘,所有宣传中连个名字都不见。

  时尚圈最喜欢这种神秘性,觉得有个性有态度,傲慢是天才的通病,再加上提前透出的部分展品,多少在舆论场掀起了一些波澜。

  韩珉提前一周给谢时玉寄去邀请函,东西被签收了,人却找不到。

  韩珉不知道谢时玉是否在躲着自己,连着几天联系不上人,不免焦虑。医院说谢时玉去外地参加一个研讨会,却以隐私为由不肯透露得更细,刚吵架就有研讨会要出差,哪有这么巧的事?

  掘地三尺去找,人肯定是找得到的,只是有必要这样吗?既然他不想见自己,何必勉强。

  谢时玉本来的生活过得很好,三甲医院最年轻的主刀医生,青年才俊前途光明,只是偶然失恋,感情失衡,需要一个跟他一样清白干净的知心爱人,是他非要把人拉进自己的世界,带来这样一场风波。

  韩珉竭力让自己恢复克制冷淡。他骨子里是一个薄情高傲的人,欲望很少,偏执固执,也学不会改变,不能属于自己的,他不嫉妒不眼红更不勉强。

  他清楚地知道,纵使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他在这座城市里,仍然是浮萍飘絮,是匆匆过客,是突兀闯入的异乡人,无根系无牵绊,他抓不住任何东西,也没有东西能留下他。

  理性上是这样劝服自己的,可在情感上却越来越无法自控。

  有人敲门就觉得是他,有人送来贺展的花也觉得是他,连在给秀场搭设外场时,一个仅背影有几分像的临时工路过,都惹得他放下手里的活冲了出去。

  夜晚难以入眠,总是会看手机,害怕错过谁的消息。早晨醒来,会错觉有人还睡在自己怀里。看向厨房,好像有人在专心致志煮粥煨汤。

  睡眠质量差,白天灌入大量咖啡因,情绪起伏不定,有设计师弄错了材质,布料的厚度不对,克数少了,一批衣服白做,他大发雷霆,把一个年轻的小姑娘骂到抽噎不止,事后所有人噤若寒蝉,只有陈修来找他,说他过了火。

  韩珉冷着脸摔下资料,列举因此延误的进度、造成的损失,思路清晰,有理有据,结束后叱道,这是职场不是自己家,只是红一下眼睛,掉两滴眼泪就可以抹杀过错,受点气都忍不了,那不如滚回家喝奶去了。

  陈修等他疾言厉色地说完,才慢条斯理地坐下,说谢时玉在两天前给他打过电话,问了一些事情。

  一瞬间,所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就地破碎,张扬的脾气偃旗息鼓,韩珉身躯僵立,许久才出声,“问了什么?”

  “也没什么,有些事我不清楚,也没法告诉他,他主要问了你大学时候的事,还有工作室创办时候的人员分工,但我那时候还没认识你呢。”

  听到这句回答,韩珉脸色却更难看了。

  陈修推开椅子站起来,“安慰一下小姑娘吧,人家刚刚毕业就来了,也不容易。”

  韩珉侧面朝他挥了挥手,“知道了,你去办吧。”

  陈修离开办公室,韩珉独自站了会儿,想去摸口袋的烟,手却颤抖得无法稳定,烟盒掉出了口袋,他弯腰去捡,然后看到一抹闪光,他探身过去捡起来,地垫上遗落的是一枚贝壳的袖扣,他很快认出来,是那天谢时玉衬衣上的一颗,掉在了这里。

  袖扣握在掌心,冰凉的一点触感。

  只要来过,总会留下痕迹。

  他把袖扣小心地收纳进抽屉,想给自己留一点纪念。

  端午节快乐宝贝们~

第52章 心动

  李恒知道韩珉会来找自己,只是来的比预想的要迟。

  他现在住在被抵押出去的公寓里,每月的利息是韩珉在交,一旦还不上钱,他随时会被赶出去,落个无家可归的下场。但他也不在乎,每天浑浑噩噩,过一天算一天。

  自从家里企业破产后,他就有种陷入噩梦的不切实感,只盼有谁能一棒子打醒自己,他还是不用为前途饭碗操心的富家子,每天烦心的只有时间怎么打发。

  韩珉摁响门铃时,他还没睡醒,怒气冲天、蓬头垢面地下床打开门,以为又是什么烦人的推销。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时,他就愣住了,“你来做什么?”

  韩珉一脚跨进来,对满屋垃圾成堆,脏乱差的环境皱起眉,张了张嘴,像是想叮嘱几句,最后却只是移开眼没说话。

  李恒用手扒拉扒拉头发,放下卷起的袖口,拉着睡衣下摆往下拽挺,努力把自己收拾出可以见人的样子。然后手忙脚乱地从门口乱堆的鞋堆里找出双拖鞋,把沙发上的脏衣服搂成一团抱回卧室,勉强收拾出一块能坐人的地,“这两天没整理,有点乱,你将就一下。”

  “不用麻烦了。”韩珉没坐,从随身携带的文件夹中拿出一份合同和一支笔,放在餐桌上,“我这里有两份文件,你挑一份签字。”

  “什么东西?”李恒愣了愣,探头过去认出上头的字,随即愕然抬头,“你要离职?”

  韩珉点头,“这一份是离职申请,如果你不同意的话,还有一份,是工作室解散申请书,你是法人,需要你去办理。”

  李恒一下血色褪尽,满脸煞白,“你什么意思?你要走?你不要你的团队了?”

  “是,我仔细想过了,还是想结束目前的合作,这样维持下去,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越早解决,所承受的损失越小,再拖下去,等Unique有了知名度,麻烦会更大。”

  李恒紧攥双拳,睁大的双眼布满了红血丝,双唇哆嗦不止,出口的声音也凌乱破碎,“不,这不是你自己的意思,是他跟你说了什么?是他让你做选择的?!我就知道他让你变得不像你了!”

  韩珉原本平淡的神情出现了细微裂痕,“你果然去找过他了。”他抿了下唇,目光尖锐,随后声音更坚决,“他没来找过我,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很早以前就在想这个问题,只是一直优柔寡断,舍不得这些年的投入,也顾忌你的态度。但现在看来,我当初跟你合作的选择本身就是错的。”

  “我从来没干涉过你的工作,没给你任何限制,反而为你提供资金,提供资源,让你一路走得顺风顺水,这哪里是错了?”

  “我的意思是,如果从一开始就不纯粹,这个品牌永远实现不了它代表的品牌价值,即使别人看不出来,我也无法蒙蔽自己的眼睛。我希望它独特、纯粹、个性、理性,能在人云亦云,跟风蒙昧的浊浪潮流中保持自己的视角,找准自己的定位,保持足够的坚定和自信。但这样下去,它不可能做到。”

  “更何况,这对你也是错的。”韩珉略微一顿,随后说,“你家里破产到现在已经快一年了,你依赖我,所以一直不肯睁眼看看现实,我帮助你,但不意味着你能依靠我生存。”

  韩珉用手握上他紧攥自己的手腕,缓缓使力拉开,“解散工作室后,你能获得一笔资金,好好运用它,足够你完成任何你想完成的事情。你可以挥霍这笔钱,花天酒地一段时间,再回归目前的生活。也可以利用这笔钱,彻底翻身,完成你父亲的事业,全在于你的选择。”

  李恒仍是哆嗦,手被强硬地拉开,事态脱离控制的无助让他声嘶力竭地吼出来,“我不愿意!你要抛下我,没这么容易!”

  韩珉拧开笔盖递给他,李恒不接,他就握住他的手,强硬地塞进他手中。笔尖停滞在纸面,颤巍巍地走不完一个笔画。

  韩珉低声,“我会把这场秀办完,以你的名义。算我对你的补偿。”

  李恒的眼泪流出眼眶,他攥紧手,不肯动一点,他不知道这是心意还是偏执,只是一想到韩珉会离开他,他就恐慌。

  两人僵持片刻,韩珉没再强迫他,“三天,三天后你选一份签字后交给我。如果什么都不做,我会主动离职。留下的事务都要你自己处理了。”

  老春初夏,和风朗日。

  服装秀如期举办,算是Unique品牌的第一次公开亮相。一大早,大帮媒体就由专车接送,到此处候场。

  韩珉站在门口,看到品牌花式的英文烫银字体,硕大地镶嵌在墙面,突出显眼,最直观地落入来往宾客的视线,好像张扬的旗帜。

  每个设计师最渴望的就是办这样一场展览,亲手打造出一个受瞩目有影响力的品牌,还有什么比这更有意义?

  莫小桐在他身边,看着络绎不绝的入场宾客,有些激动和紧张,眼眶都湿了,“老大,我就知道我们一定会有这一天,我从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知道!”

  韩珉经过精心打扮,身穿一套深色滚银边亮面西装,头发整齐定型,显得格外儒雅英俊,闻言转过头来看向他,出言温和,“这五年,多谢你,要是没有你们,也不会有现在。”

  莫小桐和他对视,一时有千言万语涌上喉口,从无到有创业的艰苦心酸,遇到挫折困境时的沮丧怀疑,但年轻时说出口的梦想均已化作了实实在在的成果、谱写成振奋励志的故事,那些汗水此时回首就已成过眼云烟,是蒸发的露水,不值一提。

  韩珉和他说完话后,就转回头,他神情平静,并没有像莫小桐那样激动,目光只是落在门口。

  莫小桐立刻就知道他在等谁,“谢医生会来的,他收下了邀请函。”

  韩珉虽然也有同样的直觉,心里却不安定。他已经两周没有谢时玉的行踪了,邀请函发出去,没有回应。手机关机,联系不上。要不是谢时玉曾发了封邮件给自己,承诺参加,他几乎以为谢时玉是遭人绑架失踪了。

  韩珉想过这个问题,把李恒逼急了他真做的出来这样的事,所以尽管不道德,韩珉还是暗地里托人去调查了谢时玉的行踪,最后发现他果然列席在京都的一个研讨会名单上,航班上也有他的名字,一切正常的无可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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